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珊看著老叢，覺得他似乎兩天之間老了許多，連頭發都出現了花白的顏色。“爸，你去躺一會兒，我在這守著就行。”叢珊心疼道。“爸不累，一直坐在這裡有什麼累的。珊珊，爸哪都不去，就在這兒陪著你媽。”叢誌軍笑笑。叢珊覺得眼眶又有些酸痛，鼻子一吸氣，“爸，我真是特彆......羨慕你跟我媽的感情。咱們家是這世上最好的家庭，我真慶幸有你們兩個這樣的父母。”眼淚到底還是掉下來。叢誌軍坐過去，摸摸女兒的頭，“傻孩子哭什麼。珊珊呐，你還小，等你到了我們這個歲數就知道，能有個人一直陪在身邊，對你發牢騷，看你不順眼，每天一起吃飯睡覺，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叢誌軍說著，眼眶也有些泛紅，“珊珊，你媽其實是個特彆好哄的人。她雖然脾氣急氣性大，可從不會生隔夜的氣。她當年那麼年輕漂亮，好多人追求她都不理，單單選中我這個一窮二白的大學生，跟著我剛結婚那會兒吃了好幾年的苦，到現在也沒真正過上多優渥的生活。我一直都覺得當年娶了你媽是這輩子最大的幸運，然後你媽又生了你，繼承了她的漂亮和聰明，我就覺得我這輩子已經足夠了。”叢珊抽泣著，點頭，“爸，我覺得你說得對，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老叢笑著抹抹女兒的小臉，“珊珊，爸也希望你能有個這樣平淡幸福的生活。你媽也是一樣的想法，雖然她成天嚷嚷著想讓你嫁個有錢人，但那並不是最重要的，關鍵還是得兩個人在一起舒坦，沒有壓力，互相信任沒有猜忌。”叢珊道：“爸，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他怎麼辦？我喜歡他，想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又不能忍受他的專橫，不能接受我們之間的不平等，我想要證明自己不是為了他的錢他的地位才跟他在一起的，可是我卻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跑去求他辦事......”叢誌軍看著女兒滿臉的淚痕，深深地歎了口氣，“珊珊，這次你媽媽受傷，你又跑去求他了吧？”叢珊含著淚點頭，“我媽需要打那個特彆貴的藥才能治好，那個藥大陸沒有，隻能從香港買到。”叢誌軍心裡難受的一緊，抱著女兒又是一聲歎息，“珊珊啊，咱不能欠他這麼大的人情。”叢珊道：“我隻是找他借錢，我一定會努力工作還清的。”叢誌軍笑笑，“這是你媽的事，哪能都推給你呢？你彆擔心，欠他多少咱們全家一起還，大不了把咱家房子賣了。”叢珊一驚，急忙道：“不行，房子賣了咱們住哪兒？爸你彆急，我一定能找到辦法儘快把錢還了的。房子絕對不能賣！現在房價那麼貴，賣了房子以後想買就更買不起了。我借的錢我來想辦法，不能讓我媽一出院連家都沒了。”叢誌軍聽到最後一句，也皺著眉頭不再說話。叢珊故作輕鬆的笑笑，“真的不用擔心，我馬上就畢業了，找到工作之後就能賺錢了。”顧池西做了一個夢，夢裡風雨大作，漫天的黑雲遮的天空嚴嚴實實，密不透光，暴雨傾盆而下，在地上激起飛散的水花。一個小小的人影，撐著一把巨大的傘，獨自在風雨裡踽踽前行，那把傘特彆大，卻總是會被風吹得歪向一旁，那人影也不得不隨著傘柄來回搖晃。雨水打在她身子的一側，浸濕了她的衣角，明明她拚命抓著那把傘不曾鬆手。