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還是在綦江外灘這家豪華酒店，啟泰和新元共同租了個大型會議室，在這裡舉行衝擊米蘭時裝周的合作選款會。當然這個活動是避開了媒體和其他服裝同行，秘密進行的。為表鄭重，新元董事長鄭淑琴女士還專門為這次活動起了個代號——“破冰行動”。“咳、咳，什麼‘破冰行動’，裝神弄鬼的，無聊死了。”高慧儀在宋丞宇的引導下走進電梯，忍不住咕噥道。宋丞宇笑而不語。“舞台、燈光、模特、服裝，都安排好了吧？”“都安排好了，就等著您和鄭董事長親自定參賽款式了。”高慧儀點點頭。電梯“叮”地一聲，到達了既定樓層。門開了，金栩荷恭敬等在門口。高慧儀打量了她一眼，見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裝，比以前穿的鬆鬆垮垮、隨隨便便的衣服順眼多了。“這幾天，你辛苦了。”高慧儀目不斜視，腳步也不停留，就像對著空氣說話一樣。但是金栩荷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卻感到無限安慰。過去的幾天裡，她一直在考慮參展設計的事情，從新元和啟泰共同提供的幾千個款式的設計庫中，一個一個篩選樣式，幾乎沒有時間睡覺。而葉佳期那邊，隻是提供了一個設計庫而已，其餘的事，兩個人很默契地沒有溝通。不過幸好設計理念是一早就先定下來的，不用擔心對方會不按照方案做。過去的兩天，其實她壓力一直很大。雖然表麵上這次是新元和啟泰的一次合作，然而她和葉佳期的競爭卻還是無處不在。尤其是在確定領場設計和壓軸設計上，她暗暗發誓，一定要拿到手，隻有這樣，她的設計才能比葉佳期獲得更多關注，然後讓她心服口服。可是人的靈感不是源源不斷的，尤其是在壓力下，往往更容易枯竭。幸好有章晗在，給了她藝術和繪畫方麵的新啟發，讓她的思路一下開闊起來，總算在既定時間內，完成了幾款讓她比較滿意的設計。今天就是驗收的時刻。到底誰的設計和選款更能打動兩位董事長，就是她們兩個最後的角逐！高慧儀走進會議室，見這間足有200平米的大會議室，已經被完全改造成了一個小型服裝發布會現場。會議室中間是一張七人位的會議桌，T台則被打造成了“S”的形狀，方便評委能全方位看到模特的展示。作為評委的一共有七個人，啟泰這邊分彆是高慧儀，和與她一同來的秦毅和李清林，新元這邊是董事長鄭淑琴、總經理吳鏡和設計副總監宗曉培。最後一個名額是雙方都認可的一位重量級人物，就是為多個世界頂級品牌都做過時尚高級顧問的春楠小哥哥。約定的時間到了，高慧儀和鄭淑琴等人陸續就座。這次高慧儀和鄭淑琴沒有鬨小孩子脾氣，乖乖挨著坐到了長桌中間。選款快要開始的時候，一個畫著濃妝、打扮妖豔、說話太監的不男不女的人笑哈哈地走了進來。“不好意思哈各位，我來晚了。哎呦，實在是太忙了，剛剛在冰冰那幫她挑款，死活不讓我來呢！”高慧儀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就是傳說中受各大品牌青睞的大名鼎鼎的春楠小哥哥？鄭淑琴反應倒沒她這麼強烈，臉上堆起諂媚的笑，一個勁地給他讓座。“春楠老師，快來快來！坐這裡！”春楠忸怩地給了她一個飛吻，像有人捏著他的嗓子一樣“嗬嗬”笑了幾聲，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鄭淑琴旁邊。高慧儀忍不住偷偷湊到鄭淑琴耳邊，低聲道：“你怎麼請來個人妖啊？他到底是男是女啊？真是奇奇怪怪……”鄭淑琴嗔了她一眼，示意她小聲點。“不懂就彆瞎說，人家是藝術大師！懂嗎？多少明星哭著喊著求合作的。知道水果台現在那檔很火的節目嗎？”高慧儀轉了轉眼珠，“我就看過那個台一個節目，就那個唱歌比賽的……”“那叫《聲聲入耳》，那檔節目的禦用造型師就是他！再土氣的明星在他手下都能起死回生，可以說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參加那檔節目的明星人氣都高得很呢！”“那是娛樂圈的事，跟我們服裝屆有什麼關係？”“說你不懂，你還真不懂啊。都說時尚娛樂不分家，讓他來幫咱們把關，保證穩多了。據說簡果也約過他，不過他們家之前因為一個選款的事得罪過他，所以這機會就到咱們頭上了。懂了嗎？”高慧儀雖然還不是很懂，不過一聽簡果竟然也認可他，那就沒問題了。兩人正狀若親密地“咬耳朵”，宋丞宇走了過來。“董事長，可以開始了嗎？”高慧儀“哦”了聲，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開始。鄭淑琴悄悄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後麵有工作人員迅速拉上了會議室的遮光窗簾，室內瞬間暗了下來，很快，現場的燈光次第亮起，悠揚的笛聲像潺潺的春水流淌，模特們從後台挨個走上來。台上，模特們踩著樂點，邁著專業的步伐，一個一個走過評委眼前。高慧儀和鄭淑琴等人默默在心裡品評一番，偶爾交流一下，然後在各自的本子上記下某個待中的號碼。後台設在會議室旁邊一間不大的等待室。金栩荷幫最後一個模特整理好衣服後，有些焦急不安地看著她上台，同時走到門邊，關注著台上台下的一舉一動。