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尚在宮內的秦溪寧悠悠轉醒,以為終於能夠如願以償夢醒出宮,誰知當她看到床邊掛著的兩條紅色流蘇穗時,心底的歡喜一掃而空。她竟是又回到了流雲殿!坐在她床邊的胭脂一把撲過來,語音顫顫道:“公主,您終於醒了!”“我不過就是睡了個把時辰,至於哭成這樣嗎?” 秦溪寧抬手替她擦了擦臉上掛著的淚珠,頗有些哭笑不得。兩人打小一塊兒長大,在這偏遠猶如冷宮般的流雲殿中相依為命,她對身邊人一向沒什麼架子,在胭脂麵前也極少以“本宮”自稱。“不是的,公主,您不知道昨晚到底有多凶險……”於是,在胭脂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描述中,秦溪寧知道了她暈死過去之後發生的事情。據胭脂所說,當時情況十分緊急,在沒有驚動皇帝的情況下,李勇出動了大量侍衛尋找刺客,後來當他們幾乎將整個皇宮翻遍遍尋無果的時刻,就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大喇喇躺在禦花園的長亭中。當時筋疲力儘急紅了眼的侍衛們差點沒把她直接捅成馬蜂窩……“當時我看到江統領黑著臉抱您進來,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但當我意識到那是真的江統領的時候,我就開始慌了。”“他母親不是還病著嗎?”“江統領說,多虧了公主送的老母雞,他母親的病痊愈了。”“……他還說了什麼?”她要是相信這種鬼話她就不用在道兒上混了!“江統領還說,公主以後不要再穿這麼紮眼的衣服了,很容易會被當成刺客的,況且刀劍無眼。”胭脂歪頭想了想,鄭重道:“公主,但我覺得他不開心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你暈得毫無防備。”“我是被人給劈暈的,然後那人就丟下我一個人跑了!”“……”胭脂看著自家公主憤憤不平的小臉露出憐憫的神色,這其實不是她想討論的重點。“你說這出個宮在我眼中這麼難,怎麼到了人家那邊就顯得那麼簡單了呢?”“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我不好看?”胭脂看著自家公主委屈的眼,瘋狂搖頭。“或者是他武功高強?嗖一下飛出去了。”秦溪寧回想了一下兩人當時從城牆頂到灌木叢也不過眨眼的功夫,有種撥雲見霧的感覺。“公主啊,那人走了就走了,要是他真帶著你出去了我才是要嚇哭了呢,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呢?你說要是個好人,會三更半夜跑進皇宮晃蕩嗎,又不是自家後院不是?”秦溪寧認同地點了點頭,想起蒙麵男子冰冷的神色,看那神情,的確不像是什麼好人。於是乎,秦溪寧出宮的計劃擱置了一陣子,但她也沒閒著,還是四處打探著消息,這等啊等的,還真再次給她等來了個絕妙的機會。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頭頂明晃晃的月光灑向禦花園,濃鬱的花香撲麵而來,偌大的園中此時此刻隻聞蟲鳴。曲折回廊上一排排水晶宮燈搖曳,緩緩照出遠遠走過來左顧右盼顯得鬼鬼祟祟的兩人。“公主,您這樣謊稱風寒不去參加宮宴真的好嗎?”胭脂亦步亦趨跟著大踏步向前走的少女,一步三回頭,臉上神情又是惶恐又是謹慎。“我說都說了,你還想怎麼著?”她瞟了隔壁膽戰心驚的胭脂一眼,耐著性子道:“說是在承福殿接待那北國來的使臣,咱兄弟姐妹這麼多,這種場麵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就是可惜了那桌上的芙蓉糕,我想吃很久了。”“包裡我給您塞了點綠豆糕。”看著身旁胭脂那討好的小臉,“綠豆糕跟芙蓉糕那口感能比嗎”的反駁被她硬生生咽下了肚子裡。說起來這一次的機會,就是聽說了北國派遣使臣前來朝賀,她那平時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老爹高興得合不攏嘴,還要安排在承福殿設宴款待。承福殿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專門用來接待使臣,宴請重要賓客的場所,她們澧朝一向有錢有資本,最喜歡搞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美其名曰彰顯本國身份地位。此時遠處隱隱傳來陣陣歡聲笑語,伴隨著衝天而起的禮花,也將宮宴推向了高潮。秦溪寧抬眼,她琉璃般剔透的眸中映出天邊絢爛的煙火,點點亮光灑下來,明滅了她的容顏。