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從雨中來(1 / 1)

人間煙火 顧回生 2091 字 3天前

唐楚在師大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有個小小的廚房,陽光充裕,朝氣蓬勃。其實她還是大學在讀,完全可以回學校宿舍住的,可從大一開始就沒住過宿舍,都大三了才搬回去,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在背後嚼舌根子。反正學校附近的房租便宜得跟宿舍也沒多大的差彆,索性一個人住還落得個清靜。於是就找了這個她自己喜歡鐘藎也喜歡的屋子。給唐楚整理新家的時候,鐘藎看著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心臟上跟壓了塊石頭一樣,沉甸甸的。“楚楚,要不,回去吧?”她這話說得甕聲甕氣的,自己都沒有底氣。果然,唐楚手頓了一頓,隨即一聲輕笑:“你男朋友出軌了,你能繼續跟他過到一起?”當然不可能。鐘藎瞬間覺得自己不僅出了個餿主意而且還很沒誌氣。“他的良心被狗吃了。”過了好半天鐘藎才悶悶的憋出這麼一句。唐楚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一邊疊手裡的衣服,一邊漫不經心的、事不關己的樣子,“連做愛都會想著那場景。”鐘藎心口處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尖銳短暫的一陣疼痛。陽光從窗玻璃上照進來,刺眼的光照在唐楚的頭發上使得她微微的眯起眼睛。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很淡然的,像是很享受這午後熾烈的陽光。要很久以後鐘藎才會明白,這一刻的唐楚,心裡那種無聲卻撕心裂肺的疼。隻是彼時的這一刻,她隻知道她麵前這個隻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姑娘經受了一場滅頂之災,傷筋動骨,但不至死。“以後,你打算怎麼辦?”“什麼叫怎麼辦?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該談戀愛談戀愛,沒有他肖亦成,老子又不是不活了,開什麼玩笑!”陽光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金輝,那樣鮮活的樣子,好像她從未被人綠過一樣……隻有鐘藎知道,唐楚她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鮮活了。從看到肖亦成懷裡摟著另一個女人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臟四分五裂,一堆渣茬。她從十五歲和肖亦成在一起,情竇初開不食人間愁滋味,到二十一歲,為他精打細算過日子,整整七年,她的世界隻有肖亦成。突然之間,世界崩塌了。鐘藎知道這個時候她是不能讓唐楚一個人獨自呆著的。她必須要幫著唐楚在她自己的世界重新站起來。青城的雨總是來得迅猛而突然。鐘藎從唐楚那裡出來的時候明明還是晴空萬裡,她明明是看著天氣那麼好才把唐楚的自行車騎回學校的,誰知道這剛剛騎到半路,一場暴雨就瓢盛著倒的一樣倒下來,鐘藎趕緊找了個屋簷推著自行車哼哧哼哧的跑到下邊去躲雨。青城因為雨季較長、雨水很多,所以建築和其他城市很不一樣。為了方便排水,青城的房頂大部分都是斜著的。這是一個南方的大城市,因為海拔較高,房屋都建得較矮,所以即便它是個大城市,也沒有給人很高高在上的感覺。隻是麵積廣闊這一點倒是很顯露無遺。鐘藎看著從屋簷上傾瀉而下的雨水,神思恍惚的發著呆。和唐楚待在一起的這些天不知怎的總是愛發呆。一股烘培糕點的濃濃的暖香撲進鼻子裡。鐘藎吸溜了一下鼻子,循著香味去才發現自己躲雨的是一家蛋糕烘培店的屋簷。下雨天,這種熱乎乎的糕點誘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鐘藎心裡立刻美滋滋的,把自行車停好了正準備進去,卻見磅礴大雨中有一人支著把傘匆匆而來。很削瘦的身形,很好看。他一到屋簷下就慌忙收起傘,很小的空間,他努力的往旁邊站儘量不碰著鐘藎。