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回走,路上能夠看到的動物就越來越少,反倒是人越來越多,葉暮水隱隱間總有一些失落的感覺,一路沉默著幾乎不怎麼說話。江白洲仍放著搖滾樂,隻是可惜在如此沉默的環境中顯得過分喧鬨。葉暮水伸出手將音量調低了些,江白洲開車的間隙扭頭看她一眼,問道:“怎麼?”“想到接下來又不能與世隔絕就煩。”葉暮水歎息一聲,“人為什麼要做群居動物呢,大家獨來獨往的不好麼?”江白洲低笑一聲:“再怎麼獨來獨往,也總歸要回歸社會。”葉暮水半眯著眼睛望向他:“說到這裡,我一直都想問,江先生,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你在肯尼亞待大半個月了,不需要回去工作的麼?”江白洲跟著節奏敲打方向盤的手指輕輕一頓,挑眉:“你猜猜?”“嗯……”葉暮水儘量往他的專業上靠,“心理谘詢師?”江白洲但笑不語。葉暮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對啊,這工作,按理來說沒這麼長的假期……那,作家?畫家?”看葉暮水猜得越來越離譜,江白洲微皺的眉峰不由得散去一些,道:“都不算是。”“那到底是什麼啊?”葉暮水愈發好奇。“等你猜到我就告訴你。”江白洲說完這一句話,在葉暮水殺人的眼神之下一腳踩住了刹車,葉暮水向來不捆安全帶,安全意識薄弱,差點直接撞上前麵的擋風玻璃,頓時發出一聲慘叫:“江白洲你刹車前能不能說一聲!”“下次把安全帶係上。”江白洲隻說。這事兒確實是葉暮水缺了理兒,她立馬憤憤的搖了搖牙,推開車門往下走:“你在這裡停下來乾什麼?”“之前在網上搜索的時候知道這裡有個很適合拍照的地方。”江白洲將自己的袖子往上麵挽了挽,露出好看的手腕上,掌背青筋微微暴起來,格外性感,“所以想帶你過來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靈感。”葉暮水一遇到攝影的事兒瞬間就忘了所有的仇啊恨啊的,立馬去取設備,兩人關了車門沿著幾乎無人踩踏、生滿雜草的蜿蜒小路不斷向前,越走葉暮水越覺得眼前場景熟悉。直至到了目的地,葉暮水才反應過來——“這地方我來過。”“嗯?”江白洲有些詫異。“就前幾個月吧,過來拍了一組照片,後來還拿了個小獎,得到的獎金我還拿出去瀟灑一頓來著。”葉暮水揚了揚手,“不過,還是感謝你的好意。”江白洲自然有些失落:“那我們走吧。”說著轉身欲走。葉暮水看著他頗顯失落的背影,不由得開口道:“不然——”“我拍你吧。”最近這段時間,肯尼亞的天氣涼了許多,正午倒還好,特彆是到了傍晚時分,不穿外套能把人給直接凍得感冒,寒風呼啦呼啦的刮著,樹枝上的落葉全數被吹得揚開來,正好構成一幅景兒。葉暮水舉起單反的時候,居然格外的有靈感。——或許還是美人美景皆在眼前的緣故。葉暮水雖說主要拍野生動物,但也不是沒拍過人——長得好看的也不少,可真沒見過江白洲這樣360度無死角的。他棱角分明的臉呈現在照片之上,反而更加深刻而勾人。宛如一尊全然遵循黃金比例的雕像,尋不到分毫差錯。葉暮水盯著單反取景框裡的江白洲發了呆。他仍穿著那件套裝的工裝服,一模一樣的,葉暮水發現他這個人其實很簡單,一點也不愛漂亮,連衣服都照著同樣的一件買,買了好幾件。大概越好看的人越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吧。“拍好了嗎?”江白洲僵硬的站在這裡,頗顯拘謹,“我想動。”說話間還有些撒嬌的意思。葉暮水這才醒過神來,揚眉一笑,然後飛快的摁下了快門,“哢擦”一聲,如張牙舞爪般揚開的枝丫之下,那張好看的驚心動魄的臉被永遠的留存在了這不會失效的記憶快門之中。後來過了很多年,葉暮水仍常常想起這一幕。來來回回拍了得有百八十張,葉暮水幾乎把江白洲的所有角度都來了個遍,特彆驚悚的發現這人居然真的毫無死角,哪個角度都比常人好看了太多,她拍到最後幾乎是在找江白洲的死角了。江白洲本就不喜歡當那個被拍的人,強忍耐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還沒有一張能看的?”葉暮水深吸了一口氣:“不,沒有一張是不能看到。”“……”江白洲鬆了口氣,往葉暮水的方向走去,“我就當做你是在誇我了。”本來就是在誇你啊哥!葉暮水淚奔。