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寧剛走到土廟前,就看到裡麵稀稀拉拉衝出來幾個一邊笑一邊追逐打鬨的小蘿卜頭。“胭脂姐姐!”小蘿卜頭一號看到她飛奔過來,其他的小蘿卜頭也不甘示弱,笑嘻嘻將她手上的糖葫蘆搶了去。這些小蘿卜頭們都是附近村子裡那些被無情拋棄的孩子,之前在大街上看到秦溪寧像是外地人,想要偷她的錢袋反被捉住揍了一頓,就開始學乖了,認她做老大,一口一個胭脂姐姐叫得很親密。也是後來,她才慢慢知道這些小蘿卜頭都是很可憐的人,沒有父母,沒有親人,長大了還會被當作是流民,被當地百姓驅逐與嫌棄。“慢一點,人人都有的。”“胭脂姐姐最好了!”小蘿卜頭二號抬起臟兮兮的小臉,拉著秦溪寧的手,興致勃勃道:“姐姐,你要跟我們去看比武嗎?”秦溪寧眼睛一亮,拉起他們的手就走,“走走走,我正想去呢。”幾人一路嘰嘰喳喳來到舊戲院,才發現那裡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秦溪寧頓時有點憂傷,她本身就長得小巧玲瓏的,自己踮起腳尖才勉強看到那擂台,彆說身邊的這一堆小蘿卜頭了,一個兩個因為看不到吵得她頭都大了。隻見擂台上劍花翻飛舞出一道道銀白,不過十招女子已經將打擂者的長劍給挑了。一襲紅衣,眉眼飛揚,的確是她心目中女俠的形象,隻可惜愛錯了人。秦溪寧默默倒退著走出去,說不上此刻心情到底是羨慕多一些還是嫉妒多一些,她打小就有個武俠夢,夢想著有一天能跟她娘親一樣,仗劍江湖。是的,她的娘親蘇盈在入宮前,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奪命蘇九娘”,隻因救下南巡的皇帝一命,被皇帝看上,因此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可是沒人了解過,她到底想不想變成這個鳳凰。這邊秦溪寧還在默默感慨,跟著她走出來的小蘿卜頭一號扯了扯秦溪寧的衣服,小心翼翼指著她身後說道:“胭脂姐姐,你看你是不是跟後麵那個大哥哥有什麼仇啊?我看到他已經麵無表情一動不動盯著咱們這邊很久了。”秦溪寧知道尉長風一定會來找她,並且隻要他想,就一定能輕鬆找到她,畢竟信中她也是留下了線索的。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會是跟他在這種情況下見麵。秦溪寧倏然回身,就看到抱臂站在老桃樹下一臉清冷長身玉立的尉長風,他肩頭沾了些落花,也不知站了多久,望了她多久。她心底微微歎息一聲,將小蘿卜頭們勸走後走了過去。這大好花前月下,美男當前的夜晚,她應該先去好好洗把臉的。“你在搞什麼花樣。”“聽說尉大俠跟那黑角寨還頗有些淵源?”秦溪寧歪著頭,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看著她臟兮兮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衣裙,還有流光下故意抹得黑漆漆的鼻尖和臉蛋,尉長風胸口濁氣呼出,怒極反笑:“原來是衝著我來的。”秦溪寧老實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是也不是,我的確在等一隻小兔子。但等到的是你,效果更好,換作彆人,也進不來那高牆不是嗎?”說什麼想見俠盜“飛影”,不過誆騙他罷了,尉長風越想越是生氣,冷冷伸出手道:“拿來。”“彆急,今天可是上元節,我還沒有過過民間的節日,氣氛怪好的,你陪我去放個河燈吧?”秦溪寧對著他討好地笑,伸手想去拉他,被他輕輕避了開去。她的小手蹭了蹭自己磨了邊的衣角,仍是低頭笑道:“那古法琉璃盞在我手上,你也隻得依我,不然我要是一個心情不好失手把它摔了就不好了。”尉長風俊顏冰冷,就連那眼神也像是淬了冰霜一般,秦溪寧卻不甚在意,熟視無睹往前走去:“我的要求也就很簡單,今夜就陪我放盞河燈,對你來說也不過舉手之勞而已。”的確是很簡單的事情,但他尉長風要是不樂意做,也實在沒人能逼他,但他又的確等著那古法琉璃盞換取的十八萬兩黃金急用,也隻得咬牙切齒跟上秦溪寧。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又要搞什麼鬼。“說真的,我對你實在好奇得很。”秦溪寧一邊走一邊想要跟尉長風搭話,“你與那黑角寨有什麼關係?”尉長風眉峰一挑,原來她是不知道的……他放下了一點戒心的同時鬆了一口氣。看著尉長風不願回答的樣子,秦溪寧也沒有強求,她故意避開了熱鬨的人潮,也不知從哪找來了一葉扁舟,帶著尉長風上了去,兩人劃往藕花深處。“你沒有什麼願望嗎?” 