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棲羽(上)(1 / 1)

雅僧 鰻魚Tech 1397 字 3天前

秋雲漫卷,梧桐葉落,棲羽樓的青棠花卻開了。這一年棲羽樓還發生了兩件大事:頭牌藝人脫籍走人,老板趙小弦決定出家。頭牌贖身是前因,趙小弦出家是後果。頭牌樂姬隻是棲羽樓裡的頭牌,趙小弦卻是全城貴婦少女口尖心上的“風流無雙”趙公子啊。這位趙公子不僅色藝雙絕,還有一個十分可憐的身世,發跡的故事也帶了幾分傳奇的色彩,是民間話本的最愛。如果說,問鼎武林是天下俠客的夢想,那麼洛陽閨閣女子的夢想,就是這位趙公子了。這一天,城中女眷哀號一片,拖親帶友,把趙小弦走過的路堵了個水泄不通,哭哭啼啼,一直到了洛陽城郊那座清冷古寺的門口。看門掃地的僧人大概這輩子還沒有見過旺盛的香火,雙掌合十暗謝一句“佛祖有靈”,但是仔細一看,為什麼這群上山拜寺的施主,全是夭桃豔李的女人啊?走在最前麵那位背上負琴的公子,雖然不是女人,可是生得一對秀眉俊目,風流蘊藉,比女人更令人感到頭疼。僧人當即扔了掃帚,連滾帶爬跑回去報告寺中主事去了。趙小弦在老寺門口的級級台階前停住了腳,頭也不回,空留一個負琴的背影供人念想:“好了,各位不必再送了。”“公子……”趙小弦看了眼閒雲散淡的天空,襯著林中落葉蕭紅,真是十分應景:“反正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此情此景,差點要讓人信以為真了。可惜這群女子中,跟了幾位棲羽樓的女藝人,她們與老板日日相處,比其他無知女子更了解趙小弦一點,因此紛紛揮袖招手,頭痛無奈道:“公子啊,不要鬨了,快回來吧。”“公子,你就算去出家,羽姬姐姐也不會回來的。”“公子,玩夠了走吧,你看你還背著琴呢,哪有人出家還帶著琴走的?”這把七弦瑤琴,為國琴虛鶴老人所贈。洛陽的名人士子閒來無事喜歡搞各種各樣的排行榜,比如江湖名俠榜,其實他們連江湖長什麼樣都沒看過。但若是論詩書禮樂,品評風雅,可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們。長安重遊俠,洛陽富財雄。洛陽才子鑒賞琴棋書畫的眼光也是極挑。這把琴卻穩居洛陽名器排行榜榜首不下。趙小弦十分心痛。在棲羽樓藝人驚詫的目光下,趙小弦卸下琴囊,往身後一拋:“好,那琴留給你們,我出家去了!”一事情要從七天前開始說起,那時候洛陽城的秋意還沒有那麼濃,太平巷裡歌舞升平,哪管他春夏秋冬。棲羽樓能在太平巷眾多歌樓舞榭中脫穎而出,除了曲樂好,環境佳,更是因為樓裡兩位享譽太平巷的風雅人物。人們到棲羽樓來,大部分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是為了要看一眼這兩個人的。這天,作為鎮樓之一的頭牌藝人莊羽姬很難得地沒有在申時便早早退台,而是把台子一直擺到了戌末。絕世名伶大多高高在上,一麵難求,像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因此場場爆滿。莊羽姬掀開紗簾,隔起一層人山人海,紗簾後是趙小弦萬年不變的笑臉。趙小弦一邊為羽姬倒茶,一邊碎碎叨叨道:“阿羽,天涼了,你晚上就不要加場了,反正那群豬頭客人,你越是趕他走,他就越是願意花錢來。今天商戶回城,從外地捎來了上好的茶葉呢,你嘗嘗。”在太平巷開店的商戶老板,各有各的取財之道,有的以品質至上,有的以服務為主,卻少有趙小弦這樣從不把客人放在眼裡的。趙小弦期待道:“這茶,你試試。”盛茶的玉杯色澤溫潤,但是與握住它的那雙手比起來,簡直黯淡得無地自容。莊羽姬呷了一口茶,她心事重重,根本品嘗不出茶的味道:“不錯。”趙小弦笑意更甚:“那,與前幾日,景軒王爺送你的那盒茶葉相比,如何?”莊羽姬果然不負期望道:“當然是公子選的茶更勝一籌了。”趙小弦鬆了一口氣,這幾日悶在心口的大石鬆鬆落下。