鐘藎不敢直視他的正臉,隻是餘光看到,他的下顎尖削,像是很鋒利的美工刀,鋒刃利落,乾乾淨淨一筆雕刻。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滴滴答答的在往下滴水,晶瑩透亮的水晶似的。空氣中,好像有一股奇異的香。伴隨著雨水潮濕的味道,這香簡直是蠱惑人心,三魂七魄都在跌宕。鐘藎從來沒有聞過這樣的香,確切地說,她從來沒有遇到可以把一款香水駕馭得這樣尊貴的男性。好想看看他的正臉……誒,可是怎麼好意思直勾勾的去盯著人家看呢?要不,就看一眼吧,就偷偷瞄一眼。鐘藎輕輕的、儘量小幅度的轉過頭去。恰好撞上他看過來的視線。她腦子“嗡”的響了一聲。不是這個這個男人長得有多驚心動魄,而是,這個男人,她見過。那晚一片斑斕的燈光下她沒有來得細細看清他的五官,可是就在那匆匆的一瞥間,她記住了那張臉的輪廓。很鋒利,很流暢,每一根線條的弧度,都有一種讓她窒息般的壓抑。說好隻看一眼的鐘藎,忘記把目光收回去了。察覺到臉上一道灼熱的視線,那人目光淡淡掃過來,落在她臉上。輕輕一笑。鐘藎感覺到自己的臉很給麵子的一瞬間就紅了。她連忙轉過身去,連同臉一起轉了。本來是要朝向店內的方向走,此刻可是實打實的背道而馳。可憐她那能夠“海納百川”的胃,默默在揮舞拳頭叫囂著。雨一點也沒有要消停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雨絲串聯在一起,將這幅巨大的雨幕越織越大。不知過了很久,聽到耳邊一聲輕輕的歎息:“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很輕的聲音,如果不是鐘藎神經有些緊繃的話,根本就聽不到。和那天晚上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聲音比起來,這聲音有味道多了。鐘藎腦子裡千回百轉,這話,她是接呢,還是不接呢?要是接的話,她該說什麼?不接的話,那他說話沒有回應得多尷尬?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接話,可惜嘴巴還是快了腦子一步,她聽到自己也悠悠歎息一聲:“不知道呢,大概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吧。”這說的不是廢話嘛?果然,說完這句話後旁邊就一直沒有回音,她臉燒得更厲害了。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她又說了一句:“青城的雨季到了吧?”旁邊的人稍微挪了一下步子,答說:“這個月份,也差不多是雨季了。”鐘藎在青城讀了兩年的大學了,她當然也知道這個月份該是青城的雨季了,原本也是沒話找話說緩解氣氛的,聽他這語氣倒似乎是在青城生活了很久了,不由又多問了一句:“你在青城生活很久了嗎?”他望著漫天雨幕,像是回憶一件年代久遠的事情,大概是因為實在是日子隔得太久,所以他在回憶的時候很吃力,要很久才能把它組織成一段語言。可是到最後,他仍舊僅僅隻是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很久很久了。”“唔……”她有些好奇,“你是哪裡人?為什麼要在青城生活呢?”“我就是這裡的人。”他看了她一眼,笑容很清澈,“從娘胎裡下來的時候就一直住在這裡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原來是青城人氏。”她低低的驚呼一聲,“那……”“嗯?”他眼皮微微抬起來一點,疑惑的問。“沒、沒什麼。”她原本是想問他跟1908夜傾城有什麼關係,不然也不會有人在打架的時候站出來調解,但想想還是算了,指不定他都已經記不得這事兒了。誰知道,她剛剛把頭轉開,就聽他問:“你那個朋友,她現在沒事了吧?”鐘藎心口一咯噔。居然還記得啊。那她張牙舞爪像個瘋子一樣跟唐楚一起教訓那個女人的樣子他一定還曆曆在目……早知道要去全市最著名的酒吧打架,早知道打架的時候會有這麼個帥得慘絕人寰的雄性在旁邊觀戰,那,跟唐楚去捉奸之前就該帶個口罩啊……真是丟死人了,雖然類似這樣丟人的事情從來沒少過,但這次真的實在是丟得太遠了。鐘藎那個五官扭曲得呀,隻好將臉更深的朝牆壁的方向回答道:“已經、已經好很多了。現在求生欲很強了,重新對生活充滿希望了。”