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妍早已淚水滿麵,她萬分難過地看著宋一寧,她知道這一刻,宋一寧已經肝腸寸斷。她拿命喜歡著的男人,竟然是仇人的兒子……“一寧……”她淚水潸潸,想安慰些什麼。宋一寧麵無表情地起身,說:“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屋躺會。”宋連城點點頭。袁紫妍要跟上去,宋連城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讓宋一寧自己安靜地待會。宋一寧回到屋,反而哭不出來了,隻覺得有些窒息,像隨時失去生命一樣。她躺在床上,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她緊拽著自己的衣領,似乎要把領子扯破,她覺得領子勒得慌。她想哭,痛痛快快放肆地哭一場,可是她痛苦地乾嗷了兩聲,就是沒有眼淚。她索性不哭了,坐了起來,抱著雙膝,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看著窗外的夕陽變成了月亮,看著窗外的月亮又變成了晨陽。她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儼如一座沒有靈魂的雕像。宋連城來敲門,她聽見了,可她不想說話。“一寧。我進來了。”宋連城說著,推開房門,手裡端著早餐。看了一眼昨晚未動一口的晚飯,宋連城心酸地看向呆坐不動的宋一寧,可是又不能說什麼,把粥放下,轉身關門要走。“爸!”宋一寧突然叫他。他回頭。宋一寧看著他,平靜地說:“我餓了。你喂我好不好?”宋連城立即端起粥,坐在她身邊,一口一口舀給她吃。宋一寧麻木地咽下一口粥,問著:“我媽怎麼樣了?”宋連城鼻子一酸,說:“她知道你同意跟唐毅離婚後,已經不生氣了,剛吃完早飯,去訓練館了。”宋一寧放心地點了點頭,可看著宋連城遞到跟前的粥卻失了神。“一寧。”宋連城把勺子放回碗裡,心疼地摸著宋一寧那張憔悴不堪的臉,說,“爸知道你不舍得,但沒辦法,這就是你的命啊!說實話,其實爸也不同意你和唐毅的事,並不是對唐毅有成見,而是擔心你嫁進成家受欺負。成碧青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可比她還難纏的,是她的哥哥成慕白。”宋一寧靜靜聽著。宋連城繼續說:“唐毅作為成慕白唯一的兒子,不可能離開成家,成慕白那樣唯利是圖的小人,又怎麼可能會接受無法給他們帶去任何利益的你。”宋一寧輕輕地說:“爸,我知道了,我跟唐毅本來就不該在一起。等他從美國回來,我們就去離婚。”宋連城搖頭道:“爸不是逼你,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麼多年,你媽一直在讓步,你去成泰上班,你跟顧晚飛重逢,你媽都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成家那邊揪著這些事不放。”宋連城整理了一下她淩亂的長發,又說:“一寧,你忍心看著你媽為了你,放下心結去原諒並討好成家人嗎?”宋一寧咬了一下唇,緩緩的,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宋連城端起粥,舀了一勺遞到她唇邊,說:“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多想。”宋一寧含著粥,慢慢咽下後,點了點頭。接下來的時間,宋連城舀一勺,宋一寧吃一口,宋連城舀一勺,宋一寧再吃一口。父女倆再沒有多說一句話。宋連城收拾碗筷離開後,宋一寧拿起手機。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昨夜她聽著手機一直響,她知道是唐毅打來的,可她不敢接,她怕聽到唐毅的聲音會讓自己好不容易做的決定瞬息瓦解。她怕她舍不得跟唐毅說出那句話,那句會要了她的命一般的話。將手機用力貼在心窩處,這手機承載了許多她和唐毅的點點滴滴,有每天準時準點唐毅打來的電話記錄,準時準點發來的信息內容。還有唐毅那些開始運用如常的“老婆”表情包……宋一寧心如刀割。她看著手機,撫摸著手機,良久良久,她起身,將手機鎖進抽屜裡,也將她的快樂與幸福從此鎖進抽屜裡。到了中午,宋一寧開始走出房間,上桌吃飯。飯桌旁,看著似乎一夜蒼老的石若蘭,宋一寧鼻子一陣發酸。石若蘭不言語,宋一寧也不吱聲。這個家,從來沒有這樣壓抑過。宋一寧寧願石若蘭打她一頓,也不願意母女之間這樣默無一言。宋一寧是固執的人,石若蘭更倔強。但多數石若蘭的倔強都妥協給了宋一寧的固執。這一次,宋一寧決定她來讓步。她平靜又真誠地跟石若蘭道著歉,說:“媽,對不起,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石若蘭沒說話,隻是扭過頭去,抹了一把奪眶而出的眼淚。