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心柔提出,直接在網站後台進行交流可能不是很安全,於是便將自己的微信留給對方。兩分鐘後,她們便互相存在於對方的微信好友列表裡。闕心柔沒有保留,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告訴給她。疑似被拐兩遍的男孩兒,正是自己之前在福利院照顧過的孩子,如果想要繼續追查這件事,她可以從福利院方麵入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情報。女人見她十分坦誠,也不瞞著,將自己的姓名和家庭情況全都交了底兒。闕心柔:【衛姐,你放心,我今晚就會去福利院,到時候找機會了解一下這件事。】衛珍怡:【那就拜托你了,心柔妹妹。雖然這件事和我兒子被拐沒什麼關係,但我實在不想看到一個孩子不斷遭受這種磨難,一定要做些什麼才可以。】闕心柔:【我也一樣,絕對不能忍受那夥禽獸對孩子下毒手。衛姐等我消息。】兩人互相道了彆,闕心柔看了看表,拎起挎包離開。她沒有回家,徑直去了福利院。這個點兒,福利院才剛開飯,小朋友們一個牽一個,慢慢地走進食堂。在這些稚嫩的麵孔上,很少會看到天真無邪的笑容,因為這些小孩子都曾遭受過重創,甚至有的都已經記事,卻被親生父母交到了人販子手中,賣往深山老村,被解救後沒有父母認領,孤苦伶仃一個人麵對著險惡人世,實在可憐。闕心柔也打了一份飯,坐在孩子堆裡,一口口吃得苦澀。劉姨打掃完樓梯,拿著清掃工具從食堂路過時,發現了闕心柔。“闕醫生怎麼和孩子吃一樣的呢?這哪兒夠。”不等闕心柔反應,她放下手裡的工具,端起吃了一半的飯菜,走到打飯窗口前,向廚子又要了兩勺米飯,把裝菜的格子重新打滿,拿回來。“謝謝你啊劉姨。”闕心柔感激地衝她點點頭,邀請劉姨一起來吃。“我早吃過了,飽著呢。”女人哈哈笑,將腳邊的清掃工具往桌底下踢了踢,在闕心柔對麵坐下了。“闕醫生今天來這麼早,是不是有事情?”闕心柔動作一頓。劉姨在福利院待的時間很長,少說也有五六年,一些事肯定比她了解得清楚。正巧自己也不知該從誰開始詢問,劉姨便成為了不二之選。“是這樣的劉姨,我之前不是照看過一個斷了手指的小男孩兒嗎?前兩天做夢還夢到他,怪想的,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啊,你說那孩子,不是被親生父母接回去了嗎?那肯定生活得特彆幸福。”“希望如此。”闕心柔露出一絲傷感,手中的鐵勺戳著瓷碗,有一下沒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聯係上那孩子,我想和他視頻看一看,不然心裡頭難受。”劉姨皺起眉頭來。“這比較難辦吧?雖然你曾經是他的照看人,但孩子親生父母的信息是被嚴格保密的,所有材料都直接交到了警局,咱們也不好隨便去問人家要。”“之前來接孩子走的警察是誰?”闕心柔隨口問道,“那天我恰好有事沒在,回來的時候,聽說孩子已經在警車上了。”“讓我想想啊……”劉姨撓撓頭,望著食堂的天花板皺眉。“我記得……好像是專案組的一個男刑警,姓陳還是什麼的,過來的時候也沒多說,和院長打了聲招呼,就把孩子抱走了。”姓陳?闕心柔心下了然,微微歎口氣,故作失望。“那看來,我可能沒機會再和那孩子見麵了,挺遺憾的。”“闕醫生就是太容易傷感了,等過段時間,甜甜的親生父母找來,你不又得再難過一次?”劉姨起身,安慰性地拍了拍她肩膀,撿起地麵的清掃工具離開了。闕心柔目送她背影離開,隨後低頭,飛快將盤中飯菜一掃而光,陪甜甜看了會兒動畫片後,就立刻離開福利院。她快步走出巷子,右拐,上了正街。車水馬龍的幻影中,她捏著一張寫有數字的小紙條,猶豫了許久,才掏出手機撥通。等待三聲後,對方接起,還是之前在警局聽到的那個聲音。“陳警官是嗎?”她有些緊張,不自覺收緊了手指,“我是闕心柔,就前兩天去警局做過口供的,你還記得嗎?”對方默了片刻,恍然,長長地哦了一聲。“闕醫生,這麼晚有事嗎?”“是這樣的,我之前也說過,我在被拐兒童心理救助中心做義工,有件事想請教您。”“講。”她醞釀了下,開口:“大約一年前,涿城被拐兒童心理救助中心下屬的福利院,接收過一名被解救的男童,斷了根手指,還患有語言溝通障礙。當時我在被拐兒童認領網站幫他找到了親生父母,經由你們核對後,確認情況屬實,將孩子接走了。我想知道,當初帶孩子離開福利院的人,是陳警官嗎?”陳毅沒有猶豫。“是我沒錯,有什麼問題嗎?”“那陳警官是否清楚,那孩子又一次被拐賣了?”“不可能。”陳毅想也沒想就否認了她,“上個月我們還收到了孩子父母發來的感謝信,怎麼會再次遭遇拐賣?闕醫生,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可我有證據。”闕心柔不慌不亂地回應他,“我能夠證明,在被拐兒童認領網站,那孩子的照片又一次被掛上了牆,並且是在半年前。也就是說,孩子隻在親生父母身邊待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再次成為了人販子的囊中物,我覺得這種事發生的概率太低太低,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問題。”