徐安安剛入行那年,遇到過最難纏的顧客,不外乎就是脾氣差點,喜歡挑刺兒,為了討點折扣故意為難她之類的。其實這些都好應付,讓人頭疼的是那種心懷不軌的,為了找麻煩而找麻煩的人。徐安安工作半年以後,已經逐漸了解酒店這個行業,遇到一些好色的人占點小便宜也是在所難免,可當有個男人直接了當的開口讓徐安安當他的情婦,她還是震驚了。她認識那個中年男人,是某個不知名小公司的老板,三不五時的帶著一群人來酒店吃飯,他的好色屬性在服務員之間無人不知,他幾乎對每一個年輕漂亮的服務員都說過類似的話。雖然徐安安委婉拒絕了,但是她很倒黴,那個男人跟她說這件事的時候,恰好被他帶來的一個情人知道了。那個女人就故意在飯桌上為難她,事後還帶了彆的小姐妹來吃飯,欽點她服務,又打著正宮的旗號警告她不要打那個男人的主意。徐安安當時覺得好笑,很想回她一句“你家男人那副色胚模樣,我是瞎了眼才會想打他主意。”,但礙於對方是顧客,她隻能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原本還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那個男人壓根兒沒死心,再次來吃飯還是有意無意的騷擾她,而他的情婦管不住男人就跑來為難她。第二天,女人又帶了幾個小姐妹來吃飯,飯桌上倒是沒有故意刁難她,隻是吃完飯離開後又折了回來,說自己一塊兒價值五萬多的手表落桌上了。徐安安作為包廂服務員,協同收碗阿姨一起收台的時候,壓根就沒看到過所謂的手表。可那個女人知道包廂裡沒有監控,就是死咬著不放,嚷嚷著不交出手表就要報警。收碗阿姨四十多歲,從鄉下來打工的,聽到她說要報警,又聽說手表要五萬多塊,人都嚇傻了,當場眼淚就流了出來。徐安安沒有洗碗阿姨那麼脆弱,剛從校園出來的她,身上還有著孩子應有的尖銳棱角。工作上的失誤,她可以低聲下氣的道歉,可是一聽到自己被誣陷成小偷,立馬就坐不住了,理直氣壯的和對方理論起來,表示自己沒拿就是沒拿,如果她非要說是自己拿了她的表,就要告她誹謗。當時兩個人劍拔弩張、一副要打起來的架勢,旁邊的同事攔都攔不住。酒店的管理人員看得出來那個女的故意找麻煩,也知道徐安安和收碗阿姨的為人不可能私拿手表,可對方是顧客,他也不好直接懟回去,更不想把事情鬨大讓酒店背上不好的名聲,隻能一直幫忙解釋,一再提醒她仔細想想是不是落彆的地方了。女人不依不饒,鐵了心要找徐安安麻煩,讓他們要麼交出手表,要麼賠錢,要麼報警,還說徐安安態度惡劣,要曝光她之類的。幾番交談之下,管理人員也看出了女人胸大無腦,沒什麼見識,隻是仗著自己傍上大款就囂張跋扈的屬性,便直接道:“實在不行,我們就報警解決吧。”隨後他又說了一大堆報假警的後果,還刻意往嚴重了說,結果真的唬住了那個女的,最後表示想起來落家裡了,然後灰溜溜地走了。“被誣陷成小偷,我本來就覺得自己很委屈,結果我當時的經理還說我脾氣太爆,沉不住氣,說我應該想辦法解決,而不是跟顧客吵架。我氣得當場就提了辭職。不過當天晚上,經理特意請我吃飯,語重心長的跟我聊了很多這個行業的情況。”徐安安說得很平靜,好像故事裡的人不是她一樣。“這事在我的職場生涯中算是一件比較難忘的事兒了,也是因為這件事兒,我才用心的去學習如何與人打交道。每次服務顧客,我都會仔細觀察他們之間的交流方式。有些人是朋友、有些人是仇人、有些人是真心的、有些人隻是為了利益,可他們一旦坐上飯桌,就會滿麵笑容,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在他們身上,確實能學到很多可以在如今這個社會上的立足之道。”“服務行業啊,聽起來沒有那麼高大上,但是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雖然有時候會受些委屈,但見識方麵,卻是很多其他行業比不了的。”陳藝丹剛剛激動的狀態已經完全平複下來了,看著徐安安的眼神裡還多了些崇拜。“其實,在這方麵,我覺得你已經很優秀了,至少當年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好多事情都不懂,得罪人了也不知道,一味地讓彆人善後。”“徐經理,你可彆拿我跟你比了,比不了。”“你就是年輕氣盛,需要再交給時間打磨一下。”說到這兒,徐安安笑著端起啤酒和她碰了碰,“不說這些了,很多事情都要經曆過才能知道,不過你隻要明白,你選擇了服務這個行業,就一定會受委屈,但我作為你的領導和同事,一定會站在你的身後。”看著徐安安堅定的目光,又想起她白天和楊總交流時的遊刃有餘,陳藝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圈籠罩著的光芒,像個女神一樣。等她爽快地喝完那杯啤酒,陳藝丹才道:“徐經理,我終於明白學長為什麼那麼喜歡你了?”