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期的眼睛緊緊盯著屏幕上高慧儀的臉，生怕錯過一個字。“大家覺得什麼才叫優秀的設計師？是為多少明星多少名媛設計出什麼搶眼的禮服嗎？是成功擠進多少潮流圈子嗎？在我看來那都太表麵了。正經的設計學院出身又怎麼樣？如果功利心太重、目的性太強，那就一定會偏離設計的初衷，再華美的服裝都不過是名利的堆砌罷了，終究落了下乘。那不叫優秀的設計師，那頂多叫‘成功的設計師’。不過可悲的是，這種人太多太多了……”在場眾人似懂非懂，但無一例外都點了點頭。高慧儀的話讓葉佳期有如醍醐灌頂，字字都像是意有所指，可是她並不服氣。高慧儀從沒去過國外，也沒上過專業設計學院的人，憑什麼就能對她的成就指手畫腳？“所幸我們家這位設計師呢，是真正的優秀。因為她真正把顧客放在心上，敢於打破常規，忠實於靈感……正因為如此，艾琳娜小姐才會選擇跟她合作！”現場媒體和觀眾一片嘩然，沒想到一向被時尚圈視為最難伺候的時尚大神艾琳娜，竟然跟她合作？誰也沒注意到，葉佳期跪在地上，眼睛突然睜得很大，身體也在不自覺地發抖，瞬間頭痛欲裂。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絕對不可能是她！她已經走了，她離開榮城了，她不在……沒有人回答她心裡的疑問，也沒有人能知道那一瞬間她心底的憤怒和恐懼。“這位優秀設計師的名字就是……”高慧儀的嘴唇一張一翕，嘴角一抹慈愛的笑意讓葉佳期的心突然提起，又瞬間墜入了深淵……“不！我不要聽見她的名字！為什麼？為什麼是她？……”葉佳期顫抖著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自己的頭，將原本完美的發型扯得紛亂。美心本來沒注意到她的舉動，這一下突然被嚇到了。“總監，總監！你怎麼了？快起來！您怎麼哭了……”美心從沒見過她這樣不顧形象過。她的臉色非常白，一絲血色也沒有，嘴角掛著慘淡的笑，眼裡卻在不斷湧出眼淚。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嚇人。“總監，你彆嚇我啊……”“美心？美心，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優秀的設計師？”“當然了啊！總監，你是我們新元最優秀的設計師啊！”“我是新元最優秀的設計師？難道我不是榮城最優秀的嗎？你說我真的比不上她嗎？我付出那麼多努力，終究還是趕不上她嗎？”美心狐疑地看著她失神的眼睛，知道她可能魔怔了，一時心裡害怕，雖然不知道葉佳期說的“她”是誰，但是仍急忙敷衍她道：“您當然比她強了，您是榮城，不對，您是全國最優秀的設計師！”葉佳期緊緊抓著美心的手，好像在從她身上汲取力量似的。過了有兩分鐘，葉佳期的神誌才漸漸清明起來，眼珠轉到美心臉上，對著她勉強一笑。“我知道了。謝謝你。”掙紮著想站起來，奈何身上的禮服拖尾太長，美心好不容易才幫著她把禮服理順。葉佳期看著自己腳邊的高級煙灰色裙擺，好像看見一堆破敗不堪的積雪，把她半個身子都埋了起來，禁錮住了她的雙腿和雙腳，讓她動彈不得。葉佳期緩緩閉上眼睛。金栩荷啊，金栩荷……你贏了。……………………三月的綦江外灘，江邊的海風已經不再寒冷，天氣回暖，江麵上甚至已經出現了回遊野鴨的身影。宋麒宇坐在椅子上，望著波瀾起伏的江麵，莫名想起了一句詩：每個冬天的句號都是春暖花開。“砰”的一聲輕響，他的視線被一隻滾到腳邊的皮球吸引了，微微詫異過後，順勢低頭，將球拿在手裡。“大哥哥，對不起，那是我的球！”一個看起來隻有五歲左右的小姑娘朝他跑過來，站在兩米遠的地方看著他，卻不敢走近來向他要。宋麒宇見女孩生得白白淨淨十分可愛，忍不住嘴角漾起笑意。“這是你的球？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斑斑。”“哦，斑斑啊，好，這是斑斑的球，請過來拿吧。”宋麒宇把手伸向她，示意她過來。斑斑猶豫著看了一眼身後，抬腳走過來，把球小心翼翼從他手裡取下抱在懷裡，卻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了他的旁邊，與他一同看著江麵。宋麒宇很驚訝，不過並沒有先說話。“大哥哥，你是不是在等人啊？”還是女孩先轉頭看他。宋麒宇不知如何回答，說是吧，不算，說不是吧，也不對。於是笑道：“哥哥在等人，不過她今天不回來。”今天難得下班早，回家的路上宋麒宇偶然看到一隻鷗鳥，於是心念一動，便想來江邊看一看。距離她走之後，已經過去一年零兩個月的時間了。她說過回來，可是又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不管哪一天吧，應該都不是今天。