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矩之陣逆轉調度的是生死,人生就三魂七魄,對於它來說,三和七都是極為特殊的數字,或為因果,或為輪回。如今炸了七次,自然一輪畢,該歇歇了。“咱們兩個不是凡人,陣法或許一時無法察覺,劉桓本來就是此陣要力保的對象,自然不會突然間調轉槍頭要殺了它。儘管唐沁兒也是個凡人,但她是女子,本來陽氣就不如男子旺盛,況且她的功力也不及宋立晚醇厚,自然被宋立晚的氣息掩蓋住,一時間迷惑了陣法的感應。”一見到唐鍥迎上來時眸中的神色,都不用他開口,單元枝就大約能猜到他想說些什麼,索性先行解答了一番,也算是給宋立晚解解惑了。果不其然,唐鍥原本想問的就是這個,這會兒呐呐地張了張嘴,隔了須臾,又悻悻合上,竟然意外地一丁點兒聲音都沒哼出來,連冷笑一聲都沒聽到。這一回反應最快的換作了劉桓。本就被那連天的炮仗聲嚇得驚魂未定,如今乍一聽到宋立晚就是三矩之陣現如今的首要攻擊對象,他隻覺得整個胸腔都要隨之爆炸開來,披頭散發地在徹底崩潰的邊緣徘徊:“快、走!快走大師兄!走!!”“你無須緊張,有我在,他死不了。”相比起劉桓,單元枝簡直是過於冷靜了。不過他的聲音很少會如此清冷低沉,聽得唐鍥也不由自主瞥了一眼,心中明白這家夥肯定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般鎮定自若,當真不把三矩之陣放在眼裡。“劉桓,不剩多少時間了。既然你願意承擔後果,那自然很好,現在就走出那個圈子,到我身邊來,我帶你們二人一道下山。唐鍥,你……”唐鍥擺了擺手,撇嘴道:“不用管我。”單元枝果然不再管他。事實上魔族君上修為非凡,想必不在他斷魂司之下,強行鎮壓住這陣都沒什麼太大問題,何況隻是自保。問上這麼一句,與其說關心,倒不如說隻是禮貌。劉桓難得的反應神速,雙手在地上一撐,直起身子就往單元枝的方向撒開腳丫子奔跑。隻是,劉桓還跑不出三步,腳下便是一歪;勉強再邁了一步,另一隻腳也跟著一扭,終於徹底站立不住,咣當一聲,又華麗麗地重新摔回到地上。這一跤倒是小事,嚴重的是摔倒之後。劉桓自己尚未察覺,單元枝卻已然雙目一凝,當即不著痕跡地同唐鍥眼神交彙了一霎,彼此都看出對方眸中未曾多加掩飾的震驚之色。因為,就在剛剛,劉桓趴倒在地的那一刹那,單元枝和唐鍥都分外清晰地看見了,劉桓的身子動了。不僅僅隻是自上而下的移動,還有由近及遠的移動。他的身子悄無聲息地向後挪了約摸三尺的距離,不多不少,正是方才劉桓在崴腳之前,急匆匆朝前跑出那三步的距離。也就是說,在劉桓摔倒的同一時間,他重新回到了起點,剛才那三步除了讓他再倒地一回以外毫無用處,如若忽略了中間一係列說時遲那時快的過程,劉桓根本等於在原地蹦躂了一下。身子之前擱哪兒坐著,現在就擱哪兒臥著,除了屁股朝下改成屁股朝上,壓根兒連哪怕一寸的差距都沒有!單元枝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絕不是劉桓自己往後退的結果。且不說他自己能不能把位置測量得那般精準,且看他方才踉踉蹌蹌地也要賣力朝自己這邊跑的架勢,也足可令人相信,如今的他是真心誠意甘願隨單元枝一道離山了。況且,看他整個身子那般無聲無息擦著青石地麵往後滑動的樣子,與其說是自己在後退,倒不如說,更像是被人用一根繩子牽引著,如同擺布一個提線木偶一般,將劉桓整個人毫無商量餘地地拖回了原位。這裡有誰能在單元枝和唐鍥二人眼皮子底下把劉桓拉回去?答案不言自明。三矩之陣!萬萬料想不到此陣如此詭異,當真不愧是上古神族鎮場子的寶貝。單元枝盯著從地上晃晃悠悠艱難爬起,似乎掙紮著打算重新抬腿的劉桓,迅速冷聲命令道:“慢著!”劉桓果然停了下來,疑惑又緊張地看向單元枝。瞧他這神色,倒也用不著多問什麼來確認了,方才發生的異狀,他但凡有一星半點的察覺,現下也不會是顯得如此莫名無辜。接觸得久了就明白,劉桓這孩子其實藏不住事兒。唐鍥腦中又突兀地湧入了一道聲音,聽起來大體仍算鎮定,隻是語速不由自主地變快了三分:“君上,幫個忙吧,我要以強力破除那個圈子,如果一會兒四周有什麼異變突生,請你幫我出手壓製。”“我憑什麼要幫你這個忙?劉桓是死是活又不乾我什麼事兒,當苦力還不夠,還給你斷後?我可是魔!”“君上,並不一定需要你出手的,我也隻是以防萬一,況且好人做到底,您都幫了這麼多了,不差這一樁。”“我可不是好人!”唐鍥內心咆哮了一句,這回卻不知想到什麼,很快又自動控製住了這一身暴脾氣,勉力平和道:“給我個理由,能說服我我就幫你。”“算我求你了。”