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且試天下(18)(1 / 1)

食動天下 鰻魚Tech 2003 字 3天前

“今天剛到京城,要不要這麼急?”慕容栩一邊從自己身上往下扒拉一路上被街邊女子投擲的纓結簪花,一邊心有餘悸地看向景玗道,“早知道我就穿女裝進城了,這京城裡的姑娘們美則美矣,就是有點熱情過了頭……”“你的易容術發揮空間很大,還是不要急著泄露出去,說不定在關鍵時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景玗在屏風後一邊換衣服一邊催促道,“另外你要是閒著的話,就把我托你從西域捎回來的那幾件‘大件’的箱子給找出來,待會兒我要一並帶走……打鐵需趁熱,今天若是不進宮,我怕昨晚的鋪墊就付諸東流了。”“知道了。”似是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慕容栩轉身便回到車隊前親自幫忙卸車檢驗……車隊進入驛館還沒過兩炷香的時間,景玗便再次乘坐馬車出了門。申時三刻,馬車停在了皇宮大門外,景玗被幾個黃門太監引領著,被準許入宮麵聖。“臣西境禦守景玗,叩見天子,天子聖壽無疆。”彩繡輝煌,描金錯銀的宮城偏殿內,景玗隔著一架屏風拜見了當今昆吾國的最高統治者,昆吾天子——淳和帝姒昶。在景玗行叩拜之禮之際,早有太監將他帶來的禮物一並奉入殿內,那是一大三小四個絲緞鋪麵的匣子。良久,屏風後才傳來淳和帝慵懶的聲音:“起來吧,景卿遠道而來,可是為朕帶了些什麼稀罕物事啊?”“回天子,”景玗保持著跪姿直起上身,拱手回應道,“臣念天子憂心國祚,特意從西域尋來四件寶物,以祝天子龍體安泰——此四物為波弋國所出之瑞麟香,交趾國所出之龍腦香,以及鳳麟洲所出之續弦膠及吉光毛裘一領,請天子過目。”“哦?倒的確都是稀罕物!”淳和帝說著伸了個懶腰,招手示意幾個太監把手中的匣子端到近前來,好仔細查看。見淳和帝起了興趣,龍輦旁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太監也連忙湊上前去,對淳和帝道:“天子,這幾日來參加‘天下會’的四位禦守雖然都送來了禮物,可真真正正的好東西,依老奴看,也就是景大人送來的這幾樣了——這瑞麟香相傳隻需攜帶一兩,便可香飄滿路,有辟邪祛病的奇效;這龍腦香能鎮靜安神,舒筋活絡,最適合天子夜間休息時使用;還有這續弦膠,據說用這種膠粘連的弓弦,十個大力士也拉不斷,用來封宮門寶庫,最是合適;其中最最難得的,還是這件吉光毛裘……據說這毛裘是出自西域神獸吉良之體,這吉良可是百年一遇的祥瑞,它的皮毛能入水不浸,入火不焦,常披此裘,還能令人精神通泰,延年益壽……景大人,你說是也不是?”“薛公公見多識廣,不愧是天子身邊的人。”景玗再行一禮,向一旁進言的老太監道。“很好,朕心甚悅,景卿有心了。”淳和帝大手一揮,示意太監們將四件寶物入庫,同時對景玗道,“‘天下會’開幕在即,今日朕就不封賞你了,待你蟬聯‘四聖’之時,朕再一並予你獎勵!”“謝天子。”景玗叩謝後便依言退出宮外,但卻候於角門邊,並沒有馬上離開宮城,而身邊的小太監竟然也仿佛早有預料般的沒有催促。大約過了半炷香左右的時間,隻見剛才那位雞皮鶴發的老太監施施然從角門出來,朝景玗笑了笑:“景大人倒是心思忒重,就連托付給老奴的事也放心不下麼?”“豈敢,隻是近日似有風聲,實在是不得不請薛公公代為勞碌。”景玗見老太監出來,連忙躬身行禮,那太監也不避諱,撇了撇嘴道:“放心吧,昨夜既然都交待明白了,今後便沒有風能吹得進天子耳中……你放心去吧,好生比武,隻要台上不出岔子,老奴自有辦法,保你景家榮寵不失。”