“還真是勞民傷財啊……”這邊秦溪寧在搖頭感歎,那邊胭脂已經在她身後抽抽搭搭小聲哭了起來。“公主,出了宮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胭脂一邊嚶嚶哭著絮絮叨叨,一邊緊緊拽著秦溪寧手中的包袱不肯放。秦溪寧才發現兩人早已穿過了禦花園,站在最偏僻的南二門旁邊的階梯口,已經站了有一陣子。皇宮很大,除了東南西北四個正大門以外,還有幾個隱蔽的小門,其中就包括了這個南二門,聽禦膳房的廚子們說這個城門開來專門給他們供應瓜果蔬菜的。“……胭脂,你先放手。”秦溪寧扯了扯手中的包袱角,沒成功,忍了又忍咬牙切齒道:“你也知道我勞心勞力的,為了出宮忙前奔後的,好不容易再次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次還沒有刺客的阻撓,江宋也正好要在皇帝眼前當值。我出去又不是不回來了,彆再這麼拖拖拉拉的,搞得好像生離死彆一樣啊!”“公主,我就是不放心……”“我保證出去轉個兩圈就回來了。”胭脂用袖子使勁擦眼淚,終於依依不舍放開了手。揮手告彆了胭脂,秦溪寧腳步輕快爬上了城牆。按照他們本來的想法是,趁著現在侍衛主力們都在承福殿附近的這個關鍵時刻,直接從這裡繞出去,因為這裡是最偏僻的南端,城牆外麵連著護城河,她水性還不錯,自信她自己可以成功從城牆上跳下去順著水流出宮。自認為計劃是很完美的,所以當秦溪寧氣喘籲籲站在城牆頂,看到身穿常服的江宋閒適地坐在城牆邊的時候,她真的是氣得火冒三丈。還敢說眼前這個人對自己沒有一點意思嗎!“江統領,好巧啊。”秦溪寧皮笑肉不笑,直接將小包袱甩在了一旁,眼看今夜又是走不成了,她順勢搭腿坐了下來,狀似隨意問道:“您今兒個不在殿前當值,一個人在這做什麼?”“看月亮。”“……”秦溪寧已經被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偏偏他這個借口合理得讓她不知道怎麼反駁,今晚月色很美沒有錯,前邊人太多太吵鬨他喜歡安靜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坐也沒有錯。錯的是她,低估了他。“公主,我之前說過了,你這身打扮,讓旁人看到不太好,太過於明目張膽了些。”江宋皺眉看著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秦溪寧,指了指掛在一旁的長繩,“若是你從這爬上來,在半途中便會被射成篩子了。”“明明有台階,我為什麼要爬繩子?”“爬繩子這種事情你以前可乾了不少,每一次還得我千辛萬苦爬上去救你,你忘了?”“……”秦溪寧哪裡敢忘記,以前年少無知,最喜歡爬上她流雲殿前那株高大的合歡樹眺望遠方,就那一次她一個激動將繩子直接給丟到了樹下,可憐她當時不敢跳下來也不敢跟胭脂說,就在樹上呆呆坐了好久,久到被咬了無數個蚊子包,後來還是被江宋給拎下來的。以前每一次跟胭脂醞釀出宮細節,都被江宋給攪亂,秦溪寧就不知道他一個禁軍統領為什麼就這麼有閒空來管她的事情。秦溪寧被江宋看得心底發毛,狠狠瞪著他,沒想到人家的眼神又正直又坦蕩,反倒把她自己給瞪得底氣都沒了。“公主,你遇到了我,隻能說現在還不是你出宮的最好時機。”“你……”秦溪寧正想問他這話什麼意思,就聽到身後有細細的腳步身傳來,她剛想下意識往旁邊躲就聽到胭脂一聲驚呼。“公主!”胭脂向兩人跑過來,激動驚喜之情溢於言表。“……胭脂,你太過開心了些。”胭脂慌忙搖頭擺手,“我隻是有點不放心,上來看看。”偏頭看到身後坐著的江宋,胭脂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江統領,您一個人在這看月亮?”秦溪寧驚奇地看著自家婢女,沒想到胭脂竟然精準捕捉到了江宋在做的無聊事情。“嗯。”“那還真是不湊巧了。”聽到胭脂這句話,秦溪寧恨不得上去把她的小嘴給用豆腐封住,所以她覺得特丟臉,也再沒看江宋一眼,拖著胭脂就走了。都說事不過三,可她這都過百次試圖出宮了,總是失敗,她覺得要麼是她命格真的不太好,要麼就是她這流雲殿風水不太行。胭脂眼看秦溪寧自從那夜在城牆上見了江宋後總是提不起什麼精神,就開始變著法子安慰她受傷的心靈。今天跟禦膳房的廚子換幾顆水晶葡萄,明天跟送餐的小太監換幾個紅棗糕,這一樣樣可口的食物上來,秦溪寧也將那晚的事給忘得差不多了,於是乎正在開始琢磨著下一步計劃。你要是問她,為何一個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的公主對出宮執念這麼深,那她可能會回答你這是她對自由的向往。但實際上卻是,她喜歡看話本子,對宮外的江湖充滿了好奇與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