“哈?有這麼嚴重嗎?”“第一次分手,沒有經驗。”她沒有看到背後的人臉上隱隱那一絲笑意。“嗯,這種事情確實是需要經驗的,經驗多了處理起來就得心應手了。”“……”不是,鐘藎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這麼詭異呢?“未成年麼?”他頓了一下,“成年人都不會是第一次分手了。”“她十五歲就和他在一起,都快要從校服走到婚紗了。”好像在解答一個論述題,她語聲淡淡,聽起來一點情緒也沒有。一陣沉默。簷下的雨水嘩啦啦的往下淌,斷線的珠子似的。“你平時是不是喜歡對著牆壁說話?”兩人這樣靜靜看了會兒雨水滴落,鐘藎聽到他這樣問她。她怔了一下,抬起眼皮一看,可不,眼皮子底下都是灰色的牆壁。原來這不知不覺的她都快貼著牆壁了。她對著牆壁無聲的訕訕的笑了一下,轉過身去,他正眼睛含笑看著她。鐘藎瞬間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往頭頂上灌。他對此毫不知情,眼底的笑意倒是更深了。她條件反射性的摸了一下鼻尖,“這不是下雨了天氣冷嘛,貼著牆壁要暖一點。”原本是無意識的說這句話,誰知道他愣了一下,竟然開始脫自己的外衣,鐘藎腦子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黑色的皮衣外套已經遞到她麵前了,“不介意的話穿上吧,能擋點風的。”“彆彆彆,你快穿上,你看你就穿了件T恤待會兒要是著涼了我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我不冷的,真的,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我其實真的不冷……”好像說什麼都沒有用,她激動的要把衣服推回去,他倒是泰然自若的舉著件外套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鬨脾氣拒絕穿外套的小女孩。鐘藎妥協了。最終揮舞的雙手默默的把衣服接過來,默默的穿上,忙裡偷閒的偷偷看了一眼他的手,簡直好看得不像話。衣服上,是那股奇異的香,靠近了的時候味道更濃烈一些,越發好聞得讓人窒息。鐘藎被這香迷得暈頭轉向,模模糊糊的竟然還記得說句“謝謝”。天色越來越暗,雨勢小了很多,鐘藎身上穿著件陌生男人香味奇異的衣服神早就遊到天外去了。“好像又小了一點。”聽到他這樣說。“看來今晚要指望這雨停是不可能了。”她很憂傷的歎了口氣。“等雨停大概是要等很久,隻是雨小一點比較好走。”“啊,估計雨小了我也走不了,我得等雨停。”“你住哪裡?”“青大,女生宿舍……”“呃……”他微微有些吃驚,“青大,還在讀大學嗎?”“嗯。”“那打個車回去吧。”“我從我閨蜜那裡回來的時候騎了輛自行車,那是我閨蜜的自行車我不能給她丟這裡呀。”他沉吟了一下,“我就住在這附近,要不車我給你推回去,你打個車先回學校去,等哪天天氣好了,你再回來把它騎回去。這天都快要黑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多危險,而且還是這樣的下雨天。”鐘藎猶豫著,覺得這樣太麻煩彆人不太好,可是目前這種狀況似乎沒有其他選擇,難不成她真要騎著自行車在雨中漫步?白天還好,大晚上的……想想就怪瘮人的。“好吧。”她說,“真的是太麻煩你了。”“沒事。加個微信,到時候聯係吧。”“好。”她掏出手機點到微信界麵,見他已經拿著手機準備掃碼了,她連忙去找到自己的二維碼,遞到他麵前去。添加成功。“放心吧,我會把這自行車完完整整的還給你的。”他撐著傘去路邊打車。運氣很好,他往那一站剛好就有個出租車開過來,鐘藎剛剛踏下烘培店的台階一級,頭頂就伸過來一把傘。他將她送到車門口,像是知道她要把衣服脫還給他,他將車門拉開就一下子把她推進車裡,“彆脫了,好好穿著回去,晚上冷。”“砰”的一下,車門乾脆利的關上。被他觸碰過的那一寸肌膚,被火烤一樣,火辣辣的灼熱。車啟動的時候,她匆匆回頭看了他一眼,乾乾淨淨的白T恤,撐了把黑漆十二骨紙傘,他站在路邊看她車走的方向,像是十八歲穿白T恤的男孩在送彆他心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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