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冒險實在讓人有些頭疼,徐安安認賭服輸,歎了口氣站起來,在眾人的歡送下走出包廂。她先觀察了一下對麵的包廂,裡麵是好幾個頂著啤酒肚,發際線堪憂的中年男人,摟著幾個年輕小姑娘,吹牛的吹牛,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場麵。她對著身後的同伴搖搖頭,向旁邊的包廂走去。裡麵是一群年輕男女在聚會,看起來比較有共同語言。徐安安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禮貌地和大家說明了來意。年輕男女順著她指的方向往外看,門口一群人滿臉看好戲的樣子往裡張望。包廂裡的年輕人也愛玩,立馬就答應了,為了讓遊戲效果更好,他們還特意挑了個五音不全、唱歌跑調的男生出來跟她合唱。對方雖然沒有音樂方麵的天賦,但是卻有極大的熱情,前奏一起,立馬就擺出了一副歌王的姿態,和徐安安唱起了那首最近大火的《往後餘生》。在抽到這張大冒險牌時,徐安安覺得最大的困難就是和對方溝通,隻要溝通過了,一切都不在話下。然而,當她把前麵一小節唱完,男生開口唱的時候,她才發現,最大的困難是堅持把這首歌唱完。男生五音不全也就算了,吐字還不清楚,平翹舌也不分,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掌握不好節奏,還會搶拍,簡直讓人不忍聆聽。包廂裡男生的同伴們笑得前俯後仰,包廂外她的同事們也是捂著耳朵一副受折磨的樣子。為了尊重對方,徐安安硬著頭皮盯著屏幕上的字,還時不時與他對望互動,表現出一副享受的樣子。等他唱完第二小節,徐安安偷偷吐了口氣。聽完間奏,接下來還是男生的部分,她做好了讓耳朵繼續接受摧殘的準備,可接下來的聲音卻出乎意料的好聽。“想帶你去看晴空萬裡,想大聲告訴你我為你著迷……”徐安安好奇地轉頭望去,易懷澤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拿著麥克風深情地望著她。包間裡閃動的七彩效果燈,落在他的臉上、身上,在這樣的環境裡,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像是鑲嵌著的兩顆璀璨星辰。“往後餘生風雪是你春華是你夏雨也是你秋黃是你四季冷暖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他的聲音很好聽,不似原唱那般帶著滄桑的味道,淺淺的,就像緩慢流動的小溪那樣柔和,仿佛帶著溫度從耳畔流淌到心間,所到之處,一片暖意。徐安安聽得有些入迷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她的部分,慢了半拍後,她快速調整好狀態跟上節奏。兩人的聲音格外搭配,情感也相當到位,在場的所有人都盯著屏幕不說話,安靜地聽著他們唱歌。隨著最後的合唱落下尾音,包間裡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包間外麵的同事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進來了,也站在門口激動不已。道了聲“謝謝”後,兩人離開了包間,同事們簇擁著他們往自己包間走。“易師傅你唱歌太好聽了,簡直就是被甜品事業耽誤的歌手啊。”“我也覺得,要不你和徐經理組合出道吧,我一定呼籲我所有的朋友支持你們。”回到自己包廂以後,大夥又圍上去繼續玩遊戲。徐安安小聲地問旁邊的易懷澤:“你怎麼突然進去了?”“你搭檔的歌聲太辣耳朵,受不了。”徐安安點點頭表示讚同。又玩了幾輪,大小王牌分彆落在了徐安安和易懷澤手裡。“我們先來大冒險。”陸媛媛把一遝撲克放在易懷澤麵前,待他抽出以後,又是激動得血液沸騰,“和在場的其中一個異性雙手十指相扣,對視三十秒不準閃躲,輸得人就得接受懲罰,至於懲罰……把這瓶啤酒乾了。”“喔……”在場為數不多的男性大聲起哄,還吹起口哨,女生們則滿懷期待,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看著易懷澤,等待他的點名。坐他旁邊的徐安安,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的往後坐了坐。然而,易懷澤視線圍著大家掃視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她身上:“我選徐經理。”