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藝一個人坐在窗口,一點點喝完了那份已經冷掉的粥,隻覺得胃裡特彆冷,就好像,再暖的溫度都不能讓她回溫一樣。她覺得謝準真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人,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把悲傷都留給她後自己卻瀟灑的走了。她翻出手機看到自己相冊裡全都是他的照片,各種各樣的,還有一起的合照,她想,她之前一定很喜歡這個人吧,要不然也不會置頂他的微信,還保留了滿滿的聊天記錄。如果她還有以前的記憶的話,聽到他說這些話,又會是怎樣的姿態呢?會不會欣喜若狂,或者痛哭流涕,畢竟是默默喜歡了那麼久的人,用那樣溫柔的目光對她說著情話,那該是怎樣幸福的瞬間啊。她翻遍了手機,看了很多信息,除了一個打不開的備忘錄。——我是那麼的驕傲,驕傲到,即將失去你的時候,我都不曾為我的選擇後悔過。——如果我們能回去,我們就把婚離了,然後用你真正的名字,再結一次婚,以後再也不分開了。——我後悔了,薑藝,我真的後悔了,徹徹底底的。不知怎麼的,在聽到他說那些話的那一瞬間,薑藝心裡冒出來的不是難過,也不是感動,而是詫異,就好像她覺得,一直都這麼驕傲的一個人,此刻卻願意向她低頭。但是,她隻能笑得雲淡風輕,陌生地看著他說:抱歉,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那天告白後謝準每天能來病房打三次卡,早中晚各一次,像是上班報道一樣,謹慎的有些可愛。她看得出他很忙的樣子,每次坐下來問問病情,給她帶帶飯,淺淺聊幾句就離開,像個被拒絕後不知所措卻還要努力親近你的小孩子。“在想什麼?”薑藝抬頭看了看溫鹿,搖了搖頭:“沒什麼。”過了片刻,她卻又好奇了起來:“對了,謝準……這個人,平常話很多嗎?”溫鹿愣了愣:“他是一個很冷漠的人,話很少……總是給人一種很難接近的樣子。”像是不想繼續討論關於謝準的話題,溫鹿話鋒一轉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她:“薑藝,這幾天我告訴你有關席家的事情,你能回想起來嗎?”提到這個事,薑藝認真道:“你跟我說的那些我大致清楚了,但我僅僅是知曉罷了,記憶還是沒有恢複,但是既然是我自己的事,我會履行下去的。”“對了,你知道我手機裡備忘錄的密碼嗎?”溫鹿愣了一下,微微抿了抿唇,最後搖了搖頭。“好吧,看來隻有以前的我清楚了。我看手機裡就這個打不開,彆的那麼多內容都沒想起來,可能是差點什麼,畢竟打不開的東西總是最神秘,沒準它就是關鍵呢。”薑藝點開備忘錄躺倒在病床上,對於自己設置了什麼密碼感到很好奇。溫鹿垂了垂眼沒吭聲。薑藝說,每個人的記憶都是一道門,隻有拿到關鍵的鑰匙,才能推開記憶的大門。溫鹿除了席家的事情以外,僅僅淺談了一些他知道的內容,很多還是因為她問了他才會回答。他希望薑藝可以在他的陪伴中對他產生一些依賴和感情,因此總是用很多時間陪著她聊天,但他也害怕,害怕說太多以後,她恢複了記憶,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矛盾而自私的想法,像是他心裡的陰暗麵,緊緊地捂住關於備忘錄的一切內容。看完薑藝後,他從醫院走出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絕口不提的備忘錄是不是對她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鑰匙,她把最信任的事情告訴他,他卻為了一己私欲,隱瞞了下來……畢竟,愛情麵前的人,總會卑鄙一些的。他壓低了帽子,拉高了下巴上的口罩。那天從醫院出來後,他還是折返了回去,站在門口的時候,從沒有關嚴的門縫裡,他看到了謝準。那個時候的薑藝……和平常完全不一樣,她總是笑著麵對著他,沒有責備和怪罪,那種溫柔的善意卻一再地說明:薑藝這人,好像真的是把她當做一個學弟去看了,沒有防備,耐心照顧,心思乾淨的他一眼都能看清。但那天她看著謝準的時候,眼裡的悲傷都快要溢出來了,明明藏在桌下抓著被子的手已經攥緊,但還是維持一副安靜平和的模樣。他比不過,比不過薑藝那種從骨子裡對謝準的喜歡,他這幾天的努力隻能愈發的認識到,她薑藝對他,真的毫無心思。“嗨,溫鹿。”不那麼討喜的聲音突然響起,就像是前段時間電話裡笑意盈盈的模樣,讓他感到無比反胃。“你來乾什麼?”眼前的女生化著誇張的妝容,唇角挑起嘲諷的弧度:“看病啊,怎麼哪都能看到你這個私生子啊,真是讓人反胃。”“當初給我打電話的人是你,現在裝作一副我倒貼的樣子也是你,不覺得惡心嗎?”溫鹿沒想著和她在大街上聊天,拉過她的胳膊就往醫院後麵的巷子走去。“你拉我乾嘛,我要喊人了!”“喊啊,看看誰更丟人?”女生瞪了他一眼,然後閉了嘴,安分的被扯到巷子裡。“我告訴你,你和你那個媽,都彆想著來高攀,要不是看到我爸的文件,我都不知道,他還有個私生子呢。”女生舔了舔唇上的唇釘,眼裡是抹不去的嘲諷。“你找我到底想乾嘛,就是嘲諷嗎?”溫鹿抿了抿唇,眼裡的不喜溢於言表。女生笑了笑:“我還有個哥哥,關係不怎麼好的那種,我不想讓他繼承家業,他可比我惡心多了,什麼都玩。我看了我爸的文件,他找你大概就是覺得……我們華家快沒有繼承人了吧,竟然想起你這個個私生子了,不如我們聯手吧,家產平分,如何?”