話題突然轉到易懷澤身上,徐安安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腦袋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天陳藝丹說要追易懷澤。現在是怎麼回事兒?陳藝丹知道易懷澤喜歡她?可是她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啊,不像是對情敵該有的樣子。剛剛作為同事,經驗之談倒是聊的很愉快,可現在突然切換到情敵的模式,氣氛陡然微妙起來。徐安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掩飾自己的不自然,腦袋裡思索著該說點什麼來緩解此刻莫名其妙的尷尬。陳藝丹看出了她的不自然,笑著說道:“放心吧,徐經理,學長說你們暫時不想讓大家知道,我會幫你們保密的。”所以,陳藝丹真的知道他們的事兒了。“那個,藝丹,對不起啊,我……”和易懷澤在一起的事,徐安安自認是兩廂情願,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可是看到眼前陳藝丹的笑容,她莫名的覺得愧疚起來。“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啊?”“你之前說要追他,可我……”“這個啊,哈哈哈……”陳藝丹忍不住笑了,“學長沒跟你說嗎?”“說什麼啊?”徐安安沒明白她的話。“我不喜歡學長,之所以那樣跟你說隻是想刺激你一下,你和學長兩個人明明互相喜歡,又磨磨唧唧的不捅破窗戶紙,我這個旁觀者實在看不下去了。”徐安安頓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她說的話:“所以,你們兩個聯合起來給我挖了個坑?”“嘿嘿,說挖坑有點難聽了,我其實是協助學長追你而已。”陳藝丹心虛的乾笑兩聲,“不過就算是坑,你往學長這個坑裡跳也不吃虧的,你看他長得帥、性格好,最重要的是有才華,我們上大學的時候,他可是我們學校男神級彆的人物,喜歡他的人從學校南門排到了北門,但他就是……反正,他很好就是了。”看著她突然頓住時一閃而過的表情,徐安安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心裡雖然好奇,也沒打算去深究,畢竟前女友的事深挖出來,煩惱的是她。她假意嗔怪了幾句,這件事兒就算翻篇了。撇開上下級的關係,她們像朋友一樣閒聊起來,直到手機推送了一天天氣消息,說一個多小時後會有雷雨天氣,提醒大家早點回家,她們才散了,各回各家。到了小區,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易懷澤家的那棟樓下。陳藝丹不喜歡易懷澤,對她來說,算是放下了心裡的一塊石頭,可是想起他們倆現在的處境,心裡又空落落的。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易懷澤還是沒有給她發過一條信息,這是不是代表他還在生氣?徐安安抬頭往上看,高樓聳立,家家戶戶亮著燈,一派祥和,她卻不知道哪盞是易懷澤家的,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家乾嘛。來回踱步了幾次,她實在沒想好見到他該說些什麼,隻好先回了自己家。顧聲聲已經走了,下午給她發了消息說要回去解決和嚴君的事,她也沒說什麼,隻是讓她有什麼事隨時聯係自己。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手機在易懷澤的微信對話框停頓了好久,反複斟酌,打上字又刪掉,愣是不知道發一句什麼樣的話合適。臥室一片亮堂,卻安靜的可怕。徐安安抓著手機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突然響起了雷聲,把她從睡夢中驚醒。她起床把廚房衛生間的窗戶全部關上,才回到臥室,把空調溫度調低了些,鑽進了被窩。點開手機,頁麵還停留在易懷澤的微信對話框,看著左上角那熟悉的三個字,聽著外麵源源不斷的雷聲,徐安安腦袋裡隱隱約約出現了一條信息。徐暖暖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因為想避開易懷澤,她躲在廚房裡沒有出來,不小心聽到了易懷澤和他奶奶打電話,印象中,易奶奶好像提到過他害怕打雷。徐安安並沒有刻意去記過這件事兒,事後也完全沒有想起來過,隻是這一刻,這個信息突然就在她記憶深處被喚醒。她在對話框裡快速的輸入一句話,正準備發送,又突然停住了。她坐了起來,看向窗戶的方向。外麵狂風暴雨,接連不斷的小雷聲中,突然就混著一個大雷在耳邊炸響,也炸通了徐安安腦袋裡的某根神經。她果斷爬了起來,換了套居家服,拿上鑰匙手機雨傘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