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娛樂場所就像是一個收容魂靈的大本營,白天那些壓抑著收斂著的鬼魅魍魎在這種地方是不需要再拿腔拿調的,好像這種地方的存在天生就是給靈魂無處安放的人一個名正言順的發泄口。尤其借著酒精的作用,七情六欲就會無限擴張,人心也不需要再掩飾。所以年燚不是運氣不好,是他本身就沒來對地方。1908夜傾城,本身就不是本本分分以學業為重的學生該來的地方。至於那天晚上年燚為什麼會到那兒去,歸其原因還是神明要讓他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為了遇到這個人,神明不惜大費周章做了諸多鋪墊,所以讓他在那天聽到父母離婚的消息,讓他突然很想去喝杯酒,又讓他莫名的想到聞名遐邇的夜傾城。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數,神明將每一步都算得緊得很。年燚獨自一人坐了張靠近過道邊的桌子,正一個人在那兒自斟自飲不亦說乎,突然一杯冰啤酒從天而降,在他的頭頂上方畫了道優美的弧線,然後兜頭就從他的頭頂淋到衣領裡去。年燚被冰得一個激靈,頓時就從凳子上彈跳起來,隻見一群人還舉著杯在過道裡推推搡搡著,潑他酒的是個大胖子,一臉橫肉的嘿嘿笑著,漫不經心的道了句歉:“對不起啊兄弟。”年燚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不喜歡和人打交道的人,被潑了啤酒壓根也沒想到要為自己討個公道啊啥的,因此胖子毫不走心的道歉也沒怎麼在意,眼角冷冷瞥了那群人一眼,就坐了下來,誰知那胖子竟還走過來了,手肘碰了碰他的肩,幾乎是在用鼻孔出氣,“咋的?看你好像很不爽的樣子?”年燚冷冷的看著他,跟看一條汪汪亂叫的惡犬似的,不屑一顧的樣子令胖子怒從膽邊生,猛的一把抓住年燚的肩將他拽起來,凶橫著一臉的肥肉:“你他媽橫什麼橫?!再橫把你眼珠子給你挖出來信不信!”年燚那張冰山臉居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說道:“還真不信。”淡淡的語調,無所畏懼的看垃圾一樣的眼神。明明是個清秀書生,麵前的胖子體積比他還大一倍,可是偏偏他就有一股莫名的懾人氣魄,相比之下胖子顯得就相形見絀,像一攤橫肉擺在那裡。胖子氣得心臟都在微微顫抖,抓著年燚的手更用力了一點,“識相的最好趕緊認錯,道個歉老子就放過你。”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飄過來,銀鈴似的清冽悅耳:“哈哈哈,老娘混跡江湖這麼多年,這麼奇葩的東西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哈哈哈……”眾人聞聲回過頭去,就看到一頭短發的女人媚眼如絲,烈焰紅唇簡直像剛剛浸入新鮮血液一般,有種勾魂攝魄的彆樣之美。寒冬臘月裡她穿著一條超短褲,露著兩條雪白的大長腿,唇斜斜的勾著,足尖對著麵前輕輕一點:“來,孫子,給你個機會,往這裡跪。”明明是囂張跋扈的樣子,偏偏從這個女人身上看到的是妖冶的魅惑。就在她話音落下的一刻,胖子立刻鬆開拽緊年燚的手,向她走過去。年燚眼角一跳。她依舊斜著唇角笑,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胖子也站在她麵前笑,目光從她的臉色一路往下遊,遊到胸部的時候停了好一會兒,嘴角掛著涎笑繼續往下滑,目光在她兩條光滑的腿上遊了會兒,最後定格在她雙腿之間,生了根似的。“孫子?寶貝兒,我在玩女人的時候你爸你媽還在造你呢,可想好了再叫,彆叫錯了啊。”胖子笑得臉上的肉都堆在一起,跟在他後麵那群狐朋狗友哄堂大笑。“嗬嗬……”莫代笑得五官都舒展開來,好像是真的很愉悅的樣子,“那你這玩女人確實玩得挺久挺有經驗了的,所以現在是女人玩累了改玩男人了嗎?”胖子眯起眼睛沉聲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莫代下巴向年燚的方向抬了抬,“這麼個遵紀守法的良家美男子你都不放過,可是要遭天譴的。”“我一向不放過的隻有美人,例如你這種。”說著一隻手就往莫代的大腿上伸去,凝脂如玉的肌膚上一下子接觸到一股肥膩膩的潮濕感,像是觸到某種爬行動物。一股惡心從莫代腳底下竄上來,那一瞬間莫代腦海裡閃過那個男人麵無表情的臉,和他冷得令她膽寒的聲音,“碰你,我怕臟了沒法洗。”短短的九個字,字字直往心窩裡紮,疼得她臉上的笑容幾近撕裂。看著腿上那隻肥膩膩的手,莫代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似乎就是這樣的一隻手,一步一步把她拉近深不見底的無邊黑暗中。