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鎏沉穩地把控著方向盤,眼角的餘光在她臉上停頓片刻。“宋鎏,你現在接受的委托跟孫進良有關?”宋鎏答非所問:“你這麼突然跑來了?他今天拍攝的客戶不是你的客戶吧?”“你倒是調查地一清二楚。”“雖然女朋友在離開自己之後無故慘死了,不過孫進良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傷心。”他狀似無意地說著,冷風從窗縫裡擠進來,令車內的溫度一下低了不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趙暮京怎麼看都覺得宋鎏不像是對內情毫無所知的人,明敏剛出事那會兒,他和她幾乎同一時間被警察叫到了派出所問話,他又是那種“職業”,恐怕不把事情弄清楚不會罷休。不知不覺天空飄起了雨絲,細細密密地打在前麵的擋風玻璃上,維持了一整個上午的陰天在這個時候突然烏雲壓境,黑壓壓的一片。等交通燈的空擋,宋鎏旋身看向她,眯著眼笑:“那天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趙暮京沒有心理準備,突然說到那件事情,心跳驟然加速,臉也不知不覺燙了起來。不等她開口,他又說:“明敏死亡當天,孫進良來事務所找過我。”“他找你乾什麼?”她微微愕然,完全沒有將這兩個人聯係到一起。“他委托我找出明敏的網戀對象,在警察找到他之前。”趙暮京驚詫地無言以對,這不像是孫進良會做的事情,況且當時孫進良對宋鎏算不上熟悉,他居然會委托宋鎏調查這種事情?“可你現在卻在調查他?”宋鎏挑了挑眉,笑道:“你不覺得孫進良很奇怪嗎?明明隻要警察繼續追查下去,他想找的人遲早會被揪出來,卻偏偏就算花錢也要趕在警察前麵找到人。”“你覺得是為什麼?”她歪著腦袋,看著他問。他聳了聳肩:“可能隻是單純地想出一口惡氣?畢竟自己的女人居然輕而易舉地被拐跑了,任何男人心裡都咽不下這口氣吧?”這話無疑是敷衍,趙暮京知道他暫時還不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自己。“孫進良有精神方麵的疾病嗎?”她忽然問。“看樣子這個可能性還挺大。”就在前麵孫進良的車子改變方向之後,宋鎏出乎意料地往另一個方向去了,趙暮京不解地問:“你不跟蹤他了嗎?”“突然想到還有另一件要緊的事情。”宋鎏並不說明究竟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趙暮京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上,也懶得咱三追問,他從前就是一個說話半真半假的人,大約心裡總保持著少年心性,改不了愛開玩笑的習慣。饒是兩年未見,趙暮京也覺得他身上並沒有太大改變,唯一變化的,應該是他比兩年前看上去更加的深不可測。她從前就儘量避免跟心理醫生打交道,這些家夥的眼睛總想透視鏡似的,在你毫無所覺的時候就已經把你看得一乾二淨,那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可宋鎏身上卻沒有這種令人討厭的眼神,這大概就是她雖然討厭心理醫生,又並不排斥宋鎏的原因。車子停在市區內最高檔的購物中心停車場內,趙暮京剛要開口詢問,腦袋上驀地被他覆上一頂棒球帽。“雖然跟你身上這身衣服不搭,不過看著倒不是很違和,喏,把口罩戴上。”宋鎏遞過去一個口袋,端詳著她的樣子。“這是乾嘛?特務嗎?”她一把扯下棒球帽。“你不是想知道那篇軟文的源頭嗎?”趙暮京的動作頓了頓,連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經委托過宋鎏這件事,他倒還記得清清楚楚。身側的車門打開了,宋鎏雙手撐在門邊,他臉上眉眼分明,霎是好看。工作日下午的購物中心,工作人員比客人還多,電梯直達四樓,趙暮京跟著宋鎏進了一家裝修精致的咖啡廳。咖啡廳內的裝潢十分大氣,裡麵的客人不多,十分安靜。他們挑了個靠窗的角落位置,宋鎏自作主張地替她點完咖啡,服務生很快上了精美的法式蛋糕。趙暮京瞥了眼宋鎏:“我可沒時間跟你在這裡喝下午茶。”“王勤的太太叫安晴,這你總該知道吧?”她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怔了一下,雖然她和王勤之間因工作有些來往,但對於他的私事毫不在意,從來也沒有刻意關注過,而且王勤這個人對於自己的家事一向十分低調,近年來好像從來沒有帶家人出席過公開場合,不認識他太太實屬正常。“這家咖啡廳和隔壁的甜品店,幕後老板都是他太太安晴,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她今天應該會來店裡。”