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誌軍接話道，“珊珊這個孩子是我女兒，我親手把她養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是個好孩子，聽話，懂事，還聰明善良。但是她平時對外露出的那個外向開朗的個性，其實並不是全部的她。她做事乾脆像她媽媽，可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深知何為對錯的情況下。她認知裡的對錯，是我們從小灌輸給她的，而不是她真正自己的想法。說到底，她就是個未經世事的孩子，太多的事情她還不懂。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嗬護她，就是希望她能一直順順當當的，不用去理會社會上那些陰暗麵，不用去承擔人間的疾苦，隻要簡簡單單的生活，快快樂樂的就足夠了。”顧池西若有所思的點頭，“嗯，所以叢主編你也覺得珊珊的主見是你給的而非她自己的真實想法。”叢誌軍道：“是，我也覺得這沒有錯。當父母的，當然希望讓自己的孩子能在沒有風雨的港灣裡快樂成長。但是你，顧總，你的出現把珊珊的生活徹底打亂了。她為你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東西，她因為你開始說謊，然後自己內心不斷的譴責自己，她因為你跟我和她媽媽作對，然後又覺得自己愧疚對不起我們，她跟我一樣愛麵子，最怕被彆人說閒話，卻要因為你承受一個為了錢出賣自己的罵名。我把孩子養這麼大，從來沒指望她能有多大的出息，隻要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哪怕是個最普通的平頭小百姓，也心滿意足。起碼那樣珊珊心裡是踏實的，但是如果珊珊真的跟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真的安心。所有的一切她其實都介意，但是又離不開你，那麼就隻能一直活在矛盾裡”方小婕聽了叢誌軍的話，也有些意外的看向自家老公，然後又轉過頭去對著顧池西，神情更堅定了幾分。顧池西卻仍是微笑著，拿起了茶杯又喝了一口，一直到叢誌軍說完一整番話，才微微點了點頭，笑道：“叢主編的想法果然很深入，能這樣理解珊珊的想法，確實是位好父親。”叢誌軍麵色微動，“過獎了，不敢當。”顧池西接著道：“隻是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叢主編。”叢誌軍道：“請講。”顧池西笑笑，“叢主編剛剛說的那些珊珊心裡的矛盾和糾結究竟是緣何而起？珊珊的矛盾究竟是什麼？”叢誌軍輕歎口氣，“第一，你與她糾纏不清，讓她有很大的心理壓力。第二，我和她媽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她難決進退。”顧池西點頭，“說的正是。這第一點，她的心裡壓力來自於外界，一方麵是我的身份，另一方麵則是在意周圍人的眼光。而第二點，你們不同意使她進退兩難，則是因為她心裡其實是希望跟我在一起的。解決問題就要從根源入手，否則也隻會治標不治本。珊珊的心理壓力是外界的，那麼如果她跟著我去了香港，環境變了，沒有外界的眼光，壓力自然也就會緩解。至於她的進退兩難，如果你們同意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顧池西說著抬眼直視叢誌軍，“我愛她，就自然會把她介意的事情全都照顧好。珊珊還小，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成長，我會儘我所能讓她變成一個更加完美的女人。”方小婕聽得微微發怔，回過神來才發現叢誌軍也一直沉默著。不知怎的，心裡的那股氣勢又弱了下來，她低下頭，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開口道：“顧先生，你還真是很能言善辯的一個人。”顧池西笑笑：“叢太太過獎，我隻是就事論事，把想法講出來而已。”方小婕放下茶杯，笑了：“我就覺得能把我們家珊珊迷得團團轉的人，肯定不一般。這段日子我一直覺出這孩子不一樣了，明明之前跟周長安也談過談戀愛，可那時候就跟個小孩子似的光會撒嬌。但是這一次跟你在一起，整個人都長大了似的。”顧池西眸光微動，笑道：“女孩子經曆了戀愛，總歸是會變成熟的。”方小婕繼續道：“顧先生果然是閱女無數吧，以前雖然有過妻子，可在外麵也還是有不少女朋友吧？我們珊珊戀愛經驗跟你比起來，可真就是滄海一粟了。”顧池西斂了笑，認真的點頭，“我在遇到珊珊之前確實有過幾個女人，不過都是簽了合同的，一年時間結束便分手。在過往情史這一麵，我從沒有對珊珊隱瞞過。”方小婕被他的坦白又驚了一下，然後問：“所以你是想說，你對彆的女人都是簽一年的合同包養，可是對我們珊珊卻是正式的求婚，不一樣對嗎？”顧池西道：“我承認最開始的時候我對珊珊確實也帶了些戲謔的成分，也跟她提過包養的事情，但是被她很認真的拒絕了。在那次之後，我才發覺自己對她的感情根本不是那麼簡單。”他笑了下，繼續說：“不瞞二位，我也是被珊珊拒絕了無數次，才最終得到她的認可的。”方小婕笑笑，“顧先生對我們珊珊倒是鍥而不舍。”叢誌軍卻開口道：“顧總，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顧池西說：“請問。”叢誌軍抬起頭，眼神更加嚴肅，“你有沒有想過，你比珊珊大這麼多，等將來你老了，珊珊怎麼辦？女人本就比男人命長，等你過世了，珊珊一個人要怎麼辦？”顧池西微微蹙眉，繼而沉默了片刻，叢誌軍這一個問題，果然道中了他的軟肋。方小婕看著顧池西黯然的臉色，心裡忽然就有點難受。她用胳膊推了推叢誌軍，低聲道：“現在醫學挺發達的，顧先生保養得這麼好，肯定能長壽。”顧池西微微一笑，才終於開口道：“這確實是我最擔心的一點。我也承認，在這一點上我除了努力保證自己的健康之外還無辦法。但是有一點，我還是可以保證的。”他說著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對著門外的劉玫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劉玫便拿著一份文件走進來，笑著遞給叢誌軍。“叢先生叢太太，這是我們顧總剛剛叫律師草擬的一份遺囑，隻要叢珊小姐與顧總拿到結婚證書，這份遺囑就開始生效。”叢誌軍打開那份文件，看了半天，裡麵條款很細，但是有幾條用了熒光筆標注了出來，他看到那裡，整個人都呆住了。然後聽到顧池西開口道：“我承認我不一定能陪珊珊走到人生儘頭，但我至少可以保證，我去世之後珊珊的生活絕對不會有任何風險。我會把我名下財產的百分之六十留給珊珊，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捐給慈善。而且......”他輕歎口氣，“我已經在遺囑裡注明了，我死之後允許並鼓勵她改嫁，也允許她隨意支配剩餘的百分之四十財產如何運作。”叢珊跟著宋濤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雪。年後的A城又變得忙碌了起來，大街小巷仍保留著過年時候的喜慶裝飾，隻是人們的臉上已經恢複了匆匆的表情。叢珊拉了拉大衣的領子，對著手嗬口氣，笑道：“真冷啊。”宋濤看著她，那麼美好的女孩，長長的黑頭發上綴著星星點點的雪花，一身橘紅色大衣那麼出挑，白皙的小臉凍得微微發紅，一雙大大的眼睛裡目光澄澈透明。心裡有個地方就又一次覺得有點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