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寧也沒有再留意尉長風,她看向冷箭射過來的方向,驚呼聲還未溢出喉嚨,就見兩三箭再次破空而來,這次尉長風早有準備,勃發的怒意混合著劍氣衝天而起,他身影如龍,快得似乎人與劍已經合為一體。殺招一出,長劍直指菡萏麵門,隻見菡萏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已經被尉長風以劍為支點,狠狠釘在了鐵鑄般的牆上。長劍一陣嗡鳴聲,似龍吟虎嘯。眼前的菡萏被尉長風一劍封喉,她雙眼暴突,眼中滿是不敢置信。她張開口想要說話,嘔出大口大口的血,伸出手似乎想將長劍拔下來,卻是沒有絲毫力氣,那長劍錚錚作響,晃得她麵色一片慘白。極白的麵色配上鮮血如柱,怎麼看怎麼詭異。“你……你竟是……”不會有錯!她看得清清楚楚,剛剛的殺招明明就是……尉長風眼中殺機頓現,他毫不留情將長劍取出來,那長劍入鐵三分,菡萏頓時像一個破敗的人偶一般摔落在地,四周呼嘯聲頓停,木偶人恢複了呆滯的神色。隻聽一聲“哢嚓”輕響,秦溪寧眼睜睜看著四周的木偶散落一地,像是個沒有靈魂的骨架,也像是個沒有了絲線串連的零件一般,頭手分離。那些栩栩如生的腦袋骨碌碌滾到了她腳邊,她驚駭得跳起來,她這一跳,腳上一陣鈍痛,重心不穩堪堪要摔倒,一陣天旋地轉,被尉長風直接抱了起來。“痛嗎?”這是第二次他問她痛不痛了……秦溪寧鬼使神差老實點了點頭。“嗯,知道痛,還不算太笨。”身後大門緩緩打開,尉長風抱著秦溪寧平靜走了出去,她再次下意識抓緊了尉長風胸前衣襟,可能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習慣依賴他。兩人重新回到了十二扇門前,隻不過這一次第一扇甲子門是開著的,那門後黑黝黝一片,像是蟄伏著未知的巨獸。尉長風將秦溪寧放到地上,給她輕輕擦拭臉上的血跡,再看了她一眼那腫得老高的腳踝,臉色更冷了一些。兩人相處久了,秦溪寧也約莫能摸到一點尉長風的脾氣,知道他隻是不善言辭,也並不是天生就喜歡冷著張臉。再看他隻是衣衫微微淩亂,沒有明顯的傷痕,秦溪寧心底悄悄鬆了口氣。“公主,你出宮來,可曾想過有一天你會經曆這些?”尉長風一聲“公主”,無形中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老遠,秦溪寧看著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由得在心底笑自己似乎開始自作多情了。“還真沒想過。”她不由得有些後悔,任務是自己信誓旦旦要攬的,自己沒有按照計劃行事不說,還要秦霽在她身後給她一步步收拾爛攤子,估計攤上她這樣不省心的人,秦霽已經想把她捉起來暴打一頓了吧。“所以,你為什麼要出宮呢?”秦溪寧不由得笑了起來,她微微眯起眼,眼尾勾起一個極好看的弧度,她這一笑牽動了臉上的傷口,剛擦乾淨的傷口又微微滲出血來。“說了這麼多,這一句話才是重點吧?”尉長風是真的心存疑慮,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憑什麼對江湖好奇,本身膽子又小,又為什麼敢獨闖這明月山莊?難道真的是……“黑角寨嗎?”所以才會煞費苦心在攬月閣等他,又聽聞明月山莊想要入那黑角寨,所以才……“你猜的沒錯。”秦溪寧笑了一下,她突然湊近了尉長風小聲道:“我聽說你缺錢,你考慮一下給我帶個路,價錢好說。”“我……”“你也彆先急著拒絕,總歸得等到咱們出去以後再說,再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你要那古法琉璃盞,出去後本宮絕對雙手奉上,而這帶路費也絕對不會比你去偷那古法琉璃盞的要少。”尉長風挑眉,看向秦溪寧眼神帶著探究,隻聽她繼續道:“再者不管你與那要這古法琉璃盞的下家有什麼關係,勸你一句給了這東西後都不要再接他的生意了。”“古玩齋的蔣爺可有問題?”“這蔣爺自然是有問題,可他背後那人卻是來頭更不小,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尉長風也不再問了,若他知道這蔣爺還跟朝廷有所牽扯,這活不止他不會接,他也更不會讓衛珩跟他扯上交情。“多謝公主提醒。”“總歸不會害了你。”秦溪寧意味深長看了尉長風一眼,怎麼說他都三番五次舍命相救,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得不明不白還被人當槍使不是?兩人再坐了會兒,尉長風也將秦溪寧腫脹的腳給包紮好後,將她背了起來,準備進去第二扇門。“等一下。”秦溪寧抬手指了指另一邊的門示意尉長風過去,她笑著道:“剛剛那扇門是你選的,這扇我來選吧。”“為什麼。”秦溪寧輕笑了一下,悠悠開口道:“我運氣一向很好,信不信?”尉長風側目,看向秦溪寧的手,那手指修長,指尖微有薄繭,伸直開來露出一截瑩瑩如玉的纖細手腕,手腕上橫亙著幾道黯淡的傷疤。