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中做了無數種猜測,內間的景象仍舊是讓風茗頗為吃驚。隻見一身華服錦衣的石斐仰麵倒在了北側的軒窗前,手足僵硬,頸上一顆白森森的東西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出了幾分猙獰詭異之感,周圍是汩汩的黑色血液。風茗取過一旁閒置的一隻燭台,點亮後上前仔細地檢視死者。石斐屍身尚溫,死狀頗為猙獰,青黑的麵色上凝固著驚疑而恐懼。他本是身材高大魁梧,屍體卻是四肢向內斂著,將那份恐懼畏縮表現得更為明顯。頸上那白森森的分明是一顆蛇牙,這也驗證了方才蘇敬則所說的死於蛇毒。她仔細地看過屍體的狀況正要起身,借著燭光卻分明在尚未凝固的黑色血液之中發現了什麼細微的東西,貼近後小心地拈起一看,才發現似乎是獸毛一類的物事。風茗又環顧了一番內間,桌椅床鋪皆是頗為規整,沒有半分搏鬥的跡象,檢查一番屋中擺件,也是全無異常,唯有桌上的硯台掉落在地,不知為何。再細細地看去,北側半開的軒窗及窗邊的書桌上爬過一道細細的血痕。那血痕原本蜿蜒著,到了書桌上的某一處卻似乎停頓了許久,而後直直地爬到過了窗戶下沿,消失在夜色之中。另外仍有些奇怪的,便是窗外似乎散落著幾顆石子。風茗見再無什麼特彆之處,便最後又環視了一番,放下燭台推門走出。“風茗姑娘可有什麼發現?”風茗剛剛走出內間,便有幾分意外地聽見了孟琅書的聲音,她微愣片刻,心中暗歎了一番廷尉寺行事的效率之高,在簡單地描述過屍體的情況後,便分析道:“我的看法與方才蘇寺丞的相同,至於此中的另一些細節……”她瞥了一眼蘇敬則,見對方已然是一副不打算深入參與的模樣,隻得繼續道:“白日裡我恰巧為被蛇咬傷的人瞧過傷口,是兩排齒印,一共四個。而石大人頸部的致命傷口卻隻有一個齒印,且較之尋常蛇牙印要深上一些。”風茗環顧了一番外間眾人,見大多數都在明裡暗裡地側耳聽著自己的話,微微頓了頓,又道:“何況屋中雖有類似於蛇類爬行留下的血跡,但痕跡雖然一開始有幾分蜿蜒之象,末了在窗口處卻已變的筆直,這想必也絕非是蛇類所為。桌上的硯台被碰翻,恐怕也是‘它’所為。”“風茗姑娘行事果然頗為細致。”孟琅書聽罷點了點頭,又問道,“可知最先發現死者的是何人?”風茗搖了搖頭:“我們不曾及時前來察看,故而也不甚明了。”“孟少卿,最早發現的……是小人。”卻不曾想到那名巡夜的仆從躊躇了片刻,主動走上前躬身行禮道。“那麼當時你所見的,是何情形?”“我自西側廂房向著主廳巡查的時候,聽見主廳裡麵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落地,那時想著約摸是大人碰倒了什麼東西,也未曾在意。然而在走到大約第一間廂房時主廳又有一聲悶響,我心裡覺得不好,便去主廳拍門,幾下不應隻得將門撞開,然後就看見了……”似乎是想到了之前所見的內間的屍體,那人一時沉默,不知該如何言語,“如果我早些發現異常,或許……”“如此,知道了。”孟琅書聽罷點了點頭,“我想你聽見的第二聲,便是凶手碰翻了硯台的聲音——真是奇怪,這凶手也算是計劃得縝密,為何會有這樣的失誤?”“我此前曾凝神聽過,巡夜者步履沉穩擲地有聲,恐怕是凶手因為什麼原因不曾料到對方來得如此快,故而有此失誤。”一旁靜觀二人談論的蘇敬則非常適時地開口,提出了他的猜測。“也有道理。”孟琅書讚同。梁管事聽至此處,很有些戒備地瞥了巡夜者一樣眼,疑道:“隻是……幾位大人如何能確認這不是他的自導自演呢?”“大人明鑒,小人所說的可是句句屬實啊!”巡夜者不料梁管事有此一問,急忙撇清道。“自然不會是他,否則死者絕不會是以這樣一番毫無防備的姿態被害,而且……”“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死者從一開始,似乎就在有意防備巡夜者,否則大可讓他留守於房外。”沈硯卿很自然地接過了蘇敬則欲言又止的後半句,說罷笑道,“可是如此?”“確實。”蘇敬則倒也不甚介意,淡淡地笑了笑。“莫非那凶手……真的就在我們之間?”賓客之中聽得這幾人達成了共識,言語之中頗有些忌憚與驚疑。“是,”孟琅書環顧了一眼眾賓客,似是知道他們此時在驚疑不安之餘也不敢妄動,索性便也和顏悅色道,“大家也不必太過擔心,畢竟事有常理皆可推斷,真凶自然會伏法。隻是諸位需得在此稍安勿躁,容我們一應搜查留宿之處與所攜之物,還望海涵。”“儘管查,儘管查便是。”即便仍有賓客對這不知要到何時的“稍安勿躁”很是不滿,到底也不敢造次,便也一並應聲附和。“既然如此,”孟琅書微微頷首,看向了庭院之中,“若想要不進入房中殺死被害之人,想必是利用了弓/弩一類的武器——就從這一點開始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