岸邊人潮湧動,嬉笑聲漸漸拂過耳畔,眼前的尉長風仍是冷著臉,可是秦溪寧也確實高興,就沒有在意這些。扁舟行過水麵,劃過水痕,五彩河燈層層疊疊依次排開,倒映在水中的燈影猶如天上星河流淌,秦溪寧隨手扔了木槳,捧起了她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河燈,任扁舟隨水流。她點了燈火,尉長風瞟了一眼那炫彩河燈,便被燈上栩栩如生的畫像吸引。兩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煽動翅膀往高處飛去,遠處青山顯現,天邊白雲飄飄,彩蝶活靈活現,似乎尉長風能看到它們將要衝破河燈飛出來般。“有的。”不過是願四海皆安罷了。秦溪寧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尉長風是在跟她說話,她仿佛來了興致,指了指小舟上的另一盞河燈,笑嘻嘻打開了話匣子:“喏,我也給你備了一份,人家說上元節放了河燈許了願,你的願望就能被河神聽到,他老人家高興了指不定就幫助你實現願望了。”這些怪力亂神的話,尉長風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仍是接住了河燈,秦溪寧笑眯了眼,“咱宮的公主人還是很好的吧?就連河燈都給備了雙份呢。”尉長風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河燈,看著秦溪寧喋喋不休的小嘴,神色晦暗不明。秦溪寧,澧朝第十九公主,也是唯一一個不曾得過封號的公主。因是雙生子,被視為不祥之人,成了宮中的避諱,後被皇帝丟棄於流雲殿任其自生自滅。而她的雙生哥哥,皇帝十七子,單名霽,取其風光霽月之意,搖身一變成了當時無所出卻寵冠後宮的淑妃娘娘膝下的養子。眼前這個自稱胭脂的少女,與那夜第一次入宮擺了他一道的少女漸漸重合。尉長風抿緊了薄唇,想起了路過官道看到張貼在榜上已被風雨侵蝕得快要看不清的尋人告示,雖說眼前的人與那畫像上的女子並無相似,可那樣一雙笑眼,卻是令人難以忘懷的。她定是十九公主秦溪寧無疑了。“可以了吧?”秦溪寧點點頭,看著隨波逐流的河燈,沿岸彩燈琉璃般的亮光映入她眼中,有種攝人心魂的美。尉長風移開了眼,跟著她回到了大街上。他站在門口,看著秦溪寧熟練地撬門推窗,要不是屋子太過破敗簡陋,他簡直要懷疑這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住這裡了。“你且等我一下,我拿出來給你。”看著閃身進屋的秦溪寧,尉長風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但他沒有多想。直到他破門而入看到大開的另一扇窗戶時,那一口濁氣都沒法舒緩。再一次讓秦溪寧從自己眼皮子底下給逃了,尉長風覺得自己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一定是自己太久沒有出江湖,功夫沒法舒展都生疏了。就在尉長風憤而離開的同時,河道邊草堆後走出個少年,搖著折扇,施施然進了亭子中。河岸寂靜,有人踏燈涉水而來,俯身拾起那盞栩栩如生的河燈,遞到了華服少年的手中。華服少年頭戴銀冠,貴氣逼人,手中折扇一收,打開了河燈裡藏著的字條,燭火微微一跳,映出少年清秀的臉龐。 “王爺,公主甩開了尉長風。”眉目柔和的少年,看著與秦溪寧有七八分像,正是嘉顯帝十七子,幼時便被封淮陽王的秦霽。“江宋,他的功夫你可看清了?”江宋搖了搖頭,“之前試探了他幾次,便發現他內功深厚,但路數很雜。”“他師承神隱門,是衛珩的師弟,但卻與那黑角寨有關,卻是為何?”“您是懷疑……”秦霽與江宋對視一眼,江宋看到秦霽臉上露出一絲的笑容。“是與不是,也要試過才知道。”“您是要公主去試?”江宋內心有點忐忑。秦霽看了江宋一眼,嘖了一聲,沒好氣道:“就她那三腳貓功夫,還沒出手可能就被人家給製住了。”秦霽打開手中紙條,越看那紙條上的字,眉頭皺得越是厲害。“真是不讓人省心的。”秦霽看著溫文爾雅,說話卻是冰冷冷的,“江宋,你給我繼續跟著她,明月山莊你進不去,就在外邊等她出來。”“公主要去明月山莊做什麼?”江宋不問還好,問了秦霽就來氣,“她說有要緊事要做。”“……”不過是好奇心作祟罷了,還找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是牽強。“你先拿幾張銀票給她應急。”“……王爺,下官覺得實在不該放公主出宮。”秦霽神色晦暗不明,將紙條處理了轉身便走。對於放任這個不聽話沒組織沒紀律的秦溪寧出宮這件事,他現在也是後悔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