淡淡的疤痕,平時掩蓋在衣袖之下是不會被人看到的。尉長風抿緊了唇,若無其事轉開了眼,朝著第九扇門走去。此時此刻,他們都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自從來到這個詭譎的地宮,見識過機關暗道,躲避過毒蟲傀儡,似乎也覺得沒什麼好怕的了。他劈開門鎖,大門應聲而開,門內寂靜無聲,唯有點點幽幽亮光,似瑩藍鬼火般誘惑搖曳。尉長風定了定神,拍了拍抓緊他肩膀的手以示安慰,感受到秦溪寧的緊張,他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你說,我可不可以說話啊?”細細的呼吸噴在他的右耳,驚得尉長風心間一顫,差點直接將她甩下地來。“好好說話,我聽得到。”看到他紅得可疑的耳尖,秦溪寧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當她看清門內的情景時,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兩人踏入門內,鐵門轟然關上,四麵八方冒出絲絲白霧。那白霧縹緲無形,似寒冰,附著在人的皮膚上瞬間化為水。門內空間不大,四周布滿堅冰,白花花的冰牆上透出幽藍的光亮。“你說那‘鮫人淚’不值錢嗎?”“不值錢我會那麼稀罕?”“可你看這……”秦溪寧指著四周冰牆,笑著道:“夜明珠‘鮫人淚’,傳說是那深海鮫人的眼淚化成的珍珠,珍貴無比,我在宮中這麼多年,也就看到過離島進貢過一顆。這‘鮫人淚’隻一顆便可亮如白晝,你看這冰牆後麵,少說也有二三十顆了,你說這明月山莊哪兒來這麼多的銀子啊?”尉長風:“……”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一顆顆“鮫人淚”將整個密閉的房間圍了一個圈,幽藍的夜明珠鑲嵌在冰牆之後,宛如一顆顆破碎的珍珠,也像是一個無形的陣法,困住了他們眼前的這樽水晶棺。水晶棺內靜靜躺著一個紅衣女子,女子四周圍著一團團一簇簇開得正豔的曼珠沙華。極致的紅裙更襯得她麵容白皙,而那唇也不見一絲血色。隻見她淡掃蛾眉,肌膚勝雪,滿頭的珠釵在幽光下耀出炫目的光芒。“師叔……”“不……”秦溪寧趴在尉長風後背,愣愣看著水晶棺內與她麵容有八分像的女子,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滿滿溢出絲絲悲哀。“她不是你師叔。”“你說什麼?”秦溪寧冷靜且堅定說道:“她不可能是你師叔,她不是蘇盈。蘇盈作為後宮嬪妃,薨逝後必定是長眠於皇家陵墓中,你難道忘了嗎?”“會不會是葉君知將她的屍體給……”“不可能。”秦溪寧態度更加堅定,“皇家陵墓是什麼地方,裡麵機關重重不說,各個時辰都有重兵把守,若是有屍體被盜出,必定會傳回宮中。”她話音剛落,隻見水晶棺中的蘇盈霍然睜開了眼,她眼神空洞而無神,直挺挺看著眼前兩人。兩人俱是一愣,尉長風卻是下意識退開一步,在他動的瞬間,水晶棺上蓋著的棺材板碎裂成碎末,那蘇盈屈指成爪衝兩人抓來,速度極快。“你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尉長風後退的同時袖中長劍已出來,隔成一道極堅韌的壁壘阻隔住蘇盈的攻勢。“這不是人的眼神!”尉長風在奮力抵擋蘇盈的同時無法分神,身後秦溪寧赫然成了他的第三隻眼。“之前你不是說小翠是西域極樂教的人嗎?她們教中的馭魂術到底是怎麼馭魂的?”尉長風向後激退,長劍狠狠插入冰牆之內,冰牆碎裂,“鮫人淚”鬆動滾落的同時被他接住,一個回身直接打向乘勝追擊的蘇盈,力道極大,直接將她腹部打穿了一個大洞。洞口空落落,不見鮮血,隻見蘇盈來勢不減,竟是毫無痛覺一般。“西域極樂教教主棠溪自詡有通天之能,傳聞他能通過消耗自身生命力來與人的靈魂進行溝通。而靈魂有三魂七魄之說,其中一魄便會附著在那人隨身之物上。”隨身之物……秦溪寧定睛看去,隻覺蘇盈腰間那白玨很是熟悉。“尉大俠,快將她左側腰那塊白玨打下來。”尉長風得令,直取她腰間白玨,可當他將白玨挑於劍下時,蘇盈攻勢不見減少,反而似激怒了她一般,她的動作變得靈敏起來。“不是啊……”秦溪寧摸摸鼻子,頓時覺得有點尷尬。蘇盈一把抓住伸到眼前的長劍,她動作極快,借助長劍的來勢衝向尉長風,對著他的天靈蓋就要拍下!尉長風借勢扭腰下滑,卻因為身後背著個秦溪寧而動作稍顯遲緩,蘇盈尖利的指甲就要貫穿尉長風的頭蓋骨,卻在離它一寸之處陡然停住。蘇盈的手不斷抖動,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麵露掙紮之色。就在這時,尉長風毫不遲疑出手了。他一劍上挑,將蘇盈滿頭的珠釵全都打散,珠釵散落於地的同時,眼前的蘇盈竟像是一個精巧的瓷器出現裂痕一般。那裂痕漸漸擴散,極細微一聲輕響,一枚銀釵掉落在地上,而眼前的蘇盈頃刻間化為齏粉,消散在兩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