宋鎏掃了眼時間,瞧著趙暮京一臉懷疑地望著自己,失笑道:“你這是懷疑我的業務能力?”“你是說,是王勤的太太故意整我?前幾天鋪天蓋地的那些軟文出自她手?”當初趙暮京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可她畢竟對王勤的家庭不甚了解,不好妄自下定論,心裡從那時就已經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聽到宋鎏突然提起王太太,她實則並沒有太吃驚。這種感覺就好像隻是證實了自己心裡的某些猜測罷了。宋鎏抿了一口服務員送來的咖啡,輕描淡寫地說道:“從邏輯上來講,她的嫌疑最大。”趙暮京揶揄:“你不去當警察真是可惜。”“誰說不是呢。”就在這時,宋鎏忽然收斂了笑容,朝趙暮京使了個眼色,趙暮京不動聲色地朝門口望去,隻見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徑直坐到了另一邊牆角的位置,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清那邊。她壓了壓帽簷,垂下眼瞼:“那就是王勤的太太?”得到宋鎏肯定的答複後,趙暮京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如果單單從外表來評論一個人,安晴看上去絕對是那種人畜無害的白兔類型,她實在想象不出她會在背後做那種事情。誰知宋鎏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話音剛落,一個他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裡。那天清晨第一個造訪事務所的叫張雄的男人,委托宋鎏調查趙暮京,那之後他和張雄通過兩次電話,電話裡張雄信誓旦旦地宣稱趙暮京就是插足王勤婚姻的第三者。可宋鎏記得,當初張雄初次來找自己的時候分明說過是自己的妹妹懷疑丈夫有外遇對象,彼時他並未言明妹妹的丈夫就是王勤,還是在通話時不小心泄露出來的。而安晴自然也不是他的妹妹。張雄唯一的目的不過是要調查趙暮京而已,至於他調查趙暮京的原因……張雄並沒有看到另一邊的宋鎏和趙暮京,徑自在安晴對麵坐下,他們應該經常來這裡會麵,服務生熟稔地上了茶和甜點。“安晴對麵那個男人你認識嗎?”宋鎏壓低了聲音問趙暮京。趙暮京多看了那人兩眼,搖了搖頭。“聽說安晴最近正準備跟王勤離婚。”“難道那些軟文是她為了能在離婚中占據有利位置故意策劃的?”“你也不算太笨。”宋鎏舒展眉心,身體往後靠去,“安晴對麵那位叫張雄,和安晴是高中同學,算是一起長大的,現在在安晴父親的公司做銷售總監。”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巨大,趙暮京馬上明白過來宋鎏沒有明說的那些意思,她緊緊蹙著眉心,下意識地又朝那邊看去,沒想到安晴恰好也投來了視線,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驀然碰撞。趙暮京心裡一緊,立刻收回視線,但她能感覺到,安晴的視線仍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像引起注意了。”宋鎏滿不在意地笑著,發現張雄也朝這邊看過來。話雖如此,但趙暮京看他一點也不慌張。沒過多久,安晴和張雄便一前一後離開了,至始至終沒有再看向趙暮京和宋鎏,等他們走後,趙暮京才微微鬆了口氣。“你還查到什麼?”她問他。宋鎏自然不會隨隨便便指控他人,既然指名道姓地點名安晴,說明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你是受害者,不過我想安晴應該一開始對你並不知情,據我所知,很多事情都是張雄在背後替她策劃的,也許她也是才知道,你就是那個被拉出來墊背的軟文裡的女主角。”趙暮京沉吟片刻:“這個安晴平日裡為人怎麼樣?”“她跟王勤結婚之後就安安心心做闊太太了,沒查出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心眼應該不壞,平時慈善做的也不少,不是裝模作樣那樣。”趙暮京聽了,心裡有十萬個為什麼想問,卻沒有人能給她解答。有錢人的婚姻牽扯著太多利益,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可以肆意抹黑不相關的人,難道她就該自認倒黴嗎?出來的時候,外麵的世界已經被大雨籠罩,車子行駛在瓢潑大雨中,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宋鎏在心裡盤算著,今夜事務所的營業時間恐怕要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