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王後喜歡卿玦玥謠溫和的笑,可是那笑容中究竟包含了什麼卻令晏亭猜不透。晏亭不回答也不反駁。隻是靜靜的看著玥謠的笑,即便心中已經百轉千回,麵上卻滴水不漏——一個閃失絕不僅僅是身份****那麼簡單的事情。玥謠問了之後沒有立刻得到晏亭的回答,倒也不接著追問,蓮步輕移走到了屏風前,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拂過屏風上落寞的背影,指尖的顏色竟與那背影融合成一體,她真的愛極這樣豔麗的色。“或許我該再把那個畫師找來,這麼大的屏風上,隻這兩個活物,又不相鄰,讓這屏風瞧上去愈發單薄,實在和我這喜好熱絡的性子不符。”晏亭覺得心頭一顫,卻還是咬著唇默不作聲,玥謠的手指並不離開屏風,身子順著屏風的位置緩緩地移動,蔻丹的指尖隨著她的腳步滑過豔紅的身影隨風輕擺的墨發,淌過幽碧的靜潭,慢慢抬高了手臂,寬大的袖擺堆在臂彎上,現出的半截瑩白的手臂上卻密布著道道刀痕。玥謠的聲音輕柔低緩,“或許,我該在這裡填幾朵雲,鶴離開了雲便少了仙氣,我這麼喜歡這鶴,怎會舍得讓它失去摯愛相伴呢!”終究隱忍不住,晏亭顫聲道:“公主,我是女人。”玥謠身子明顯的打了個戰栗,再回頭已經是雲淡風輕的笑,“多謝。”晏亭眼底呈現一抹不解,“公主不恨流雲麼?”玥謠微微抬起了下巴,傲然道:“本公主要你知道,是本公主主動放棄他的,並不承認本公主輸了,你既然敢當著本公主的麵承認了你是女人,便是真心信了本公主,你大可放心,即便我死了,你是男是女的真相,包括王兄在內,也絕不會從本公主口中得個究竟。”看著玥謠眼中的驕傲,晏亭知道她不會誆騙自己,也跟著露出了一抹笑,接著便聽見玥謠平緩的說了下去,“盈姬的故事,我自小聽著長大的,知道現在你的樣子未必是真容。如此我倒是要奉勸你一句,若然不想給蒼雙尋麻煩,那就離王兄遠一點,有多遠就躲多遠。”玥謠並沒有緩和表情,可聽見她這麼幾句,晏亭隻是覺得心頭浮上了溫暖,眉目間透出了盈盈淺笑,真心道:“多謝公主。”眉梢一挑,玥謠半勾了豔紅的唇角,語調愈發的驕傲,聲音高揚道:“彆以為本公主真的是因為你才說了這番話,本公主在意的隻有蒼雙,與他玩弄智謀,我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若讓他知道本公主把你怎樣了,隻會更招致他傾儘手段的報複,他從不會刻意去記住一個人,若是本公主傷害了你一絲一毫,他隻會給本公主最快最殘忍的結束,本公主隻是想讓他在老的時候還會偶爾想起曾經有過一個天之驕女因為愛他,所以成全他的幸福。”晏亭心頭再一次抽緊。痙攣過後竟然是心疼,不為玥謠深沉的愛,隻是因為對比自己才發現,自己對蒼雙鶴的愛實在太過淺薄,原來她與玥謠相較,差的隻是身份的高低,如今才愈發的感覺到,她非但輸了身份,且輸了對那個飄逸的男子的愛,何德何能,竟得了那個男子真心的守護?看著晏亭臉上的落寞,玥謠撇撇嘴,“我已經選擇了今後的路,你今天從這裡走出去之後,再見我便會是一個世人眼中的浪蕩公主,其實,從最開始的時候我便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了,隻是這麼多年見他身邊一直空著,做了個天真的夢罷了,我亦知道你今天是為卿玦的事情而來,我與卿玦同出與姬氏血脈,從第一次看見他那天開始我就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比我孤寂的人,我可以尋找不同的男人還填補自己的寂寞,可是他不能,他隻是把自己囚在鬥室之間,我曾經試探過王兄的,我想要卿玦來我公主府,總覺得兩個同樣孤單的人在一起或許會好一些。