“哦，她為什麼要走啊，你惹她生氣了嗎？”“啊？我……”宋麒宇突然語塞，該怎麼跟這個隻有五六歲的八卦小女孩解釋這中間的無奈呢？“這個……”“我明白了！你做了錯事，所以她在懲罰你，對不對？”宋麒宇驚愕地看著女孩天真無邪的臉，苦笑著點點頭。“你說得對，我是要受懲罰。”確實是自己太懦弱，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從自己身邊逃走的。這一年多來，他們很少聯係。除了金栩荷會不定期給他寄來一些明信片之外，宋麒宇幾乎不主動聯係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毛姆說過，愛情讓人羞於表達。但其實在羞的背後，他心裡更藏著對她的一種“愧悔”，讓他每次想要主動聯係她，都心生膽怯。“這樣啊，那你可要好好表現咯！我跟你一樣，我在等我爸爸回來。媽媽說隻要我表現好，爸爸會回來的。”斑斑再次望著江麵，神色平靜中帶點期待，好像比剛才開心了一點。宋麒宇沒想到斑斑小小年紀便會憂傷，但又不好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怕對孩子造成什麼影響，隻好點點頭，安慰她道：“嗯，我也相信你爸爸會回來的。”“真的嗎？你真這麼想？”斑斑開心地看著他，甚至有點雀躍。宋麒宇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麼開心，有點愣愣地點點頭。“我就知道會有人相信我的！大哥哥，你知道嗎？所有人都告訴我爸爸不會回來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就像你等的那個小姐姐！”宋麒宇忍住瞬間襲來的心疼，笑問道。“小姐姐？你怎麼知道我等的是小姐姐啊？”斑斑衝他眨眨眼，睫毛上灑滿跳躍的陽光。“因為我聰明啊！”斑斑還要說什麼，遠遠的過來一個麵容慈祥的老人在叫她的名字。“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家吧！說不定那個小姐姐就回來了呢！”斑斑說完，跳下凳子，抱著球跑走了，還不忘回頭向他招招手。宋麒宇心中感慨。多懂事的小姑娘，自己滿心憂傷，卻還不忘安慰彆人。他抬頭向東，看了一眼海岸線上搖搖欲墜的太陽。她真的會回來嗎？歎口氣，拿起公文包，起身回家。車子在門口熄火，宋麒宇沒有立刻下車。不知為什麼，他坐在車裡，抬頭打量起這棟小小的房子來。這是一棟帶小院的二層小樓，與車水馬龍的大街隔了兩條巷子，因此周圍還算安靜。小樓的二層沒有住人，隻有一個雜物間，在樓下能看到雜物間前麵的大露台。露台邊上擺了一排小花盆，幾棵正在蓬勃生長的綠蘿從露台沿上垂下，在春風中微微搖擺，恣意生長。“綠蘿都分了好幾個盆了，你的那兩個盆，早就裝不下了。”宋麒宇自言自語，說完歎口氣，打開車門下車。來到門口，正準備從包裡摸出鑰匙開門，突然看到鎖眼上竟然插著一把鑰匙。宋麒宇瞬間警覺起來，難道家裡又遭賊了？自從上次被人闖進門來，打了一悶棍後，他就警覺多了，更何況家裡的一把備用鑰匙就放在花盆底下，雖然隻有金栩荷知道，但難保不被歹人發現。正猶豫要不要報警的時候，低頭卻意外發現，原本放在屋裡的金栩荷的那兩個花盆，不知何時被人移到了門外。再仔細湊上去一看，葉片上濕漉漉的，有幾片葉子還在滴水，在夕陽的折射下泛著細碎的光。什麼賊這麼好心，還幫他的花澆水？下一秒，他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不，不是賊！難道真的如斑斑所說，是她回來了？宋麒宇沒再猶豫，猛地推開家門衝了進去。“我回來了！”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他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不是她嗎？不會的，隻有她才知道鑰匙放在哪裡，也隻有她會偶爾犯這種鑰匙忘在門上的低級錯誤。“是你嗎？你回來了？”宋麒宇迅速在各個房間裡尋找，最後鼓足勇氣，終於推開她房間的門，門裡雖然沒有她的身影，可是書桌上卻多了幾本書，那些書他清楚地記得，原本是整齊放在書架上的。此時的他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狂喜，確定她真的回來了！可是這個時間她又去哪了呢？宋麒宇焦急地思考，突然抬頭，好似想起了什麼，轉身向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