紅紅燈綠酒中一張張猙獰的臉,全都是那些將她一步步推入深淵的魔鬼,全都是今天讓紀長安說碰她都覺得臟的罪魁禍首。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彙集在右麵這隻手裡,好像集了此生所有的力氣,她狠狠的將那一巴掌甩出去。一個三大五粗的男人竟然被這一巴掌瞬間就打得嘴角浸出血來。周遭的空氣似乎就在那一瞬間凝結住了。胖子捂著嘴巴彎下腰去,好半天都沒抬起頭來,他那群小跟班一個個站在他旁邊呆若木雞,估計是要等著胖子自己從哪兒彎下腰了從哪兒直起腰來。胖子果然自己直起腰來了。隻見他抬起頭時眼裡一片猩紅,恨不得將莫代一刀一刀剝皮抽筋一樣的眼神。不遠處的年燚心猛的一縮,幾乎沒有思考就往莫代站的位置衝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胖子口裡罵著“我X你媽”揮著拳頭對著莫代的那一刹那,旁邊一張桌子旁的幾個人突然一躍而起,胖子的手在距離莫代的臉還有0.5厘米的時候,一隻橫空而來的手猛然將他截住,小麥色的皮膚,裸露的胳膊上是雷神滿臂。他身後跟的那群男人和他一樣,各色的紋身。“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搶老子看上的女人,你是活夠了吧。”抓住胖子手的男人陰惻惻一笑,露出兩排白得晃眼的牙齒。胖子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目呲欲裂的對著身後他的一眾兄弟振臂一揮:“愣著乾什麼?都他媽的給我上啊!”他那群呆若木雞的兄弟被老大這振臂一聲呼喚,終於給重新振活過來了,為了彌補剛剛沒在危急關頭舍己救老大的錯誤,一個個衝得那叫一個熱情似火……於是乎一場男人的戰爭就這樣開始了……反觀之,作為這場戰鬥的引火索和戰鬥核心人物的年燚和莫代,居然像隔壁看戲的一樣悠哉自得的看著群雄相鬥。年燚看著這個女人精致的側臉,心裡如同一波一波的浪潮拍打在礁石上。她這算是仗義相助吧?還從來沒見過這麼長得犀利行事乖張卻又很可愛的女孩子呢。記得是什麼時候在電視上見過罌粟花,那時候就想,這花美得可真驚心動魄。莫代就像那驚心動魄的罌粟花,帶著傾城的美貌,盛開在暗夜裡。他看著那尖削的側臉,覺得自己還沒喝多少酒就醉了。幾步之外的莫代哪裡曉得這些,看著燈光下打成一團的人影,她的內心卻是一片淒然。那群紋身男她雖然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可也不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來,莫名其妙站出來為她打架的人數不勝數,從前隻是覺得理所當然,好像她原本就有足夠的資格受著,更多的是覺得那些男的可笑,卑微得像隻可以讓她隨意踐踏的螻蟻。可是如今,她卻是實實在在的感覺到心裡空空蕩蕩的,鈍鈍的疼。她在那條繁華的街道直播,對上那個驚為天人的男人,驚鴻一瞥間,一顆心就此淪陷。她天天往他那個小小的奶茶店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為了他竟然開始很認真的洗手做羹湯,為了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吃的,她買了一對美食教材,還把自己搞得手上東一個口子西一個口子,可是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多餘。她用儘了所有對付男人的手段,十八般溫柔術儘使出來,最後他說,“碰你,我怕臟了沒法洗。”他嫌她臟。她其實並不臟啊,她隻是從小沒爹疼沒娘愛,野草一般得生長,她隻是沒有一般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賢淑,那不是她的錯啊。可是紀長安說她臟,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因為他的侮辱而對他心存怨懟,她竟然真的就覺得自己很臟汙。是誰說的,愛一個人這樣容易,恨一個人這樣容易。她不覺得容易,愛一個人原本這樣艱辛,這樣絕望,她很難過的想,其實一點都不容易。她看著這酒吧裡一片霓火輝煌,心底一片蒼涼。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她隻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一雙溫柔的眼睛,像倒映著漫天星星的河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