可是王兄不喜歡卿玦,莫名的在心底討厭他,若然沒有壓得住王兄的人,即便我是他至親的妹妹,也不敢惹惱他,所以我放棄了要卿玦的念頭,從卿玦愛上你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的不幸,我了解王兄,天下一統之後,他不會容下戰功顯赫的卿玦,所以,看在他曾經那麼愛著你的份上,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支撐,哪怕是騙騙他也好——他看得不如我開。”從前她就知道玥謠是明豔的,這一刻才發覺玥謠美的驚心,她的語調並著表情都很淡然,可是說出的話卻在晏亭心底輕易的撩撥了巨*,再也無法淡然以對,眼圈盈動的酸澀,勉強支撐著淚水不下,晏亭喃喃的開口:“既然公主也同情卿玦,那麼可否拜托公主讓我與卿玦見上一麵?”玥謠複又把頭轉回去。視線遊移在屏風上,略略無奈的說道:“若然能見,從他回來的時候我就會去見了,彆低估了王兄的腦子,他知道怎麼防住你去見卿玦,也料到你會來找我,早已經斷了我這條線了。”先前的熱情頓時消散,晏亭愈發的覺得冰涼,忍不住伸手環住身子,喃喃的說道:“難道大王這般的恨卿玦?”玥謠搖頭,“他不是恨卿玦。他是嫉妒。”晏亭錯愕的瞪著玥謠,她想過很多理由,獨獨沒想到睿王會嫉妒卿玦,他為何要嫉妒,卿玦除了美貌之外一無是處,睿王嫉妒他些什麼呢?“怎麼會?”玥謠笑了,慢慢的轉過身子對著晏亭說著,“怎麼不會,我也嫉妒,在很小的時候便有人誇讚姬氏是天下最美的氏族,而我與王兄堪稱姬氏最美,可後來才發現,我與王兄的美在卿玦麵前蒼白無力,現在年歲大了,那些嫉妒自然太過幼稚,可是我依舊會嫉妒。”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隨後婀娜多姿的走到晏亭麵前,微微前傾著身子靠近晏亭,眼睛一眨一眨的盯著晏亭現在這張被很多人貶低為‘不堪入目’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一如,我現在嫉妒你!”晏亭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顫聲道:“公主也不能見到卿玦,看來流雲是當真沒辦法見他了。”玥謠站正了身子,捏著帕子輕輕拂過眼角,語調恢複先前的平淡,輕聲道:“所聞百密一疏,王兄算到了很多人,卻是遺漏了一個最不可能的,你去尋她吧。”“是誰?”“王後。”……離開了公主府,天色已經不早了,晏亭回府之後沉思了****,還是照著玥謠的指點在第二日進了宮。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介重臣,想要見一名還未定罪的將軍竟比見王後還難,晏亭原來是不信的,可是當她站在朝華殿光可鑒人的地麵上之時,才發覺睿王的手段照比蒼雙鶴還是遜色一籌。倒是聽過那些哄著稚子的說法,貓兒為虎之師,授業之時卻要偷偷的留下一手,蒼雙鶴也是睿王之師,不過蒼雙鶴定是要比那貓兒還狡詐的,想來也不知道偷偷的留下多少手了。晏亭猶自愣神間,棗兒已經笑盈盈的走了出來,對晏亭恭謹道:“上大夫,王後請您進去呢!”看著棗兒的笑臉,晏亭便可端知趙娥黛的態度一二分,心中頓時安穩了許多,也回了棗兒一個笑,跟在她身邊進了主殿。