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付餘生 我們回去吧(1 / 1)

人間煙火 顧回生 1601 字 3天前

滇藏線,是繼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後,又一進入青藏高原地區的一條重要公路,南起滇西景洪,穿過橫斷山區原始森林,橫跨金沙江,翻越海拔4300餘米的百芒雪山和洪拉山,經西藏芒康、左貢、昌都、類烏齊至青藏界多普瑪,抵甘肅蘭州,入西藏自治區境內803公裡,與川藏線一樣,滇藏線也是世界級的越野路線,以路途艱險風景絕美著稱。十一月初的一天,付餘生把鐘藎拽到他的越野上,沿著滇藏線一路前行。其實一開始他是打算走川藏線的,但是十一月川藏線很多路段已經封山,而且這條線也是出了名的難走,尤其到冬季更甚。原本帶著鐘藎也隻是為了讓她能開心點,要是到時候為求刺激發生點什麼意外那可就真是得不償失,於是他隻能折道走滇藏線。黑色的路虎越野好長時間沒有吸收到野外的空氣了,興奮得一路放飛自我撒了歡的跑,濺起漫天的灰塵鋪了路邊的牛羊一身。鐘藎的臉色,終於在滇藏線上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曆經千年的茶馬古道文化,一眼望不到邊的曠野,橫斷山區的原始森林,每一處新的風景都在衝擊著她這二十一年來狹小的感官。很多有西藏情節的文青都比較喜歡走這種有酒有故事的路,刺激和未知並存,也算是給自己的人生強行加上一些可以為外人津津樂道的經曆。而這沿途的風景,也真沒辜負為它千裡追尋的人。或許是唐楚在天有靈,滇藏線全程2352公裡,付餘生帶著鐘藎,竟一路平平安安的走完。傳說中的塌方、泥石流、斷路頻發,他們竟然一樣也沒有遇到,被戲稱“顛公路”的這條線大大方方的放他們過去了。一路相安無事,隻是在快進入拉薩境內時邂逅了一個故事。那是一家名叫“宿命”的清吧,人很少,偏偏在鐘藎和付餘生路過的時候,裡麵的歌手在唱安河橋。低沉渾厚的嗓音,把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啊”唱得像在耳邊呢喃的情話,鐘藎恍恍惚惚的就邁著腿進去了。某一首歌,說不上為什麼,就是那樣一種感覺,能唱到你的靈魂深處去。舞台上唱歌的是一個很清秀的男生,眉眼間依稀有點陳學冬的感覺,整個過程目光一直沒有焦點,好像是要穿透酒吧的霓虹看向一個到不了的遠方,鐘藎相信,那句“你回家了,我在等你啊”一定是一句纏綿悱惻的情話。他的目光在無意識看到鐘藎的時候,突然頓住了。灼熱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身上,那躍動的火焰幾乎將她的臉燒出兩個窟窿來。付餘生也感覺到了,本能的往鐘藎身邊靠近一點,平日裡溫和的眼睛淬了一層寒冰。火焰慢慢的滅了,那雙眼睛裡一閃而過的蒼涼,鐘藎看得清清楚楚。他重新撥動吉他,目光依舊渙散的穿過茫茫人群。“是不是有什麼淵源?”付餘生問。“我沒失憶。”鐘藎趕緊解釋。付餘生愣了愣,控製著嘴角上揚的弧度,“好好想想,萬一真是某個被你忘掉的倒黴鬼呢?”鐘藎很認真的搖搖頭,“長得這麼好看,應該不會是個倒黴鬼。”付餘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剛好另一個歌手上台換下那個男生,他抱著吉他徑自朝鐘藎坐的位置走過來,眼裡熾熱不再,看起來也沒剛才那樣有害。付餘生眼神淡淡的看著來人,可是鐘藎發現,他這個角度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輕鬆的將她護在身後。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爪子輕輕撓了一下。男生走到麵前,緩緩的笑了一下,“可以一起喝杯酒嗎?”付餘生指了指對麵的位置,“請坐。”男生在對麵坐下來,付餘生給他倒了杯酒,他笑著接過去,卻一直在看鐘藎。鐘藎略有些尷尬的扶了一下額,“我們,認識嗎?”“你長得好像我故去的女朋友。”平地一聲雷,鐘藎和付餘生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裡看到吃驚。男生說,“所以你剛剛進門的時候,一瞬間我以為是她。抱歉。”“沒關係。”鐘藎對他微微笑了笑,胸中慢慢浮出一絲悲憫。這大概又是另一個悲傷的故事了。果然,就著民謠緩慢的節奏和歌手渾厚的聲音,男生多喝了幾杯,一時興起,說了個故事。也許,鐘藎想,他在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講這個故事了。男生叫阿祁,早年的時候他不是在這裡駐唱,那時候他還在某著名的古城酒吧,這個古城聞名中外,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遊客慕名而來,他做了幾年駐唱歌手,光是客人給的小費,已經有一筆不少的積蓄。遇到麥麥,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夜晚。麥麥將兩萬塊錢插在四個啤酒瓶裡送到台上去,想讓阿祁為她唱一首林俊傑的《當你》。