他完全沒有料到,一件改變他命運的事即將發生了,他現在的腦裡裝的全是另一件讓他耿耿於懷的事。四天前,三王爺第一次來棲羽樓時,一眼便相中了羽姬,點名要羽姬作陪。看上羽姬的達官貴人太多了,就算這個人是太後最寵愛的第三子,趙小弦也不會因此而放在心上。令趙小弦不解的是,羽姬竟然與王爺十分投緣,談話間笑聲頻傳,也不知道在聊些什麼。趙小弦站在樓上對著兩人乾瞪眼,終於把王爺給瞪走了,竟然還沒有完,這位風流成性的王爺前腳一走,後腳就差人給羽姬送來了一盒不知道是哪個小國進貢上來的茶葉。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景軒王爺雖然貴為王爺,在羽姬心中和其他男人也沒有什麼兩樣。羽姬最在乎的人,果然還是隻有他趙小弦。人在遭遇重大變故之前,往往會有所察覺,就像是山雨欲來前,耳邊會充滿了風聲。可是趙小弦絲毫察覺不到屋子裡的氣氛產生了怎樣微妙的變化。他一邊添茶,一邊說景軒王爺的壞話。房間裡暖意融融,立在桌上的三腳熏爐上文著梅花落雪,華貴中又透著幾分高潔。屏風裡的蒼鷹翱於青山綠水間。趙小弦不喜歡風景山水的畫,但是羽姬很喜歡。這些布置在房間裡的物件,每一件都可以看出羽姬的喜好。青梅,竹馬。深情,款款。就和他們從前一起度過的每個夜晚沒有分彆。這個晚上真是太正常了,於是就顯得羽姬接下來的話有點不正常。羽姬推放下手中茶杯,冷靜地宣布道:“公子,我要離開你了。”趙小弦笑容一僵:“什麼?”一聲淒切的慘叫從這個房間升上了太平巷的天空。羽姬麵無表情地看著趙小弦越來越枯萎的表情,重複道:“沒錯,我要離開棲羽樓了。”趙小弦的鬢發被風吹得往後飄:“……”突然,一個極有可能的猜想的在他腦中浮現,他不想提出,卻又不得不提出:“景軒王爺?是不是景軒王爺逼你的?”羽姬拈起了一隻杏花糕,淡淡道:“與王爺無關,我隻是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趙小弦拍案而起:“好啊,既然阿羽不願再賣唱了,那我們就把樂樓收了,另謀生計吧!”羽姬指尖一刺,輕而易舉地挑出杏花糕裡風乾的杏花,悠悠道:“公子不是說過,無論我想要什麼,都會給我嗎?”好像隻有趙小弦一個人陷入在分離的痛苦驚慌中,趙小弦立指發誓道:“羽姬想要什麼?我一定會給你的!”羽姬輕挑眼皮:“我想要自由。”“……”這是趙小弦今晚第二次感到震驚。羽姬終於把目光從杏花糕上移開了,她直視趙小弦的眼睛,發出連珠三炮:“小時候,我看公子可憐,才跟著公子的。現在公子生活無虞了,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公子該不會打算一輩子綁著我束著我吧?“我已經找到了下家。是戶清白人家。公子答不答應,我都得動身。我與公子也沒有契約在身,今日知會一聲,算是交代了多年交情了。”趙小弦眼前一黑,深受打擊,呆若木雞,這種情況下,他咬緊了牙齒,唯一能從齒縫中擠出來的隻有“景軒王爺有什麼好”這句全天下最沒有意義也最不需要答案的話。一個女子要是想離開你,還需要什麼理由嗎?可是一位男子要是遭受了來自心上珍重之人的打擊,還能夠想出彆的話嗎?這個晚上趙小弦經曆了太不可思議的事情,聽了太多不可思議的話,他相依為命的羽姬竟然要離他而去,洛陽炙手可熱的樂伶竟然要拋棄錦衣玉食追求自由?可是比起接下來從羽姬口中說出來的話,趙小弦之前聽到的一切根本不能算是不可思議匪夷所思。“公子,我要跟的人家並不是王爺。”“呃?”趙小弦始料未及,今晚發生的一切似乎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那阿羽你找了誰?”羽姬端詳著指尖杏花糕許久,眼神終於在這一刻有了些許波動:“宋渺。”“宋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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