“……”嚴格來說這根本不是理由,但說不出為什麼,唐鍥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來了。哪怕是轉動一下念頭也辦不到。我這是怎麼了?中邪了還是中計了?怎麼個情況啊到底?豈有此理!……這邊廂經過一番仔細回想起來其實沒多少營養的拉扯後,終於暫時達成協議,那邊廂單元枝一刻不停,立馬著手交待正經事情:“劉桓,你站在原地不要亂動,這個圈子似乎有禁錮你行動自由之效,隻怕憑你一人之力,難以破圈而出,還是交由本司來。”“是,大人。”劉桓現在完完全全是一個乖巧聽話的二十四孝好學生,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簡直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再生父母,而且是幼小孩童心中那種頂天立地無所不能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天降神兵式再生父母。……原諒單元枝是真的沒法子揣摩透這孩子的腦回路。猜不透便不猜了,眼下也不是瞎琢磨的時候。見劉桓再度爬起來後,果然乖乖站定不動,也果然沒有再從哪兒冒出來什麼無形的手,把他重新拉倒,可見自己所料不錯,這陣法的確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隻要他不意圖走出圈子,就可以安然無恙,至於站直還是橫躺,三矩之陣不管這個。殺傷力不強,事情便好辦許多,至少不用投鼠忌器。單元枝心下大定,動起手來也愈發雷厲風行,當下手腕一擰一壓,緊接著並指隔空點下,丹田內的靈力迅速調動而出,如脫韁野馬一般,爭先恐後地奔湧至劉桓身邊三尺左右的空地上,不過一息的功夫,單元枝的靈力便已然密密麻麻圍著劉桓遊走了一圈,如同被誘餌吸引而來,圍坐一團的鯉魚群。宋立晚從沒見過這種修為如瀑布般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大陣仗,不由被單元枝這等仿若不要錢的耗靈力手筆深深震撼了。他也分不大清楚到底是單元枝的靈力太過強悍,以至於離體多時仍舊靈光閃爍,還是單元枝口中提到多次,似乎頗有些忌憚的圈子受了這一波刺激,開始自主反抗而變得波光粼粼,總之,借著單元枝這一擊,宋立晚總算是看見了這個所謂的桎梏住劉師弟的“圈子”,弄明白原來自己麵前的不隻是碎磚石,這見鬼的陣法還真給劉師弟畫地為牢了。“劉桓,小心,圈子顯形了,它的威力在增強,你切不可輕舉妄動。宋立晚,退到柱子後麵去。”單元枝看來已經認準了凡修的反應速度再快也比不上自己,動口的同時手不能停,話音未落,單元枝原本鬆開宋立晚領子的那隻手便又一次高高抬起,這回不是揪住不放了,而是輕輕一推,一股柔力登時將宋立晚送出十步之外,不多不少,剛剛好正是柱子後邊。宋立晚一退開,單元枝便徹底放開了手腳。又是一波靈力咆哮而出,不要命地加入那個光圈,瘋狂撕咬起來。在單元枝火山爆發的淩厲攻勢下,那圈子終究還是抵擋不住,一點一點地被分割蠶食,直至被徹底吞沒。原先圈子在的時候,非但宋立晚看不見它,實際上劉桓也看不見,他隻是能夠感受得到,自己身邊四周好像有某種東西存在著,也正是那個東西維持了自己的肉體與魂魄;可如今顯了形的圈子甫一消失,劉桓立時覺得身上一鬆,整個人一下子格外神清氣爽,由裡到外都輕飄飄的好像真的差不多要飛起來了。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之前的身子這麼沉,那圈子,竟是壓製了自己這麼久。“劉桓,過來。”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傳入耳中,格外清晰,格外響亮,隱隱然若有回音縈繞,聽之頗有震懾心神之效。想不到這圈子對自己靈魂的壓迫如此之深,非但身子沉甸甸的,連聽力都被克製了不少。如今這一解脫,瞬間耳不聾眼不花,一口氣能從陽關道跑過獨木橋。劉桓依言過來了,看起來居然很是暢懷,眉開眼笑的,看得唐鍥忍不住翻白眼,單元枝暗暗心驚,幾乎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剛才那會兒工夫就丟了一魄,才會看起來傻乎乎的。可惜,劉桓根本還沒高興徹底,耳聰目明一蹦三丈高的舒服勁兒還沒享受夠,他就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