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區北部奇鯽大廈16層，壹心律師事務所。下午六點鐘，宋麒宇起身，送走一位來訪的客人，然後坐在隔間的座位上，安靜地看手機。朱闕給他倒了一杯溫水送過來，他似乎都沒注意到，仍舊無意識地盯著手機屏幕，開機，關機。“還不下班？”“哦，朱姐，你還沒走啊？”宋麒宇趕忙起身，把手機放回口袋。朱闕溫和一笑。“你不是還有事？我下午聽見你媽媽給你打電話了。”宋麒宇想到下午接到的高慧儀的電話，無奈地點了點頭。不用猜，朱闕就知道高慧儀說了什麼。這一年到頭宋麒宇接高慧儀的電話屈指可數，如果不是她這個寶貝兒子的戀愛問題，她才不會低聲下氣主動給他打電話。宋麒宇眉頭皺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還記得那個女孩子，就是那天來律所找你的那個，葉小姐。是她嗎？”朱闕像個循循善誘的大姐姐，關心道。宋麒宇一愣，顯然沒料到朱闕什麼都知道，有一瞬間的尷尬。“嗯，是她。不過我不想以這樣的方式見麵。我媽約了她和她媽媽，我們四個人，想想都很……”宋麒宇想不到什麼詞來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相親，真的太不適合他了，但是跟葉佳期相親，又有所不同，畢竟上次表白，還讓他記憶猶新。“傻小子，彆瞞我了。看你猶猶豫豫的，肯定是不想去吧。”朱闕笑道。宋麒宇默然，沒有否認。“我認識的宋律師可不是這樣猶豫不決的性子啊。其實戀愛也猶如上法庭一樣，要拿出十分的自信和一往無前的勇氣，才能取得一個不錯的成績。如果畏首畏尾，那麼還沒開始就輸了。到頭來你因為沒有用儘全力而讓自己委屈，或者讓彆人委屈，那可得不償失了。宋律師，你說對嗎？”宋麒宇靦腆一笑，點點頭。“謝謝朱姐。你說的對，不管怎樣我都要去麵對。那我先走了。如果沒什麼事，你也下班吧！”“嗯，你彆管我了，快去吧！”宋麒宇告彆朱闕，下樓準備去赴約。既然拒絕過葉佳期一次，就不怕再有第二次，想來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吧。即使這樣對她母親顯得有些失禮，也沒辦法了。他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心意，更不會對不起心裡那個她的。冬天晝短夜長，雖然才剛過下午六點鐘，天空已經鋪陳了一層濃淡不一的墨色，大樓前的小巷子，幾盞街燈次第亮起，給冬日街頭添了幾絲暖意。出了大樓門口，宋麒宇習慣性向左邊的公交站望去，誰知竟然看到公交站裡停了一輛熟悉的黑色小轎車，而宋丞宇則倚在副駕駛的車門上，手裡夾著一支煙，正低頭想些什麼。宋麒宇驚訝中帶點意外，快步走過去。“哥？你怎麼在這？”宋丞宇見他過來，麵上立刻浮現愉快的表情，丟掉煙蒂，幫他拉開車門，笑道：“來接你，上車吧。”宋麒宇疑惑不解，難道今天的會麵，媽媽竟然也讓堂哥參加嗎？這是什麼情況？不過他沒有多想，矮身鑽進了車裡。也好，不用在冷風裡等公交了。車裡，空調開得很足，溫暖舒適，宋丞宇打開音響，傳出一首舒緩輕快的曲子。宋麒宇明顯感覺到他心情不錯。“怎麼了，哥，有什麼好事發生嗎？你看起來很開心啊？”宋丞宇笑著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不開心嗎？”想到即將麵對的局麵，宋麒宇高興不起來，歎了口氣。“你知道的，我不想去，可是似乎沒辦法啊。”宋丞宇嘴唇輕抿，看了一眼宋麒宇失落的表情，沒有發表意見。默了一默突然開口道：“今天我見到她了，她似乎過得不錯，找到了新工作。”宋麒宇愣了一秒鐘。宋丞宇沒有說“她”是誰，但他卻立刻反應過來，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見到她了？她在哪？”宋丞宇聽出他語氣中的急切，微微一笑，反問道：“怎麼，你不去赴約了？”“唉，哥，你快告訴我吧！她到底在哪？”高慧儀好不容易才找到葉佳期電話裡說的那家空蟬懷石料理，那家店隱藏在江南區清水路的一條小巷裡，不專門去找的話，是根本不會找到的。走進空蟬的門，高慧儀仿佛一秒鐘穿越到了古代日本，帶有京都特色的竹籬矮牆，還有考究的實木頂梁，以及門前水缸上懸掛一串串白瓷小花，種種細節都透著一種呼之欲出的禪意。高慧儀正在心裡感慨這地方看起來不錯的時候，隻見葉佳期和鄭淑琴笑著從裡麵迎出來，高慧儀趕忙揚起笑臉，向二人走過去。今天這個邀請其實挺出乎她的意料的，鄭淑琴昨天才打電話說想見個麵，誰知今天葉佳期就親自打電話過來約了。