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劉桓,單元枝自然擁有足夠的自信,並不需要假手他人,之所以非要帶著這兩個拖油瓶,與其說是看中了他們倆和生前的劉桓份屬同門,倒不如更直白些,其實就是單純擔心把他們倆留在唐大爺那邊兒會死得太慘罷了。然而宋立晚顯然並不這麼想,他並不知道這兩位俠士的真實身份,自然也意識不到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更不可能自認是一個無用之人。他是真心實意要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的,況且這件事歸根結底都是人家在幫自己的忙,連要找的人都是自家師弟。說到自家師弟,劉桓死而複生的事情到底又是怎麼個情況兒?難道這個神秘的陣法竟有逆轉乾坤的本事,能讓活人變死人,死人變活人?……對此,單元枝隻能表示,這孩子想象力挺豐富的。“劉桓並非死而複生,他隻是死後未入幽冥地府,反而化為鬼怪——哦,對了,按你們的說法,應該是活屍。”“什麼?劉師弟變成了活屍?!”唐沁兒從旁按捺不住地驚叫出聲來,這個消息如同在她耳邊驟然炸響了一個竄天炮,直把她震得整個腦袋幾乎化作一團漿糊。活屍是凡間的修仙人士通用的一種說法,基本上等同於普通老百姓口中談之色變的僵屍厲鬼。其實僵屍也好鬼怪也罷,不管哪種稱呼,無非就是一個叫法而已,按單元枝的想法兒,其實根本沒差。不過他好歹不傻,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擺明了是站在少數人的那一邊,而事實上更為廣大的群眾們對於此類稱呼都有著莫名的執著。譬如修仙之人在聽到“厲鬼”二字之時,即便是矜持地沒有當場開口糾正什麼,心中也難免會鄙夷一聲對方的淺薄無知,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秀才麵對胸無點墨的山野村夫,一名富商碰上一身補丁的小攤小販,往往帶上一種很難形容的優越感,仿佛不叫一聲“活屍”就沒資格算作道門中人。更搞笑的是,那些仙家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本來就是從人修煉成仙的緣故,在這點上居然和人界的準同僚們出離了一致。本來活屍這個詞兒雖說不怎麼好聽,但叫習慣了能用也挺好的,但仙家們偏偏在這種事情上不肯省心,一致決定必須再創造出一個專屬詞彙來,隻能歸神仙使用,跟那些無知的凡人們區分開。最後還是鬼界拿出方案,天帝親自擬定,遂又有了“鬼怪”一詞,先是天界與鬼界通用,再是魔族借用之。當然了,一般而言,未曾真正脫離凡胎之人,是沒什麼機會知道仙家的專屬詞彙的,這也是單元枝立馬就從善如流改了口的緣由所在。“自古以來,身隕之後會化為活屍者,要麼是生前有著通天本領卻不幸未脫凡胎就橫死暴斃,要麼就是死得太慘太冤,以至於執念過旺,不肯輕易入輪回。據在下對劉師弟的了解,他生前的修為,恐怕還達不到能夠成為活屍的門檻,那也就是說……”“不錯。”對於宋立晚能夠一下子抓住如此關鍵的一點,已經相當程度認識到其優質潛力的單元枝並不再覺得如何驚奇,隻是暗暗讚許了一句,便徑直解釋道:“劉桓的確死得蹊蹺,想來其死因是他產生執念的一大緣由,但我以為,隻怕他會成為活屍,並不單單隻是因為執念過盛,甚至可以說,執念不過是個導火索,追根究底,與他個人的修為與心魔,都並無太大乾係。”“啊?都沒有乾係?那還能和什麼有關係啊?”唐沁兒頭一回聽說活屍的形成條件還有第三種,自幼在玉懷派中多年培養出來的求知欲登時熊熊燃燒起來,立馬重現了自己以往在山門中隨時隨地不懂就問的學習精神,一時間連此時此刻站在對麵被她發問的那位主兒是誰都沒顧得上管了。不過她走神得快,回神更快。話音未落就意識到了自個兒剛才的語氣有多麼隨便得不像樣兒,唐沁兒那張十分白皙的臉蛋瞬間紅成了傍晚的火燒雲,低垂著頭用儘全力眼觀鼻鼻觀心,隻恨不能自己可以習得隱身術,直接把自己藏起來才好。宋立晚本來是想數落自己這個關鍵時刻反倒咋咋呼呼的唐師妹的,見她已然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立時便又反過頭來想幫她打打掩護,試著跟單元枝解釋幾句;孰料單元枝完全就沒把這點兒細枝末節放在心上。其實他壓根兒都沒有聽出來唐沁兒這話問得有什麼不對的,到底這個小丫頭問完話就要臉紅是個什麼毛病也沒怎麼搞明白,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一心向學的孩子肯誠心請教,那就是一件十分值得鼓勵的事情,說不得大家日後還是仙僚,提前打好關係種個善因也是美事一樁。既然思來想去沒什麼不能說的,那就說好了——“和我們腳底下的三矩之陣有關。”“三矩之陣?”宋立晚不由得一愣,眉頭瞬間緊鎖:“單俠士竟然會知道玉懷山中隱藏的大陣是哪一門陣法?單俠士果然博聞強識,本領非凡啊。”這個上古大陣分明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著的,然而玉懷派上下數百道友,上至掌門人,下至新入門的弟子,根本沒有哪怕一人能夠叫得出此陣的半分由頭來,若非如此,玉懷派的掌門和一乾長老們,也未必就不能夠憑自己門派的力量實施自救,掌控局麵,遏製此陣了。然而這個今日之前從未在玉懷山附近見到過,一開始怎麼看都像是誤闖到此地,十分無辜且倒黴地被他們臨時當成祭祀品,預備扔到這山上來喂陣的家夥,看起來知道的卻遠比他們這些個土生土長的玉懷派弟子多得多,不僅一口就叫出陣法的名字,而且還似乎對陣法威力知之甚深。如果說先前宋立晚對單元枝的態度一直都是感激加欽佩乃至於敬重的,那麼從這一刻,從他產生這樣的念頭開始,宋立晚的態度便不可避免地變了,他開始對單元枝產生猜疑,越是思維蔓延浮想聯翩,這種懷疑和猜忌之心就越發濃重起來。沒辦法,單元枝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大家都是進京趕考的考生,他卻提前知道了考題,旁人還咬著筆抓耳撓腮,他跟前的紙都差不多寫滿了。從頭到尾回想一遍才發現,非但自己從來沒能算計得了他,反而一直都被他算得死死的,任他捏扁搓圓地來回擺布。太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