宋一寧低下頭,索然無味地夾著往日裡愛吃的菜。宋連城看看石若蘭,又看看宋一寧,眼眸布滿了哀傷。午飯過後,宋一寧去訓練館打樁。她好久不曾打樁,手法有些淩亂,幾次差點讓木樁擊中。她不認輸,越挫越勇。接下來的兩天,她天天都來木樁這報到,一打就是一上午,一打又是一下午。她越打速度越快,越打力道越狠。這幾日的委屈與痛苦,她全化為拳掌,與木樁打了幾百個回合。一旁的師弟師妹們都被嚇住了,他們不知道這個木樁什麼時候得罪了大師姐,生怕這個木樁會承受不住大師姐的拳腳。忽然“嘭”的一聲……還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木樁在這些弟子眼前斷成幾節。看著散了架的木樁,宋一寧像是看到自己那顆破碎不堪的心,她怔在了那裡,然後緩緩地緩緩地蹲下身子,伸手要將這顆破碎不堪的“心”撿起來。她的手臂因為打的過狠,被木樁傷到,此刻鮮血淋漓。師弟師妹們看見一下驚叫起來:“大師姐,你流血了!”“大師姐,你手上受傷了!”宋一寧聽不見他們的擔心,她還在撿著她那顆破碎的“心”,她納悶著怎麼她的“心”會形如枯木?難道這就是心如死灰嗎?她不由扯著唇角苦笑了一下。心死了也好,那樣就不會覺得疼了。這幾日她每天每夜都覺得痛入骨髓,一想到要與唐毅此生不再相見,她就感到胸口疼得難以呼吸。可她不敢在宋連城和石若蘭麵前表現自己的痛不欲生,雖然無法同以往那樣歡樂輕鬆,但她已經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悲傷,讓自己麵對他們時表現得很平靜。可到了夜晚,她就覺得自己卷入了一個無底黑暗中。在這個黑暗裡處處布滿了機關,無時無刻不再朝她的心發出一道道暗器,她無以抵抗,更無法自救。她怕自己傷痕累累,會熬不過第二天的日出,所以整晚整晚,她都繃緊了精神,不敢入睡。現在,她突然之間覺得好累,手臂上的鮮血滴淌著,她看著被染紅的木樁,儼如乾柴上點了一把烈火,要把她整個人焚燒殆儘。隻聽師弟師妹們一個個擔憂、害怕、驚呼著:“大師姐,大師姐!”在這一聲聲呼喚中,宋一寧整個人倒了下去……她醒來時,人已經躺在房間的床上,袁紫妍坐在她身邊,抹著淚悄聲哭著。看到宋一寧醒了,她立馬拭去眼淚,強擠出一抹笑意,問著:“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宋一寧虛弱地問著:“你怎麼來了?”袁紫妍傷心中又帶著點生氣地說:“我放心不下你,下了班就過來看你,剛停下車,看見乾爹背著你說要去醫院,幸好我來了。”宋一寧眼皮昏沉著,問:“我怎麼了?”袁紫妍說:“沒什麼大事,就是體力不支。”宋一寧不由輕揚了一下唇,說:“我壯的跟頭牛一樣,怎麼可能會體力不支。”袁紫妍白了她一眼,說:“再怎麼壯的跟頭牛也熬不住幾天不睡覺啊!”宋一寧微垂下眼眸,輕聲說:“我也想睡,可是我睡不著。我一閉上眼,就覺得自己這一覺睡過去就再也沒有醒來的可能,我害怕。”袁紫妍淚水又被勾了出來,她哽咽著說:“你害怕什麼?”宋一寧空洞地望了她一眼,痛入骨髓地說:“我害怕等不到唐毅從美國回來。害怕見不到他最後一麵。可我更害怕跟他見了麵後,離婚兩字說不出口。”袁紫妍抹著淚,難過地說:“你這又是何苦呢?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宋一寧苦苦笑著,說:“這些日子,我也想過有沒有不讓我這麼為難的辦法。可站在我媽的角度考慮,如果我是我媽,我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兒嫁個一個當年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仇人家兒子。”袁紫妍哭著說:“我理解乾媽的恨,我也明白你的痛苦。我身為局外人,並不能為你們做點什麼,但一寧,我求你一點,不要放棄自己,好不好?”身為醫生,袁紫妍明顯感覺到了宋一寧的哀莫大於心死。宋一寧微微笑著,說:“放心吧,我又不傻,我隻是遇到了前所未有過的難題,等我熬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當年我不也是熬過來了?”“當年跟現在不一樣好不好!”袁紫妍握住了她的手,“我不管你怎麼想,總之你不可以拋下我。”宋一寧看著袁紫妍握著自己的手,想著當時,唐毅也是這樣握住她的手,說著這輩子都不會放開她的手的話,心又不由疼痛起來。當初情深似海地求著人家不要輕易放手,沒想到現在要放手的,卻是她自己。宋連城敲了敲門進來,其實兩頭為難的又何止宋一寧一個,宋連城也是百般無奈,一邊體諒妻子,一邊心疼女兒,現在的他,也是憔悴的不行。袁紫妍站起身,叫了一聲:“乾爹。”宋連城點了點頭,望著眼神虛空的宋一寧,他說:“一寧,他來了。”宋一寧空洞的眸子焉得閃過什麼:“爸,你說什麼?”宋連城歎了一口氣,說:“唐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