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到這個歲數，還因為個小家夥把自己折磨成這樣。他這兩天一直不願意睡覺，因為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小家夥那張恐懼又憤怒的小臉，聲色俱厲的對他大吼，“我是你的什麼人嗎？我賣給你了嗎？”其實他根本不是因為張新生氣，張新再有本事也不過是隻孫猴子，如何能跳得出他的手掌心。他也從未擔心叢珊真的會被張新拐跑，他隻是，不能接受她對他怒目而視的態度。那種視他為洪水猛獸的眼神，明明心中忌憚卻又故作鎮定，仿佛他是她最大的敵人。明明他是最愛她的人。他為了她放下麵子去拜見她的父母，即便是被掃地出門也毫不在意。敢在A城這樣駁他顧池西麵子的人，除了叢誌軍方小婕，還真不知道還會有誰。他一直沒有打給她，就是為了表示對她父母的充分尊重。他想讓她有充分的時間好好想清楚，畢竟反對他們在一起的人是她最親近的父母。怎麼就忽然變成了這樣？冰箱裡的脫脂牛奶過了期，被他扔掉了。那三瓶泄了氣的碳酸飲料卻還是依舊擺在那裡，跟她在時一樣。老秦最近沒事就喜歡往他腿上趴，那是珊珊最喜歡抱它的姿勢。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拿了起來看了兩眼，張逸白。心裡冷笑一聲，這是要來興師問罪麼？他沒有接，直接按了掛斷。然後就收到一條老沈發來的語言微信，“你秘書讓我問問你還活著沒有，一大把年紀的又鬨什麼脾氣呢。”他沒有說話，剛要刪除，卻又收到了一條新的，“老顧，咱倆打個賭，我送你一份大禮，要是你喜歡，德順園的二期全包給我。”他懶得回複，直接關了微信，把手機扔到一旁。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陰的詭譎。然後門鈴就響了。老沈送的禮還真是快。他站起身，走到門口開了門，一個小人兒站在門口，頭發濕噠噠的，雨水順著發梢滴在地上，她垂著眸，長長的睫毛上凝著水汽，兩隻手捏在一起，微抿著唇，不說話。“珊珊？”顧池西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叢珊。她抬起眼看他，眼眶深陷，大眼睛濕漉漉的，臉色白的像紙一樣。仍是咬著唇不說話。他的心轉瞬間就晴了，難以抑製的喜悅湧了上來，下意識的伸開雙臂抱住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珊珊，我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所以她心裡還是有他的，這讓他無比欣慰。“老沈用了什麼辦法把你搞來的？”他輕聲笑著問，這次老沈的禮還真是送的太大了，太到位了。懷裡的小家夥輕輕一縮，“顧池西，我來找你，是有事求你。”他鬆開她，盯著她的眼睛，才看出她的心事重重。剛剛太激動，竟然都沒有察覺到。“怎麼了？”他問。她提了一口氣，皺著眉頭，一字一句道：“我媽住院了，急性腦出血，需要很多錢買藥治病。”他愣了一下，道：“所以你是來找我要錢的？”她點頭，“對，我是來求你借錢給我。”這一刻他才終於看清了，那雙大眼睛裡的哀傷，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她的媽媽。這算不算是一種自作多情？他眸光微動，頓了一下道：“先進來吧。”她跟著他進了屋子，第一眼看的是趴在地上的老秦，老秦已經窩在地毯上睡著了，她蹲在地上，想要伸手摸摸老秦，手伸出一半卻還是縮了回去。他進了浴室給她拿了一塊大毛巾，“擦擦頭發吧。”她接過毛巾，簡單了擦了一下便放在一邊，“我需要錢，你能不能借我五十萬？我媽媽現在需要一種從香港才能買到的白蛋白救命，這種藥醫院不給報銷。”顧池西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仍是帶著幾分膽怯，卻又故意做出無比鎮定的樣子。所以什麼都沒變。她還是對他那麼忌憚，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來找他。他們之間的不平等，根本無法逾越。“好，這件事交給我，你不用擔心了。”他收起了情緒，溫和的道。她眉目一動，“謝謝你，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的。”他笑了一下，“嗯。”在她心裡，她是她，他是他。她欠他的，就一定要還。叢珊站起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子，銀色的緞麵浸了水，不再光亮，隻顯出一個難看的大水印。她把盒子放在他手上，“這個，算是我借你錢的抵押。”他眉頭微蹙，嘴角卻還是彎起一個弧度，“好。”她看著他，眼神堅定，“等我把錢都還清了，就把這個再贖回來。”他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好。”然後隨意的倚在沙發上，問：“還有彆的事嗎？”她抿著嘴，搖頭，“沒了。”他笑笑，“錢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直接聯係醫院給你辦好，這樣你爸也不會懷疑你是從我這裡借的錢。”她勉強扯出個笑，“謝謝。”他站起身，走去冰箱邊上打開門，隨口問：“喝水嗎？”她回答：“不用了，謝謝。我回去了。”“你怎麼過來的？”他拿了一瓶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問。“沈叔送我來的。”她垂著頭。“那老沈還在外麵等你嗎？”他又問的隨意。“不，他回去了。”她說。“嗯，那要我送你回去嗎？”他又坐回沙發上，接著問。“不用，我可以自己去坐地鐵。”她說。他笑笑，“也好。”她道：“那我走了。”說完又看了一眼老秦。老秦趴在地上睡得很香，咕嚕嚕的打著鼾。顧池西站起身，送她到門口，然後從門口的櫃子裡拿了一把雨傘遞給她，“你拿著吧，擋擋雨。”她接過傘，淺笑一下出了門，走了幾步又轉身，對他說：“顧池西，你臉色不好，多注意休息。”黑色的雨傘蓋住了她的半張臉，他看不見她的表情，隻是盯著那傘下瘦小的身影，心裡一陣抽痛，然後笑笑，“嗯，你也是，不要因為照顧媽媽把自己累垮了。”她沒出聲，轉身走進風雨裡。那把傘很大，她的手那麼小，有些拿不穩，強風一吹那傘就會往一側傾斜，她急忙兩隻手一起抓住傘柄，才勉強在雨中獨自前行。他站在門口一直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在路的那一邊，有好幾次差點奔過去，卻還是堅持克製住了自己。關了門，轉身進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淋濕了。老秦聽到關門聲便醒了，迷迷糊糊的往他身上爬，他便抱起老秦放在腿上，揉著它的腦袋，對它說，“珊珊都走了你才醒，錯過了吧！”老沈又發來了微信，一上來就是幾個咧著大嘴笑的表情，“怎麼樣，我送的大禮滿意吧？”顧池西笑了一聲，回複了一句：“你這是虐我呢，還好意思邀功？”老沈馬上又發來一句，“怎麼回事兒？多好的一個機會給你表現，難道現在珊珊沒有對你感激涕零投懷送抱？”顧池西懶得一條一條的發，乾脆打過去，第一句話就問：“你怎麼回事？怎麼把珊珊弄過來的？”老沈笑哈哈的道：“珊珊媽媽住院了你知道吧，她著急要錢就想要你送的那個珊瑚項鏈賣了，剛好去的那店主跟我挺熟的，前陣子剛在那買過東西，他一看那項鏈打給我問我感不感興趣，我看了一眼就認出是你的啊。乾脆把珊珊叫了出來，告訴她她要是敢把這個賣了，你顧池西就能把這家店掀了。我又苦口婆心的勸了好半天，她才答應主動過來找你，怎麼樣，我老沈夠意思吧？”顧池西聽完了便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