雖然她心裡對葉佳期這種有些貿然的行為多少有些不滿，但當她看到穿了一件水藍色長袖禮服，明豔不可方物的葉佳期時，腦子裡的不滿立刻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嗯，不錯，盤兒靚條兒順，是個美人胚子，配麒宇也不算辱沒了他。三人在禮賓員引導下，在蒲團上就座。其實高慧儀挺不習慣蜷著腿跪著坐的，不過這裡的氛圍安靜、清新，她還是第一次來，就當體驗一下吧。葉佳期起身親自幫高慧儀倒上茶水，高慧儀直起身來道謝。“高董事長，能請到您，我真的太榮幸了。您看我挑的這個地方，還滿意嗎？”高慧儀四下看了看，點點頭笑道：“嗯，不錯，挺有特色的。”鄭淑琴忙接話笑道：“那當然了！這裡可不是誰都能來的，需要提前三個月預約才行呢！不過我是這裡的老顧客了，隻需要提前三天跟老板說一聲就行了，嗬嗬。”高慧儀聽出她話裡顯擺的意思，在心裡哼了一聲，但臉上沒帶出來。“是嗎？還有這窮講究？嗬，外國人就是規矩多。”鄭淑琴表情誇張道：“喲，這可不是窮講究呢，你看這裡的擺設就知道了，就是講究禪意和氣氛，而且食材是從日本空運來的，要是不提前預約，怎麼能吃到最新鮮、最地道、最精致的懷石料理呢？”高慧儀忍不住斜斜看了她一眼，不服氣道：“什麼最地道、最精致，還不是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鄭淑琴翻了個無可奈何的白眼，道：“那是因為你來的少，多來幾次就知道啦……”葉佳期不等她說完，急忙悄悄用胳膊輕輕搗了鄭淑琴一下。鄭淑琴會意，隻好又打疊起笑臉，改口道：“來不來的也無所謂，誰也不是天天吃這東西嘛……對了，麒宇什麼時候來呢？我好吩咐主廚準備菜肴。”高慧儀咽下心中的不快，眼睛看向葉佳期，笑道：“他今天去了律所，我下午給他說過了，可能有事絆住了，應該快來了。”葉佳期忙道：“沒關係，工作要緊。高董事長您餓不餓，要不我先安排一點開胃菜吧！”高慧儀笑道：“哦，中午有點忙，確實沒好好吃飯，你一說還真有點餓了。”葉佳期立刻表現出十分關切的神情，表情有些誇張。“高董事長，您可要保重身體啊，工作雖然多，也不要太勞累了，否則彆說麒宇，我都有點心疼您了呢！”說著又給高慧儀親自布置好餐具。高慧儀聽她說心疼自己，雖然知道不過是場麵話，但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熱。“嗬嗬嗬，謝謝葉小姐了。還是女兒好啊，比兒子體貼多了！”鄭淑琴趁機附和道：“那可不？我那兒子，你也見過，真是我的命中魔星，要不是佳期哄我開心啊，我都要被氣死了。誒，不過你家麒宇也挺好的，這倆孩子可真是難得。”高慧儀聽她說到正題上，也點點頭道：“嗯，兩個孩子確實都挺好的。就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福氣，能娶到像佳期這麼好的女孩子啊！”葉佳期臉上含羞帶笑，溫柔賢淑的氣質便又多了幾分。她見高慧儀對自己十分滿意，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現在，就算宋麒宇再不願意，她也有十分的把握能把他抓到手裡。“誒，麒宇這孩子，怎麼還不來？讓你們見笑了，頭一次正式見麵就遲到，嗬嗬，不好意思。”高慧儀抱歉一笑，說著拿出手機，想給宋麒宇打電話。“抱歉，我來晚了！”一個不高不低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三人一齊看過去，葉佳期的臉刷得一下就白了。鄭淑琴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高慧儀最後扭頭，正打算教訓宋麒宇幾句，誰知一看那人，竟然不是宋麒宇，而是宋丞宇？“丞宇？你怎麼在這？麒宇呢？”高慧儀皺眉，不解地問道。宋丞宇來到三人麵前，在高慧儀旁邊的墊子上從容坐下，禮貌一笑道：“嬸嬸，鄭董事長，葉小姐，麒宇讓我跟你們說聲抱歉，他突然有事，來不了了。”宋丞宇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葉佳期臉上，看著她的表情一點一點陰鬱下來，眼神淩厲地瞪著他，仿佛要用眼神把他大卸八塊。晚上八點，夜色漸濃。空氣中醞釀了一整天的冷氣，終於在這個時候，凝結成小雪珠，星星點點降下來。新氧書社裡麵，幾個穿著統一黃色製服的女孩正在忙碌地打掃衛生。沒有人注意到，在門外的某個玻璃櫥窗處，有個眼神清澈的英俊男子，正專注地看著她們，確切地說，是看著其中一個女孩子的身影。他就那麼癡癡地望著，仿佛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