待到看見上頭端坐的人之後,晏亭竟一愣,她原本以為來此隻是見趙娥黛一個人的,可如今卻還有旁的人在,想探視卿玦是不能聲張的,若然開口被人傳揚開來,隻是增加麻煩。鎖著眉頭打量的坐在趙娥黛身側的女子,當真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若說她是個夫人吧,又穿著****的舞衣,可若說她是個舞姬,而她又能坐在趙娥黛身側,總之,這個女人的存在實在突兀。趙娥黛見晏亭的視線帶著不解繞在身邊紅衣女子身上,輕笑了起來,“本宮總共也沒和上大夫見過幾麵,不過倒是能認得出上大夫的,先前聽說過上大夫身子欠安,礙著身份,本宮總不好出去,如今瞧著上大夫的氣色不錯,本宮也就放心了。”聽著趙娥黛出聲,晏亭才發覺失禮,趕忙屈身拜禮,感念道:“多謝娘娘惦著。”趙娥黛輕輕的擺了擺手,“無須多禮,對了,這位想來上大夫是不認識的,她便是紅夫人。”紅夫人?晏亭在腦子裡略略搜尋了一番,隨即了然,這位便是那個傳說中在趙娥黛流產的當晚爬上了睿王王榻的舞姬,細細端看,這一身打扮倒是真的有點像睿王大婚當夜的自己,難怪會覺得似曾相識,隻是看著她的麵容,實在很難和姒塔那樣以色魅人的女子聯係在一起。趙娥黛同晏亭介紹過紅夫人之後又偏過頭去對紅夫人微微一笑,柔和的說道:“妹妹,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晏亭上大夫,自你來了,他便病了,倒是錯過了,如今見著了,也算得償心願了。”晏亭皺著眉頭,覺得趙娥黛這番話說得實在深沉,心頭有些亂,那是她二人的對話,自己也不好插口,隻是躬身站在一邊,等著紅夫人做出反應。那頭紅夫人聽見了趙娥黛的介紹,一直低垂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眼底混著複雜的情緒匆匆的瞥了晏亭一眼,隨即又垂了頭,小聲招呼道:“上大夫好。”隻這簡短的一聲便讓晏亭確定了,這個紅夫人與姒塔差了十萬八千裡,若說這樣的女子****了睿王,那是實在不可能的,除非私下裡有旁的隱情,不過宮中的事情晏亭是沒那個閒心在意的,回了紅夫人的招呼之後,遲疑了片刻,晏亭直接對趙娥黛開了口,“娘娘,大王不在宮中,臣有些不明之事想求教娘娘。”晏亭自玥謠那離開之後,玥謠就偷偷的給趙娥黛送了消息,如今晏亭到了,不必多費唇舌,趙娥黛也明白她的目的,了然一笑,對紅夫人平和道:“妹妹,大王走的時候說過回來想看你跳月舞,總不好讓他失望,去練吧。”紅夫人柔順的點頭,起身娉娉婷婷的離開了趙娥黛的正殿,晏亭看著紅夫人的背影,愈發的覺得她連步調都是在模仿——這是一個活的沒有自我的女人,連當初的弱水恐怕都比不上。見晏亭的視線一直追著紅夫人,趙娥黛的笑聲愈發的清脆,不甚在意的問道:“莫非上大夫對紅夫人也有興趣?”晏亭心頭一顫,連忙搖頭,聲音還透著份刻意的惶恐道:“娘娘折殺臣了,臣怎麼敢有妄念,隻是覺得夫人令臣有一種熟悉感罷了。”趙娥黛真真假假的說了起來,“其實上大夫若然喜歡紅夫人,倒是也不用緊張的,想來若你同大王說一聲,紅夫人嬌柔可愛,大王定會二話不說將她賞了你。”聽著趙娥黛如是說法,晏亭反倒不再緊張了,霍然抬頭,微微眯起了眼睛,淡然開口道:“娘娘,臣潔身自好,隻是不知道娘娘此言何意?”看著晏亭變了臉色,趙娥黛隨即轉了表情,恁般柔和的笑了起來,“隻是想告訴上大夫在大王心中是何等重要罷了,倒是沒旁的意思,本宮知道你是為姬將軍之事來才來的,暫且先不提旁的了,單說姬將軍好了。”對於趙娥黛這般迅速的轉了話題倒是讓晏亭驚疑,不過畢竟太過迫切,倒是不想與趙娥黛繞彎子,直接說了起來,“是玥謠公主讓臣過來的。”