室內隻剩下她們兩個人。一旁的葉佳期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嗤笑一聲。“那麼緊張啊？還沒參加過這種選款會吧？”金栩荷目光低垂，沒有回頭看她，聲音冷冷道：“我是沒去過什麼秀場，不過這可不是一次選款會那麼簡單，我勸你還是重視一下吧。”“什麼時候野雞也能教訓鳳凰了？真是好笑。我勸你還是麵對現實吧，就算你的設計被選上又怎麼樣？你連署名權都沒有，拿什麼跟我爭？”金栩荷回頭，迎著葉佳期輕蔑的目光，一步一步向她走過去。葉佳期見她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向自己走過來，瞬間戒備起來，不過很快又釋然了。她還敢打她不成？動手的話更好，在這麼多人麵前，看誰下不來台。金栩荷在葉佳期麵前站定，深淵一樣的眸子盯了她幾秒鐘，輕輕問道：“你還記得章晗老師嗎？”葉佳期一愣，一時沒明白她什麼意思。“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突然，章晗的臉一下子闖入了腦海裡。沒錯，四年前的那個人，她最喜歡的美術老師。葉佳期心頭微慌。“你肯定記得他的，對吧？”金栩荷步步緊逼。葉佳期眼神閃爍，惱羞成怒，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你肯定知道！”金栩荷厲聲吼道，壓過了她的聲音。“是你乾的吧？當年害我跟老師雙雙被趕走，是你乾的吧？”“你神經病啊！”葉佳期氣惱地回了一句，被她的眼神逼得坐不住，乾脆起身走到窗邊，轉過身去不理她。“葉佳期，你否認也沒用，我已經問過周旗了！當年那個謠言，是你散播的，也是你讓她把我趕走，對不對？！”金栩荷厲聲質問葉佳期，見她不語，快步走到她身後，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將她一把轉過來。“在你眼裡，我們都是傻瓜，是不是？可是你害我也就算了，章老師有什麼錯？你差點毀了他你知不知道啊？！”葉佳期此時再也維持不了淑女的表情，一把甩開金栩荷的胳膊。“是我做的又怎麼樣！難道你和他真的清清白白嗎？我隻不過推波助瀾而已！”“你憑什麼說我們不清白？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師，我絕不可能對他有半分不敬，章老師也是一位有職業操守的老師，他可沒你想的那麼齷齪！”“嗬，我齷齪？你一個鄉下來的臭丫頭，能到榮城一高來上學，跟我們一起享受那麼好的教育資源，已經夠不錯了，就不能安分一點嗎？安安靜靜等著畢業不好嗎？非要跟我去爭，你爭得過我嗎？”“我什麼時候跟你爭了？我知道自己身份跟你沒法比，所以一心都撲在學習上，我怎麼就惹到你了？”“怎麼惹到我了？好，我就告訴你怎麼惹到我了！我家裡有錢，我姥爺是企業家翹楚，媽媽是藝術家，爸爸是音樂家，像我這樣的家庭條件，你應該覺得我會很幸福吧？可是我卻無時無刻不在頂著因為身份所帶來的壓力。我害怕彆人說‘這麼好的家庭條件下，培養出來的女兒隻有這樣而已’，我害怕彆人瞧不起我，所以我隻好拚了命地學，就是為了處處要比彆人強！從記事開始，我就在各種興趣班之間來回遊走，繪畫、鋼琴、舞蹈，甚至馬術、擊劍、插花、茶藝等等等等，這些跟生活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把我的時間全部占有，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我隻能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比彆人強！直到你來了，你處處跟我作對，處處壓我一頭，還有他一句‘你天分高’，就把我這麼多年的辛苦努力全給否定了，你說我什麼感受？你覺得我會甘心嗎？！”葉佳期瞪大眼睛盯著她，激動的情緒溢於言表。金栩荷震驚了，她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想。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是因為她在她們這些“天之驕女”眼裡，太過另類，才被她們所排擠，沒想到，一切都不過是源於葉佳期強烈到扭曲的自尊心。“就因為他說我天分比你高，就因為你在意彆人對你的評價，你就不惜毀了我們的人生？你還真是自私自利到極點，簡直無藥可救。”金栩荷突然感覺冷到渾身發抖。“沒錯，這就是我！我付出的一切，都為了得到一個我期望的結果。而且隻要我看中的，沒有一件我得不到的！尤其是你，我一定會證明我比你強，而且我還會得到宋麒宇，你想都彆想了，聽懂了嗎？”葉佳期像磨牙一樣恨恨說出這句話，麵上的表情猙獰如鬼魅。金栩荷看著她，良久。“我真是可憐你。”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後台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