在其他客人的起哄聲中,阿祁紅著臉慢慢撥動吉他。我想對你好你從來不知道想你想你也能成為嗜好當你說今天的煩惱當你說夜深你睡不著我想對你說卻害怕都說錯好喜歡你知不知道……越唱越像是在表白,他的聲音慢慢低下來,那句“知不知道”剛剛落下,麥麥突然喊了一聲“知道”,他錯愕的看過去,她眯著眼睛笑,頰邊兩個深深的酒窩,“我也喜歡你!”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喜歡他的女孩很多,可從來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呃,這樣耍無賴……一時間他耳朵根都紅了。麥麥跑到舞台上來抓起他的手,“我也喜歡你,跟我走吧!”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女孩拉起他的手就跑,他連吉他都沒來得及拿。這是一座充滿傳奇色彩的城市,許多你無法想象的浪漫,在這座城市低調的上演。麥麥至此留在這座城市,與阿祁過上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她是做網絡編輯的,不挑時間地點。阿祁九十多平米的小屋子,至此日日煙火,各種菜肴的味道飄散在空氣裡。夏日某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麥麥毫無預兆的暈倒在客廳裡。幾天以後檢查報告出來,是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慢性粒細胞白血病醫學上有無數案例,不同個體會有不同的效果,有治愈的比例,當然也有失敗的風險。骨髓移植是治愈的唯一的手段,其次是酪氨酸激酶抑製劑,使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生存期大大延長。阿祁花光了所有積蓄都沒有給麥麥找到合適的骨髓,隻能靠藥物控製。從來沒有開口跟任何人借錢的大男孩,把手機裡能聯係的號碼都翻了一個遍,然後一個一個的撥過去。能伸把手的人自然很少,最後阿祁目光定格在九十多平米的那套小房子上。麥麥說什麼也不允許。一次次的化療,麥麥的頭發都掉光了,她真的不想浪費時間和錢再和命運做無謂的抗爭了。她跟阿祁說她一直就很喜歡拉薩這座城,能不能,最後的日子,陪她一起去拉薩過完。故事講到這裡,阿祁仰著脖子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笑得眼眶泛紅。“那後來呢?”鐘藎心尖一陣發寒,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問他。“後來,”阿祁說,“後來就隻剩我一人了。”果然。鐘藎暗自調整了一下紊亂的氣息。付餘生一句話沒說,默默的給阿祁把酒杯斟滿,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你長得很像她。相聚是緣,這酒,我請。”說完也不等鐘藎說話,叫過服務員付了錢,背著吉他踉踉蹌蹌的走出酒吧。鐘藎看著他的背影,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胸口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喘不過氣來。一隻手覆在她的肩上,輕輕握了兩下。這手的溫度她再熟悉不過,許多次將她從無儘的黑暗裡拉出來。她側過頭去看他,清吧色彩斑斕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線條也顯得柔和了很多。不再那樣棱角鋒利,讓人無端生出一股疏離的感覺。其實他對她似乎從來都是溫和的樣子。隻是今夜的燈光下,往常那種鋒芒都悉數收斂。他本來就長得驚心動魄,叫人多看一眼好像都會沉淪的,這樣一看,她的心臟簡直要跳出胸腔了。可是她明白,這個男人她攀附不起的。他不過是恰好路過,剛好碰上她奄奄一息,於是順手救她一命,帶她走一程路。他隻是順帶陪她走一小程路,她知道。她對他輕輕笑,“放心吧,我沒事的,”她說,“其實,人生也就是這麼回事。生命還沒有走到儘頭的時候,好的歹的,不管怎樣,都得熬下去,不是嗎?”付餘生逆光中看她,似帶著滿眼的笑意。次日,他們動身前往大昭寺,傳說中的朝聖聖地。途中看到很多人,磕長頭匍匐在地,迎著西天上的一輪紅日,衣衫襤褸,一身風霜,臉上卻儘是虔誠。付餘生說,鐘藎你看,眾生皆苦。是啊,眾生皆苦。這些人磕長頭擁抱塵埃,心有所求,低微至此,不過是為了一個終其一生也無法抵達的夢。她在這個寒風凜凜的邊塞,在這個傳說中離天堂最近的地方,突然就釋懷了。唐楚的逝去,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她笑了笑,仰著臉望著日光之城的天空,茫茫無邊。“付餘生,我們回去吧。好像快要期末考了,如果這學期高數再掛科的話,下學期就得重修了。”付餘生點煙的手一抖,煙掉在地上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