趙娥黛坐直了身子,輕歎一聲之後,幽幽的開口道:“本宮也是這幾日才見過姬將軍,大王給本宮了十成的自由,至少這寢宮內還是可以說說體己話的,本宮倒是不瞞著上大夫,希望上大夫能將姬將軍救出去。”眨了眨眼,這兩日經過的事情好像都十足的順利,可這順利的讓晏亭感覺蹊蹺,好像事情太過順暢,反倒迷霧重重了,小心的開口接敘道:“王後緣何如此偏待姬將軍?”趙娥黛柔笑了起來,“本宮若然跟你說,本宮喜歡他,你會怎麼看?”心頭一顫,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娥黛,小心道:“這話不好隨便說的。”趙娥黛依舊笑著,卻落寞了聲音,“若然他能在意本宮今日的做法,即便賠上了性命,本宮也心甘情願。”一時難辨趙娥黛口中的‘他’,晏亭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了幾下,隨後又生出了疑問,趙娥黛方才說過的,她是這幾日才見過卿玦,想來不可能這般快便為他要死要活了,那她口中的‘他’應該還是說的睿王,想到這裡晏亭竟笑了,拱手道:“臣明白了,娘娘是害怕大王錯失了姬將軍,娘娘對大王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說完之後又打了個冷戰,愈發覺得自己逢迎拍馬的功夫更上一步,卻不想趙娥黛並不承晏亭這話,她隻是平緩的說道:“本宮是願意為大王豁出去自己這條命,不過,希望上大夫將姬將軍救出去,單純隻是因為姬將軍這個人罷了。”晏亭不解的盯著趙娥黛,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猜不透索性不再費心,她本不是個心思重的人,既然那些皆是旁人的心事,她又何必事事非要追個一清二楚呢,因此見趙娥黛是誠心想要幫助卿玦,自然出聲附和,“娘娘仁慈,隻是不清楚臣何時能見見姬將軍呢?”趙娥黛對一直站在身邊的棗兒輕聲說道:“可安排妥當了?”那棗兒恁般靈巧,聽了趙娥黛的話,忙點著頭小聲道:“回公主的話,有張總侍照應著,全安排妥當了。”趙娥黛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晏亭平緩道:“上大夫,本宮不能隨你同去,且你也不好一直留在朝華殿中,本宮與張總侍一道細細的琢磨了,也隻安排出來了兩刻給你,這裡本宮給你備下了一套衣衫,隻能委屈上大夫的身份了,稍後出了朝華殿,有棗兒護應著,過養心苑的時候,避了宮衛,你將這身衣衫換上,然後由張效帶著去見姬將軍。”晏亭並沒有立刻伸手接過,隻是覺得趙娥黛這個套路實在淺顯,玥謠那裡睿王都防備了,這麼宮中會這般的隨意呢。玥謠見晏亭遲疑,輕笑了起來,“上大夫自管放心,大王將姬將軍藏的嚴實,並未料到本宮會出手,且這裡的布置也是經過高人指點的,自然,你也可以理解為有一些宮衛會在這個時辰擅離職守,總之,隻要上大夫將時辰掌握的好,便萬萬不可能出任何紕漏。”隻一句高人指點,晏亭便感覺自己的心撲通了起來,玥謠的態度和趙娥黛的態度似乎一下子都明了了,也隻有那個人才有這樣的本事,先前的煩亂在這一刻沉寂了起來,且還湧起了一份難以言表的喜悅,聲音略有些變調,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是還是出了聲:“娘娘,您也識得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