溫鹿低低笑了幾聲:“我對你說的……一點也不感興趣。”“溫鹿大歌手,難道你是想讓你母親背上一個破壞彆人家庭的罪名嗎?她是個舞蹈老師吧,身段真好,怪不得……”會經常被騷擾……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一隻手卡住了脖子。“華鈺,你是覺得我對你太溫柔了是嗎?”一提到她母親,溫鹿自然想到母親被騷擾那段時間他和那些混混硬碰硬的下場,雖然也因此遇到了薑藝……但他還是恨不得毀掉那些人,如今看起來,這其中說不定會留有華家人的手筆。華鈺因為缺氧奮力掙紮了起來。眼前的男生,明明看起來乾淨無害,但下手卻足夠狠辣,眼裡的那份認真讓她在這一刻覺得自己是真的要被殺掉了,華鈺被猛地鬆開後跪在地上咳了好久才緩過勁來。“你她媽的……”“溫鹿你行啊……對了,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吧,席家流落在外的親女兒,也就是你們公司的小老板,是那個叫薑藝的女孩吧,她的生母可是姓華啊,跟我一個字的那個華。”華鈺像是說了一個笑話一樣的開了口,嘴裡的漠然好似在說今天該吃什麼一樣輕易。“雖說流落在外,但血緣是割裂不了的,你親生父親——華舟——也是她的舅舅,這麼說起來我們都是親戚呢,不知道她知道之後會不會連你一起討厭啊?被自己的上司討厭了,你還混得下去嗎?好好考慮我說的話吧!”華鈺說完之後拍了拍溫鹿的肩膀,然後一臉得意地走了。走前還留了句,回心轉意就給她打電話的話。溫鹿站在巷子裡,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血這麼肮臟不堪,第一次如此的憎惡自己這個私生子的身份。前一秒他還在想自己的喜歡太微不足道了,後一秒他就已經成為了和她血液相連的親人,像是他最厭惡的八點檔狗血劇情,所謂的愛上自己有血緣的姐姐的情深虐戀,如今竟然落在了他的頭上。叫了無數次的“學姐”,竟然真的成為了自己的姐姐。——血緣這種東西,就像是一條完整的流水線,你是流水線下一步步製造出來的成品,一旦你有了瑕疵,就會被改造或是無情拋棄,你憎恨、你厭惡、你想要擺脫這種現狀,卻發現自己這一身血肉都來源於此,你什麼都改變不了。溫鹿想到薑藝曾經對他說的話,第一次,如此的感同身受,如此的痛恨身上來源於華家的那份血緣。他還記得小時候問母親父親是誰,他去哪裡了,為什麼彆的小孩都有父親他卻沒有?那個時候母親就會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憐惜地摸著他的頭說:“是我的錯,我會雙倍的愛著你……溫鹿啊,是媽媽對不起你。”母親哭得悲傷,他卻再難開這個口,後來逐漸長大,從鄰居的風言風語中,他大概可以猜到,母親是遇人不淑,被騙了感情。但她還是堅持著,在所有人都反對的情況下,把他生了出來,一點點撫養成人,對溫鹿來說,這世間最偉大的人,無疑是他的母親。他攔下一輛車去了母親工作的地方,隔著一扇玻璃,他看到了站在一堆孩子麵前飛舞的母親,她的身姿是那麼的優雅,哪怕經曆了這麼多的坎坷,還是優雅從容。這樣好的人,在她最年輕的歲月裡,卻遇上了那麼糟糕的男人,他拋棄她的時候,她該有多麼的絕望啊。“你怎麼來了?出了什麼事嗎?”看到門口的溫鹿,她停下了課讓小孩子們自由訓練。溫鹿垂了垂眼:“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你,累不累?”“不累,舞蹈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熱愛的職業,對我來說,它更像是夢想。”像是不小心說了什麼多餘的話,她的笑意收了收,伸手拉了拉溫鹿的胳膊快速轉移了話題:“你老板怎麼樣了,他還好嗎?”“放心,她沒事,我先回去了,今天想吃什麼我來做吧。”溫鹿給母親彆了彆耳邊的碎發,眼眸溫柔。“想吃你做的水煮魚,搭配一碗白米粥。”“好。”溫鹿想起母親剛才的神情,微微擰了擰眉,快速回到家裡在房間裡翻找了起來,他記得母親有個裝著獎狀的盒子。她有很多舞蹈的獎杯放在櫃子上,但她總是說,這都不算什麼,小獎而已,那個時候她臉上總會流露出一點點的悲傷和遺憾,以前他總是不太懂為什麼母親拿了獎還不高興,如今他卻逐漸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在床底下的抽屜裡,他終於找到了那個陳舊的盒子。裡麵放著一些獎牌,在那下麵,他找到了一個國際舞蹈的報名表和紙質的考證,上麵的日期是19前的一場比賽,他緊接著翻找剩下的紙,指尖的醫院檢查單出現在視線裡,還有一封發黃的信件。溫鹿眼眶都紅了。報名時間:1996年9月1日,比賽時間:1996年10月7日。檢查結果:懷孕一個月,因劇烈運動導致的先兆性流產跡象,日期:1996年9月15日。發黃的信件裡是一封字跡已經模糊的推薦信,大概能看清是讚美了他母親是舞蹈天賦是多麼的好,如果參加這次比賽,一定可以大放光彩,而這一切,因為他的到來全被打亂了。合上盒子放回原位,溫鹿坐在床邊片刻,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華鈺,你的要求,我答應了。”
第52章 糟糕的血緣(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