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寧已經很久沒有跟嘉顯帝見麵了。以至於現在，嘉顯帝在她麵前憤怒得摔了手中的硯台，她都能冷靜看著他吹胡子瞪眼，波瀾不驚數著那硯台摔成了多少塊。“真是反了天了。”秦溪寧低下了頭，沒有說話，眼看著她不說話，唯有自己的聲音在空曠大殿上飄蕩，嘉顯帝再也忍不住，抓起手邊的茶杯向她擲去。“皇上息怒。”一旁的沈瑜看著那滾燙的茶水潑了秦溪寧一身，驚得冷汗都出來了，他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心中思索著應不應該替她求情。“當日可還有彆人在？”沈瑜驚得抬眼，對上嘉顯帝不怒自威的眼神，複又垂下眼去，沉靜道：“當日天色已晚，且下官隻帶了大理寺護衛上前查看，並未有其他人看到此事。”“很好。”嘉顯帝話音剛落，秦溪寧就抬眼，對上了他緊緊盯著自己的眼神，那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但是她就是知道，嘉顯帝一向不喜她，這種時候也不會保她。於是在嘉顯帝再次開口之前，秦溪寧開口了。“父皇，兒臣自知此事牽連甚廣，隻願能將功補過。”“你從未有功，如何補過。”“聽聞北國大皇子一直敬仰我澧朝公主，兒臣願前往北國和親。”當秦溪寧說完這句話之後，大殿上陡然就安靜了下來，隔著紫金爐嫋嫋的檀香，隱在雲煙後嘉顯帝的臉愈加顯得高深莫測起來。沈瑜沒有出聲，頭越發低了下去。嘉顯帝衝隔壁公公擺了擺手，不發一言離開了，留下秦溪寧跟沈瑜兩人在大殿內麵麵相覷。“沈大人，您說這……是要抓我啊還是要放我了？”沈瑜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公公見狀開了口，“二位請回，公主好生在流雲殿養著便是，聖旨隨後就到。”胭脂在流雲殿大門口來來回回翹首盼望，等到真的看到秦溪寧毫發無傷地回來她才真的鬆了一口氣。“公主，你可算回來了。”“你也不問問我做了什麼？”胭脂沉默了下來，秦溪寧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你也早就知道，我唯有和親這一條路走了吧？”胭脂咬了咬牙，將眼中淚水儘數逼退。“胭脂，你不是從北國來的嗎？跟我說說那邊的氣候風土人情啥的，讓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吧。”“公主，胭脂會陪著您。”“不用，你就留下吧，等到了適婚年齡就讓秦霽把你給放出宮去，我也不用你照看著。”說完也沒理會胭脂，直接就進房關門。胭脂知道秦溪寧被自己跟秦霽聯手算計了心情很差，可是她沒說出口的是，這一切真的都是為了她好。另一邊的尉長風去了一趟藥王穀，途徑昆南的時候遇到了不少餓得麵黃肌瘦的百姓，一打聽才知道半月前昆南大雨，爆發了洪災，今年本是要收成的莊稼全都被淹死了。現在各地陣雨仍是持續不斷，隨時可能有再次爆發洪水的可能，尉長風決定留下來幾天。這幾天他陸陸續續救下了不少人，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淮陽王。說起來這個淮陽王與他也算是有過一麵之緣，當時剿滅黑角寨的時候，最後領兵而來的正是他。此時此刻，尉長風跟秦霽就坐在大街上的一處酒樓中，看著兩人是在喝茶聊天，其實隻有尉長風知道這樓裡樓外圍了多少他的暗線。“尉大俠幾日前到了昆南，本王便已經留意上了。”秦霽將桌麵上茶杯推了過去，茶水青碧，微微晃蕩。“所以，你在等我。”“我看你與本王的十九妹頗有些熟識，才想著來告知你一聲。”聽到這裡，尉長風指尖一動，他緩緩接過桌上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心中卻是暗自戒備了起來。“半月後，溪寧便要前往北國和親……”秦霽深邃的目光在尉長風紋絲不動的麵容上流轉，他輕聲笑了一下，“我這個妹妹呢，一向有些任性，也不知受了何人的挑唆竟獨闖大理寺地牢。還好當時隻有沈瑜沈大人一人知道此事，不然隻怕保不住她。”尉長風麵容冰冷，不帶絲毫感情看向眼前一臉雲淡風輕說起此事的秦霽，手指在袖中握得死緊。“王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嗯？”秦霽驚訝挑眉，“我以為你想知道。”“不想。”“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些。”尉長風直接站了起來，轉身就要走，秦霽懶洋洋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尉大俠確定要這樣走嗎？你不想知道陳婉現在在何處？”他霍然回身，袖中劍一出，快得人眼花繚亂，卻沒想到被秦霽笑吟吟用手中折扇隔了開去。“嘖嘖嘖，本王可真沒想到這陳婉的名字竟比我那傻妹妹的名字要來得好使。”“說。”“先彆急。”秦霽慢悠悠退開幾步，笑著道：“我已經給了你兩個消息，你若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應承你第三件事，你看如何？”眼前秦霽的笑容，狡黠得像隻狐狸，跟記憶中那女人的臉一樣。“我不做交易。”“當年新野村的事情，你不想翻案嗎？”秦霽滿意地看著臉色大變的尉長風，笑著道：“還有那西北十二寨一案，前塵舊事本王給你一筆勾銷。”“條件。”“古玩齋蔣爺，你認識吧？”秦霽側目，眯起了眼接著說道：“你替他入宮盜了那古法琉璃盞，你可知道他在派人追殺你？”尉長風就覺得奇怪，他先是在藥王穀附近遭遇埋伏，一開始他以為是朝廷派來捉拿他的高手，尋到了他的行蹤。直到斬殺了一波又一波的來人，看到掉了出來的紫殺令，他才知道這些都是紫殺宮派來追殺他的凶手。而紫殺宮一向是以錢買凶，那自然不是朝廷派來追殺他的了，但他自認為身份並未暴露，也不知為何會招惹到仇家。於是等他到了昆南的時候，決定進來避避風頭，留個幾日。“多謝王爺告知。”“不客氣，但你看，有人要殺你，我卻是真心實意想要幫你啊，對不對？”“不用你幫。”秦霽被尉長風這麼一嗆，直接愣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自己要說什麼了。就在他愣神的當口，他已經冷著臉不發一言直接破窗而出，身後江宋想要追過去，被秦霽伸手製止。“不必追了。”“王爺，您說過，下次再見到他必不會放過他，卻是為何……”“改變主意了。”秦霽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勾起嘴角：“若他能為本王所用，豈不更好？”“您是想讓他加入暗閣？”“有何不可。”“他未必會答應。”“尉長風一向心高氣傲，當年會入黑角寨替陳婉背鍋，也實在是因為他對安子寧心中有愧。你也知道，當年令人聞風喪膽談之色變的血洗西北十二寨一案，為黑角寨‘鬼麵’所為，可是你跟尉長風過過招，知道那必定不是他的作風。”“您剛剛是試探他？”“沒錯，他既是那‘孤絕鬼手’不假，卻不是滅寨之人，而新野鎮的事情，必有隱情。”“王爺就這般相信他的為人？”“不是信他。”秦霽搖了搖頭，江宋等了許久也沒見秦霽再說話，默默退下。秦霽看著窗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舒展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