“那就有勞公公了,事成之後,在下自當銘記公公恩德。”景玗說完後又行一禮,這才跟著引路的小太監退出宮去,直到離開宮門,坐上自家等候的馬車,景玗才堪堪鬆落下一口氣,在車廂內舒展了一下身體:“真是……去這宮裡走一遭,比在台上連戰十場還磨人。”“事情妥了嗎?”慕容栩一邊吩咐休留駕車離開一邊問道。景玗默默點了點頭,肯定回複:“雖然那老閹奴詭魅多變,但隻要是親口答應下的事情,卻還是會儘力辦到的。若不是這樣,昨夜也不必叫休留冒如此風險,扮成小太監去給他送上那麼一份厚禮……總之有他作保,至少天子這邊不會同意妄動西境,那麼隻要我們彆給對方抓住什麼把柄,無論是‘朱皇’還是楚王,都彆想輕易插手這次‘天下會’的比武結果。”“若如你所言,便再好不過了。”慕容栩用扇子挑開車簾,望一眼車廂外已然暗沉下來、密布濃雲的蒼穹道,“隻是這京城的天色……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就在豪雨即將洗刷整個京城之前,城外四五裡處一座高牆深院的彆苑內,同樣有人正在眺望著深沉的暮色大發感慨:“許久沒來京城,這天氣變化,倒是越來越叫人看不明白了。”彆苑的一角涼亭內,一個身披絳色團雲織錦外袍的中年男子,正手持酒樽仰望亭簷外濃重的雲色,亭內的石桌上擺放的都是佳肴美酒,隻是男子似乎無心飲宴,“往年這時候入京,還能夠身穿單衣,如今卻是不得不披上外套。真不知是天氣變化太快,還是我這把老骨頭果真孱弱了。”“說笑了,王爺您如今正值當年,何來孱弱畏風之說?”石桌對麵,一名身穿繡紅色長袍,身材魁梧壯健,滿麵絡腮胡須的中年男子如是答複道,“依臣所見,王爺依然是我昆吾國中流之砥柱,柱國之基石,將來勢必還要大戰宏圖,一飛千裡,卻為何要學宮內那些弱不禁風的文士之流,作這種無緣無故的傷秋之語?”“哈哈哈,親家公,你我二人私宴,就不必以君臣相稱了。”絳袍男子聞言,端著酒樽回到桌前,向對麵的壯健男子道,“聽說那‘白帝’今天也已入京,一路上仍舊是獨領風騷,你可瞧見沒有?”“不過是出了幾年風頭的黃口小兒,自是不必王爺掛懷。”壯健男子端起酒壺,為對方滿上,又自斟一杯道,“‘東西’我已經安排進城中了,屆時隻需派人與他比試一場,便可抓到他的命門……隻要景家失勢,西境便如斷了半條胳膊,之後隻要再稍加運籌,不愁不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各地田莊的進展呢?”絳袍男子接過酒,卻並不馬上飲用,而是蹙眉反問道。“竟陵、江陵並安陸一帶,已經歸攏良田近千畝,就是遠些的江夏、漢陽,也有數百畝之多。”壯健男子連忙正色回答,“隻等‘天下會’結束之後,我明家自會妥善安排,將這些‘無主之地’變為王爺麾下的田莊……屆時莫說橫據一方,就是屯兵百萬鯨吞天下,也隻是王爺一句話的工夫而已。”“嗬嗬,到那時候,你的女兒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將來那些曾對你嗤之以鼻的文士名流,怕不是都得尊你一聲國丈。”絳袍男子說著,這才與壯健男子舉杯暢飲道。亭中飲宴的二人,正是當今昆吾天子之叔,楚王姒昒及“四聖”之一的南方“朱皇”明載物。自三年以前,楚王長子迎娶明家長女為繼妃,兩家遂成姻親同盟。楚王為人表麵虛懷若穀,素有問藥求仙之名,但暗中卻時刻在覬覦京城動向。明家自六十年前以雙鉤開府以來,素有善於謀略經營之家風,如今的當家人明載物貌似粗豪,但實際心思縝密陰毒,亦有不臣之心。故而楚王以姻親為名主動拉攏明家之時,與明載物隨即一拍即合,同惡相濟。