或許，她應該把傘扔掉，才會走的更快一些？醒來的時候一陣咳嗽，喉嚨裡有火在燒一樣難受。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坐在沙發上，外麵的雨不知何時終於停了。他打開玻璃門，走到露台上，漫天的星星水洗的一樣明亮耀眼。冷風拂過，他全身打個顫。雨停了，小家夥也不用再需要那把傘了吧。連續幾天的暴雨過後氣溫驟降，明明秋天才開始沒幾天，冬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追了上來。叢珊一隻手提著裝了飯盒的袋子，另一隻手緊了緊衣領，冷風蕭瑟，她的外套太單薄。醫院走廊上經過幾個醫生護士，都很關切的跟她打招呼，她也都微笑著跟他們說上幾句。方小婕住院兩周了，多虧了這些醫院的同事們親切照顧。叢珊推了門進了病房，“媽，我爸今天給你燉了魚。”方小婕笑嗬嗬的轉過臉來，“外頭冷吧，你也不多穿點兒。”叢珊把飯盒拿出來，打開蓋子，瞬間香氣四溢。她拿著勺子盛了一勺魚肉送到方小婕嘴邊上，“我爸特意把骨頭都剔出來了，嘗嘗。”方小婕道：“我自己能吃，不用你喂。”方小婕醒過來之後精神恢複的特彆好，每天樂嗬嗬的，話嘮的毛病一點兒都沒改。完全沒有個病人的樣子，時不時的還會對給她打針送藥的小護士指指點點說教一番。醫院裡上至院長副院長，下到護士護工，連清潔大媽都會時常過來探望一番，一坐下就聊起個沒完。叢誌軍請了一周的假之後還是不得不回去單位上班，年底了，機關裡就算是再閒的人也還是會忙起來。他負責的黨刊要出一個年終總結特彆版，基本上就是把政府裡的各個衙門口都輪番表揚一番，然後再感慨一下社會的發展人類的進步祖國的未來蒸蒸日上。雖然內容很水，但據傳孟書記等人特彆看重這份特彆版的評論，那些即將被點評的人也都緊張兮兮的在乎起來，甚至有人把這份刊物看成是關乎到明年的升遷大計的重要指標。結果就是，老叢手中的這支筆，每寫一個字都要反複斟酌。他可絕不能得罪人。可即便如此忙碌，他還是堅持每天中午趕回家，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菜做一頓最營養健康的飯菜，交給叢珊帶去給住院的方小婕，再匆匆趕回單位繼續上班。叢珊沒有再回公司實習，每天從早到晚的在醫院陪方小婕，幾乎住在了醫院。母女倆白天沒什麼事，就一起看看電視，閒聊幾句。叢珊也是這些日子才恍然意識到，她跟老媽還真就是很少有這麼長時間的待在一起過。叢珊打記事起，方小婕就是成天工作忙不在家的那個，而叢誌軍才是閒散的沒事兒帶著她出去玩陪她最多的人。所以雖然從沒有認真考慮過，叢珊潛意識裡其實是對爸爸更親一些的。有什麼心事也從來都不會對爸爸隱瞞，對方小婕倒是什麼都不敢亂說。這些天陪著老媽相處下來，她才覺得，其實她老媽真的跟叢誌軍說的一模一樣，特彆好哄。而且，話真的是特彆多。但是關於這次意外受傷，方小婕倒是什麼都沒說。叢珊也不敢問，畢竟方小婕是護士長，卻出現這種小護士都不會有的失誤，實在是不能多說。母女倆也都沒有再提顧池西，對這個讓她們在電話裡吵架的人名，似乎兩人心裡在大難之後都有些諱莫如深。趙然上周就來醫院看望了一次，今天又帶著一籃子水果來了。因為不大會說話，隻是客套了幾句，便安靜了。倒是方小婕對著人家姑娘羅裡吧嗦的講了一大堆，從外地女孩子一個人在A城太不容易，聊到農村老人的養老問題，再講到女人工作和家庭的重心該如何權衡之類的人生哲學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