徐安安心裡“咯噔”一下,暗暗罵了他一句。“來來來,大家都挪一下,把位置騰出來。”陸媛媛招呼著大家騰出一個相對寬敞的位置,又主動幫他們把雙手舉起來十指相扣,拿出手機調出倒計時,激動的喊道,“倒計時開始。”“30,29,28,27,26……”大夥齊聲數著數,一臉看熱鬨相。徐安安看著他明亮、帶著淺淺笑意的眼睛,還沒從剛剛唱歌時他的眼神中逃離出來,心跳又一點點加快,就像打鼓一樣,蓋過了音響裡傳出的歌聲和大家數數的聲音,一下一下敲擊在她的胸腔和耳膜上。耳朵溫度騰升,臉頰也慢慢發熱。這個眼神絕對是一個陷阱,就像那天在公交站台一樣,正在悄無聲息的,將她的理智慢慢摧毀。終於,在大家數到11的時候,徐安安實在忍受不了他灼熱的目光,偏過頭去,脫離他的視線,雙手也從他的手裡抽了出來。“徐經理臉紅了,是不是被易師傅的眼神撩到了?”“彆說徐經理跟他對視了,我光在旁邊看著都受不了了。”“易懷澤你太會撩了。”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向來對這些調侃沒什麼感覺的徐安安,臉頰越來越燙。以前明明也玩過類似的遊戲,也在男女之事上被調侃過,為什麼偏偏到了易懷澤這裡會這麼緊張不安呢?還好待在昏暗的環境裡,沒有人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來,徐經理,你輸了,這是你的懲罰。”陸媛媛還保持著理智,把握著遊戲節奏,把一瓶剛打開的啤酒遞給她。她正想接過來,易懷澤就伸手搶了過去:“我來幫她喝。”然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仰頭對著瓶口灌了進去。徐安安怔怔地看著他的樣子,喉結在吞咽中上下滾動,有酒水從嘴角流了出來,順著脖頸淌進衣領裡。就在這一刻,她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易懷澤喜歡她。這段時間他的行為,剛剛的眼神,以及他們之間時不時出現的曖昧氣氛,都在證明她沒有多想,就算她再不想承認,也否認不了易懷澤對她不單純的心思。啤酒很快見了底。有人喊道:“易懷澤你太會了,說,是不是對我們徐經理有什麼企圖之心?”易懷澤把酒瓶放在茶幾上,看了徐安安一眼笑著道:“是我拖她下的水,酒當然由我來喝,這樣才有紳士風度嘛。”他說得很坦蕩,又真誠,沒有人懷疑他的目的。“真心話在誰哪裡?”“我。”徐安安若有所思地舉起手來。陸媛媛和幾個愛八卦的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開口問道:“徐經理,這幾天不是一直在傳你有男朋友嗎?你又不明說,但現在是真心話環節,你可不能騙我們哦,所以,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關於謝遠洋的問題,還沒確定關係,她並不想告訴大家,可是此時此刻,看到易懷澤同樣好奇,又有些期待的眼神,她開口道:“真的。”“他是做什麼的呀?長得帥不帥啊?”“他是個醫生。”徐安安笑著說道,又把視線落在了滿眼失望的易懷澤臉上,像是要刻意說給他聽一般,“長得還可以吧,主要是為人比較成熟穩重,對我也很體貼,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或許年底就結婚了。”她和謝遠洋的關係離結婚還差十萬八千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易懷澤越來越失望,漸漸暗下去的眼睛,她偏偏補充了這麼一句。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斷了他的念頭吧。大家一陣歡呼聲過後又開啟了下一輪遊戲,徐安安借口上廁所,起身離開了包間。她穿過喧鬨的走廊,到了公共衛生間,站在洗手台前,愣愣地看著鏡子裡自己麵色紅潤,眼神迷茫的樣子,心裡沒由來的煩躁。她承認,對易懷澤,她是有一點好感的,也許更多。像他這樣有顏值,有能力,還喜歡她的小鮮肉,落在誰身上,誰會不喜歡呢?可是偏偏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她的心口,讓她沒辦法放下心防,隨心而行。也許是因為易懷澤小她太多歲,也許是他們初遇的方式不對。那天晚上的事情,她雖然努力不把它當回事,可是到頭來,它始終是一根隱隱紮在她肉裡的刺,讓她沒辦法那麼純粹的麵對易懷澤。謝遠洋挺好的。謝遠洋真的挺好的。