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威選擇在天黑之前出港並非沒有道理。此刻,洶湧的海浪正排山倒海般從遠處奔來,宛如一幢幢高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抓緊了——”話音未落,巨浪便打了過來,頃刻,船艙一黑,像是被巨大的罩子罩住,船頂發出巨響,海水從並不嚴實的窗戶灌了進來。“啊!”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呼。瞬間,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上了波浪的頂端,而後猛地一沉,徑直下墜,整個過程就像坐過山車,驚險無比。儘管徐耀威緊緊地抓住船艙的欄杆,可在失去重心的一刹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鬆手了,整個人就像自由落體一般落下,而後重重地摔落在地,他隻覺腹部一陣生疼,冰冷的海水便已將他的衣服浸濕。餘光所見,船長仍死死地掌著舵,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仿佛想拚儘全力將這艘船拽出死亡的深淵。“抓緊了!”他回頭衝徐耀威吼道。徐耀威猛一抬頭,隻見又一層巨浪馬不停蹄地打了過來,刹那,恐懼與絕望一齊湧上他的心頭,他高喊道:“阿鬆,快扶我起來!”一個男人聞聲從水裡爬起來,拽住徐耀威的胳膊使勁往欄杆邊上拖,後者使勁渾身解數站起來,在觸到欄杆的一刹,耳邊突然傳來船長的驚呼,驀地,船再次被那股可怖的力量推至半空——徐耀威感覺心臟要蹦出來了!這回他死死地抓住欄杆,就像猴子抱住樹乾一樣,因為他知道一旦鬆手,那等待他的將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很快,船開始急速下墜,失重使他緊咬牙關,他感覺有人在使勁扯他的雙腿,膀胱像被刀剜了似的生疼。“砰”!窗玻璃碎了,海水爭先恐後地搶了進來,白色的泡沫在船艙的四周浮動。再一看船長,在被海水衝離駕駛位後,他正奮力地從水裡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回到原位上,掌著舵,唯恐船被巨浪掀翻。“這會不會翻啊……”阿鬆顫聲問道,聲音透出絕望。“不會!”船長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方。“都快淹了——”“你給我抓好,小心被衝到海裡去!”很快,遠處又傳來那股令人膽寒的呼嘯聲。徐耀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當船最終擺脫狂風惡浪時,徐耀威懸著的心才一點一點地放下來,他仰麵靠著船舷,大口喘著粗氣,胸腔裡充斥著劫後餘生的心悸。船長的經驗和執拗拯救了他們仨,要不是他冒著船舷被巨浪衝破的危險執意改變航向,此刻他們早已被吞噬得無影無蹤。儘管如此,他仍不忘為徐耀威送上褒獎:“師傅,還好你催我及時出海,不然……”說著,他指向遠處。徐耀威回頭一看,隻見他們剛駛過的海域的正上空被一團烏雲籠罩,海天皆為灰蒙蒙的一片。“要下雨了麼?”他問。“已經在下了,估計很快就到這邊了——你看這風!”果然,一股濕漉漉的海風迎麵打來,令濕透了的仨人直起雞皮疙瘩。“那就趕緊走吧!”阿鬆催促道。“我也想——”船長猛地打了個舵,船原地轉了九十度,“就怕這船扛不住!”“船長,還有多遠?”徐耀威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不知道……等你們看到那個島就差不多了!”船長透過玻璃舉目遠眺——不,玻璃已經碎了,此刻在他麵前的隻有空氣。“這船要是修不好,你們得賠——”“賠?為什麼要我們賠?”徐耀威一聽險些跳了起來。“肯定要你們賠的!”船長的語氣不容置疑,“是你們要雇船出海,船壞了得你們出錢!”真是豈有此理。徐耀威暗想。“船不還能開嘛?”阿鬆反駁他。“師傅,你自己到船艙下麵看看,那裡已經漏水了,修是修不好的,得換一個船體……還有這些玻璃,都已經碎掉了!”船長指著麵前殘缺不全的玻璃。徐耀威和阿鬆麵麵相覷。船長把他的水手帽摘下來,轉移了話題,“你們到島上去做什麼?”“去度假!”阿鬆沒好氣地答道。船長冷笑一聲,“度假?那是個火山島,你去那裡度假?”“火山島?”阿鬆一聽怔住了。“對啊!我記得上次噴發是啥時候來著……”船長側過滿是胡茬的臉龐,沉吟道:“好像是九九年的時候,得有二十年了……不過還真有人上那裡度假,尤其是旺季,人還挺多的。”“什麼是火山?”阿鬆對這個問題頗感興趣。“就是那些會噴火的山口啊,長得比摩天大樓還要高!”船長的解釋很形象。