“唉,這武運城清秋風光雖好,卻比不得當年舊都天寶物華啊……”楚王飲了幾杯酒,望一眼亭外飄零的楓葉,忽然長歎一聲道,“雖說隻是聽先祖口述,但相比如今,當年的昆吾國才真正稱得上是‘天朝上國’——天子北踞,萬國來朝。如何卻落得如今這般龜縮境地,拱手將濁河以北廣袤之地讓於北狄,還要歲貢幣帛,俯首稱臣!”“這些都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你我如今也是無奈何啊。”明載物聞言,也是滿飲一杯,麵帶不忿道,“先帝健在時,好歹還有些中興氣象,可如今……雖說天子喜交文士,好求珍玩不是什麼大錯,但強敵當前卻不思進取,就連‘天下會’都快成為世人眼中的餘興之事,實在是令人扼腕哪。”“說真的,若是我那侄兒有先帝一半的雄風,我也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韙,去行此等悖逆之事了。”楚王放下酒樽,重重地一扣桌麵道,“隻可惜姒昶那孩子,自小不立遠誌,資質平平,不堪大用。如今內政被閹人把持,外朝之上又多是空談之風……如此下去,隻恐我昆吾連這半壁江山都無法保住了!”“當今天子庸弱無能,已是天下共睹,王爺又何必心生惻隱?”明載物端詳著楚王的表情變化,如是進言道,“更何況,王爺您同為先先帝所出之龍嗣,論武功、資質、品貌才德,樣樣均勝於當今天子,更遑論素有‘南龍俊才’之稱的世子殿下……所以王爺萬不可再妄自菲薄,我等行的是光複故土、重振國祚之正道,何必顧慮悠悠之口,誤我等大事?”“親家公,這麼多年,還是你我最能把話說到一塊去啊!”楚王聞言大悅,遙敬一杯後轉而又問,“出使西戎的人馬回來了沒有,帶回什麼口風?”“回來了,西戎首領對我們聯合出兵共滅北狄的計劃沒有異議,但在土地分割上,卻有不同意見。”明載物瞄了兩眼楚王的麵色,猶豫了片刻才繼續道,“……他們不僅要北狄帳下的所有草原和冀州、雍州等地,還要王爺先把嶢穀以西的西境之地全都讓給他們,才會出兵……”“好大的胃口,他們怎麼不讓我把整個昆吾拱手送出啊!”楚王聞言乍怒,伸手重重一拍桌麵,厲聲道,“我圖謀大業,就是為了光複故國舊土,如今卻是讓我把從老虎口中搶回來的肉重新喂到狼嘴裡,這又有什麼區彆!”“王爺息怒,此事尚有斡旋餘地,不必如此大動肝火。”明載物一邊勸慰著一邊繼續獻言,“然而以臣覺得,西戎的條件,先答應下來也無不可。”“怎麼說?”楚王目光一凜,看向明載物。“因為北狄是橫臥在昆吾頭頂上的老虎,而西戎隻是散踞在龍尾撿拾剩肉的狼。”明載物拱手一禮,鄭重回答道,“自三十年前北狄突然崛起以來,西戎便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患。如今北方偌大領土,已經儘皆易手狄人,濁河以北是我昆吾國龍興之地,不可讓於他手,而西境本就偏遠荒僻,與我國體無大助益,不如以小換大,先合力擊潰北狄,再做打算……另外西境多為山地,易守難攻,而西戎隻通平原劫掠,並不善於占山克城。所以屆時,隻要王爺在西境多留置幾個田莊土堡,隻怕就是把西境送給西戎,他們也咽不下去啊。”“嗬……有道理,如此說來,倒是我多慮了。”楚王聽罷撫掌大笑,與明載物碰杯為誓道,“既如此,這一次的‘天下會’便是你我大業將興之序幕。一定要做好萬全準備,先一舉將西境收入囊中!”伴隨著涼亭內的推杯換盞之聲,在京城上空盤亙了許久的大雨,此刻終於瓢潑而下,瞬間籠罩了整座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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