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一男的!她將單反上的畫麵跳到剛剛拍攝的照片上,正要給江白洲指一下,對方直接接過了單反,說:“你過去。”“嗯?”葉暮水愣住。“我來拍你。”他說。葉暮水傻住了。說真的,她當拍照的那個當了這麼多年,還真沒被人拍過——一方麵是她這人不太喜歡拍照,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她有輕微的鏡頭恐懼症。說來自己都覺得可笑,一個負責給彆人拍攝的人居然自己有鏡頭恐懼症。所以知道她這個情況的人很少,幾乎隻有徐了凡一個。葉暮水張了張嘴,想說,但欲言又止,看著江白洲已然擺好了架勢,她把牙一咬,心一狠,就站了過去。算了,拍就拍吧,反正她的鏡頭恐懼症也不是特彆嚴重!葉暮水硬著頭皮站了過去。江白洲舉起鏡頭的刹那,葉暮水看著那圓不隆冬的對準自己的鏡頭,腦子裡立馬出現了各種槍支彈林的場景,子彈就從那鏡頭裡不斷的射出來,朝著她身體上的每個角落,射得她滿身是洞,鮮血淋漓。葉暮水渾身一抖,下意識的躲開了鏡頭,江白洲作為心理係的高材生,自然察覺到她的不對之處,立馬問道:“怎麼?”“沒……”葉暮水說話的聲音都開始發抖了。江白洲眉心一皺,再度抬起鏡頭,卻見葉暮水眼神飄忽,根本不敢往這邊看來,刹那間就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之後,他卻是“咳”的一聲,清了清嗓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你怕鏡頭?”他往前邁了一步,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葉暮水,你……讓我說你什麼是好。”最後一句話,他的音量放得很輕,幾乎是溫柔的說著話。葉暮水突然就很委屈,撇了撇嘴,道:“那又不是我能夠控製的啊,再說了……你不是心理係的麼,你應該知道人類對於很多東西的恐懼,其實都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我當然知道,所以才覺得神奇,”江白洲道,“既然害怕鏡頭,為什麼選擇做這一行?”“我的性格你應該清楚啊,”葉暮水往地上一坐,拍了拍手,道,“我就不願意服輸,就想把害怕它這件事兒給克服了,所以才會想著去修攝影係……不過後來是真的愛上了攝影,最開始我的鏡頭恐懼症嚴重一些,見著的時候都害怕,現在倒好,隻要不對著自己,沒什麼問題了。”“嗤。”江白洲伸出手薅了一把葉暮水的頭發,直弄得亂七八糟,才道,“葉暮水,我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女人。”他說著也一同坐下來。兩人並肩看著逐漸黯淡下去的天際,藍天白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散了,傍晚來臨之後,便是極長的黑夜,這裡的夜晚卻並不是全然的黑,有時候美得驚心動魄。“喂,”葉暮水用肩膀懟了懟江白洲的,“不然……你幫我拍一張照片吧。”“行。”江白洲也沒有問她還害怕不害怕,隻是站起身來,深深地看著她。葉暮水笑了笑:“需要我教你構圖嗎?”“不用,”江白洲說,“就把你擱正中間。”葉暮水“嗯”了聲,往遠處跑去。她的身後是一片被橘黃和橘紅色染得五顏六色的天幕,身邊一棵極大地樹枝丫張牙舞爪的舒展著自己的身體,枯掉的枝頭部分不斷地往下垂落,仿佛垂柳一般,有風吹過時,她的長發便輕輕的動了動。短袖T恤輕輕紮起下半截兒,露出一小截平滑的小腹,超短褲,兩隻手大攤開來,高仰著頭,笑容耀眼的比那壯麗的背景色更要吸引人。江白洲不由得看呆住了。直到葉暮水吼了一聲:“江白洲,按快門啊,我抖得快成篩糠了!”江白洲這才對準了對方,摁下了快門,留下這一幕。緊接著,他飛快的設置了定時,又飛快的撲向葉暮水的方向,一把將對方摟入懷裡,葉暮水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對方要做什麼,江白洲已經吻住了她的側臉。“哢擦”一聲,定時剛剛好到。葉暮水暴怒的聲音響起:“江白洲你又特麼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