阿鬆一臉愕然,他轉向徐耀威,問:“怎麼會去這種地方?”徐耀威聳聳肩,“沒有辦法,”而後問船長:“是令洲島不?”“對啊,令洲島嘛,你要我去的那個!”阿鬆這回信了,他趟著水出了駕駛室,上到甲板上,舉目遠眺。“趕緊給我下來!小心風把你吹跑!”船長見狀嚷道。“誒,我看到了,就是那——”“快下來!”阿鬆聞言趕緊回到船艙,“老徐,我看到了……”徐耀威放眼望去,果真有一座島的雛形出現在視野裡。“師傅,你最好坐下,要不然掉進海裡就完了!裡麵有龍的——”“龍?”阿鬆扭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的難以置信。“海裡有龍,沒騙你!不少人都見過!隻要它一出現就死人!”船長一臉嚴肅。阿鬆一聽怕了,連忙坐下,老老實實的,再也不敢動彈。天色愈發昏暗,沒多久,船頂便響起“啪嗒啪嗒”的雨點聲。船長所料不錯,果真下雨了。徐耀威剛平複的心又懸了起來。他舉目遠眺,發現船距離目的地雖然近了一點,可在茫茫海麵上仍顯得十分遙遠,加上雨勢漸增,他唯恐再次遭遇危險。此刻,他隻寄希望於船長能加快擺舵的頻率,否則一旦等雨量累積到一定程度,那等待他們的將是沉沒的厄運。“師傅,你們去島上做什麼?不會真是度假吧?”船長似乎對眼下的處境並不擔心。“不是。有任務。”徐耀威說。“你們是考古的嗎?”“我是警察。他是我的司機。”徐耀威如實回答。船長怔住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噢……好吧。”聲音減弱了不少。船艙陷入一片寂靜,並很快被狂躁的雨點聲湮沒。船顛簸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小島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了,隻見一座錐形的高聳入雲的山峰映入眼簾,它通體透黑,山腰處飄著一層烏雲,山腳是一片茂盛的樹林,看著都令人生畏。“就是它嗎?”徐耀威問。船長點點頭,“對。我把你們送上去,然後我就回港修船——”他突然打住了。徐耀威察覺到了異常,他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不遠處有一隻怪異的生物浮在水麵,乍看之下就像一條變異的蛇。“那是什麼?!”陳建鬆倒抽一口涼氣。“彆說話……那就是龍……”船長的聲音帶點顫抖,並減慢了船速,“看來我們得繞道了……”船原地轉了個九十度,悄無聲息地朝另一個方向駛去……徐耀威凝視著椅子上的屍體,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脊背:隻見一個相貌俊朗的中年男人靠著椅背,血從脖頸的兩處傷口流下,並一直延伸至地板,地板上有一個打翻的杯子;男人身著睡衣,麵朝窗戶,眼睛直視海的方向,嘴巴大張,麵部表情可怖,像是臨死前目睹了可怕的景象。“是誰發現的屍體?”徐耀威轉身問道。一個泣不成聲的女人從人群中走出來,揩掉眼淚,“我——我——”“他是你什麼人?”“我丈夫……”“什麼時候發現的?”“中午一點。”徐耀威看了看表,此時距案發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女人的年紀與死者相仿,她留著一頭短發,方臉,鼻梁挺直,給人一副堅毅的感覺;儘管隻身著一件黑色連衣裙,可胸口的項鏈還是顯示出其雄厚的家底。“他叫什麼名字?”徐耀威問女人。“肖永貴。”“除你之外,還有人到過現場嗎?”“沒有。我發現屍體第一時間就把門關上了,然後才報的警……”一個女孩走上前,對著屍體顫聲道:“爸……爸……”徐耀威把她攔住,嚴肅地說道:“請後退。”女孩仰起臉,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徐耀威,似乎在懇求對方放行。徐耀威為之一動。女孩秉承了父親的容貌,白皙的臉龐在淚水的映襯下顯得楚楚動人,一雙大眼睛透著無限的悲傷。她的年紀在二十四五的樣子,氣質清新脫俗。“你是他女兒嗎?”徐耀威問。女孩點點頭。“很抱歉,現在任何人不得靠近屍體。”徐耀威沒有讓步。女孩依言退了下去。徐耀威轉過身,環顧房間,很快被其豪華程度所驚歎:屋頂是由意大利回收的石頭砌成的筒形天花板,一盞歐式吊燈發出柔和的光芒,左首是一張潔白的大床,正前方是兩米見寬的落地窗,海景儘收眼底,右首是一些簡單的臥室裝飾,即便簡單,用料卻極儘奢華。此外,現場沒有發現打鬥的痕跡,亦沒有可疑的凶器,死者的財物也沒有丟失。沉思片刻,徐耀威轉向身後的人群,說:“各位,我已經了解了大致情況,具體細節有待進一步查證,稍後我會予以公布……沒什麼事就請回吧!”說著做了個相應的手勢。眾人聞言簇擁著傷心的母女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