她一遍遍在心裡提醒自己,她應該摒棄一切雜念,好好和謝遠洋走下去,培養起感情。洗完手,她轉身回包間,一出衛生間,就看見易懷澤倚靠在出口的垃圾桶旁抽煙。這是徐安安第一次見他抽煙,認識他這麼久以來,他總是乾乾淨淨,陽光積極的少年模樣,好像不會和煙酒這些東西沾邊,可是此時此刻,他隱沒在煙霧繚繞裡的臉,帶著七分憂鬱,三分老成,讓人看了,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見她出來,他把煙放在垃圾桶蓋上掐滅了。“你還會抽煙啊?”徐安安儘量用平常的語氣問他,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嗯。”他應了一聲收回視線,把已經掐滅的煙蒂在垃圾桶蓋上繼續往下壓,直到壓得粉碎,才補了一句,“心煩的時候會抽一根。”徐安安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點點頭道:“我先回包間了。”易懷澤沒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待她走出去幾步後,猝不及防的出聲問:“我給你造成困擾了嗎?還是……”他頓了頓,“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徐安安停住腳步,沒有回頭,頓了片刻才說道:“真的,他一會兒會過來接我,……你不信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在易懷澤複雜的眼神中,她一步步走遠。回到包間以後,徐安安的內心一直不能平靜,易懷澤頹喪抽著煙的樣子,在她腦袋裡揮之不去。為了證明她有男朋友的事,她掏出手機給謝遠洋發了條消息,問他可不可以來接自己。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對方很快回複了,表示一會兒就到。即將到淩晨,打牌的,玩遊戲的全都歇了下來,拿出蛋糕,點上蠟燭,給今天的壽星慶祝。易懷澤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唱生日歌的時候,他隱在眾人身後跟著拍掌,嘴卻沒有動,仿佛神遊天外般,眼神空洞。淩晨一過,有些人提前走了,精力旺盛的還在繼續狂歡。徐安安縮在角落裡,等著謝遠洋的到來,視線卻時不時的在昏暗的包間裡尋找易懷澤的身影。他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一個人默默地喝著酒。“《我不會喜歡你》,誰的歌?”屏幕上字幕一出來,站在中間唱歌的郭美琪拿著麥克風四下尋找主人。“我的。”易懷澤站了起來,從她手中拿過麥克風,狀似無意的向徐安安的方向掃了一眼,又看向了顯示器。徐安安頓住,維持著看手機的動作不動,眼神卻早就渙散了,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在耳朵上,聆聽著音響裡易懷澤的聲音。“我想我應該應該不會愛你為了要努力努力的不愛你所以我讓自己那麼喜歡你這樣你才不忍心和我分離我想我討厭討厭驕傲的你也討厭美好美好的那個你於是我要自己假裝討厭你那麼你就舍不得離我而去……”也許是情感到了,他唱這首歌的時候不同於與徐安安合唱那般溫暖,聲音低沉了許多,帶著些撩人的磁性,像是訴說著什麼傷心的故事。徐安安的心像是被一隻小手揪了一下,泛起陣陣酸意,有些癢,卻撓不得。“我放空了我解脫了你還是在我的眼裡我喜歡了我討厭了影響不了我的呼吸原來我已經無法自拔我秘密的愛上你……”鈴聲突然響起,聽得入神的徐安安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見謝遠洋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她看了一眼依然在專注唱歌的易懷澤,拿上包,和壽星公鄭誌磊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包間。關上門以後,她並沒有馬上走,也沒有接電話,而是靠在牆上繼續聽著裡麵的聲音,聽著這首也許是唱給她的歌。“……彆想了,彆想了我不會喜歡你……”最後一句歌詞落下,徐安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看著屏幕上的名字片刻,才滑開了接聽鍵,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