“闕醫生覺得有什麼問題?”陳毅的語氣似有不耐,大概將她當成了幻想症患者,畢竟前兩天在做口供時,她前言不搭後語,還漏洞百出,陳毅並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話。闕心柔自動忽略了他的態度,堅持自己的想法。“不然是那孩子的親生父母有問題,不然就是被拐兒童認領網站的背後創始人有問題,總之我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可不可以麻煩陳警官讓我看看那孩子父母的資料信息?”“抱歉,恕我無能為力。”陳毅耐心儘失,“我不可能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將案件人的具體資料信息公開給任何人,如果想看,闕醫生必須拿出強有力的證據,證明那名男童的確再次被拐,否則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耳邊嘟嘟嘟的忙音,讓闕心柔十分失落。他說得沒錯,如果不能證明這件事的確屬實,那她隻會被當做故意擾亂公務的閒雜人等,沒人會向自己伸出援手。無措中,眼前浮現出一張男人的麵孔。如果是秦漠野呢?他雖然三年前就退出警局,但畢竟有刑警的底子在,總會有能聯係上的在職警官,說不定可以幫上忙。這麼一想,闕心柔又重新振奮精神,幾秒後,卻又低下了頭。她究竟該以怎樣的身份出現在那男人麵前呢?昨天她才去過他的住處,兩人不歡而散,他已經清楚自己並不信任他,否則也不可能報警。現在找過去,他還會一如既往地幫助她嗎?闕心柔尋不到這問題的答案,而夜色也愈加濃重,無奈之下,隻得先回了家,再作打算。晚上十點鐘左右,闕心柔推開家門。母親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正在廚房默默洗碗。她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確定沒事後,這才飛快換了鞋,邊脫外套邊走回房間,還沒坐穩,父親就從隔壁的主臥繞了過來。“心柔,福利院的孩子都還好嗎?”她轉身,笑了笑。“挺好的,我把給甜甜的禮物交給了劉姨,周末的時候她會替我送給甜甜。”父親在床邊坐下。“那怎麼不自己親自送呢?甜甜多喜歡你。”“周末我要加班,最近院裡考核,我還想漲工資給咱們家買車呢。”“我大女兒真貼心,都知道老爸每天上下班擠公交辛苦了。”兩人對視,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後,父親壓低聲音,恢複了嚴肅。“心柔,下周就是妙妙三年忌日,我想著,就不要大搞了吧,就咱們一家三口,到墓地給妙妙上柱香,燒些紙錢,不然你媽一定又承受不住,我怕她再像三年前那樣,一病不起。”闕心柔也是這麼打算的。“就這麼辦吧,不過得提前和親戚們打好招呼,到了那天,誰都彆給媽打電話。”“咱家沒車,到時候……”“我提前租車就好,這個不用擔心。”父女兩人互相安慰了幾句,便就結束了這個話題。其實闕心柔最擔心的,不是父母在妙妙三年忌日時,觸景傷情,而是秦漠野之前說過的話。他說自己回來,是想參加妙妙的忌日,如果那天他真的來了,恐怕才是最嚴重的噩夢。夜深,父母都在隔壁入眠。闕心柔毫無睡意,將今天的情況發微信告知了衛珍怡。對方沒有多說什麼,隻讓她多留意福利院的情況,說不定能發現有用的東西。臨睡前,闕心柔還是沒忍住,詢問了衛珍怡獨生子的事。闕心柔:【當初我妹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販子一把擄走的。】衛珍怡:【是啊,我到現在都不敢回想那個場麵,就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搶走,無論我怎麼呼救,都沒人肯上前幫忙,太可悲了。】闕心柔:【孩子一定會找到的,衛姐不要太過傷心,我們一起努力。】衛珍怡:【因為這件事,我都已經和老公離婚了,否則我們始終生活在互相埋怨裡,根本無法冷靜下來。現在好了,我獨自一人尋找孩子,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這輩子也不圖什麼。】闕心柔歎氣,彼此互道了晚安,放下手機。腦海裡不斷閃現妙妙的臉,紮著高高的馬尾,眉清目秀,小兔子書包在身後一搖一擺,張著雙臂朝她飛奔過來,嘴裡還奶聲奶氣地叫著“姐姐,姐姐”。她緩緩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這些痛心的畫麵。正如秦漠野之前所說,真正有罪的人並非是他,但當初他身為領隊,在和犯罪分子談判中過於謹慎,錯失了最佳救援時機,對方早早就撕了票,讓一切都覆之湮滅。秦漠野是無辜的,闕心柔知道,但她無法將他從這件事中剝離,恨意總要有發泄口,而秦漠野就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眾矢之的。她為他痛心,整整三年。夜更深。利風如刃。這個冬天,可真是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