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小長假剛過,正在工作的劉大海接到了鄰居的電話,說是劉老頭生了病。連飯都沒法下地做了。劉大海急的不行,忙拜托鄰居幫忙照顧一下,他說儘快就會回去。小霞聽說公公生病了後,心中也免不了擔憂。兩人商量了一番,大海請假回去,小霞留下。工廠今年開春後的效益不是很好,劉大海很容易就請了假,他隻身一人回了北城。為了早點回到北城,劉大海一狠心買了一張動車票,八個小時後,下了火車又坐了客車,這才回到家裡。四月初的北城,剛剛將積攢了一整個冬天的白雪與寒冰消融。節氣上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卻並沒有草長鶯飛。依舊是一片寒冷。吹來的風也是冷的,凍得人發顫。劉大海推開破舊的大鐵門,入眼的是滿園的荒涼,土地還沒有翻新。幾隻老母雞縮在地上。他站在院子裡抬頭看了看磚房,好像是落了厚厚的灰塵一樣,灰蒙蒙的。他打開屋門,屋子安靜的像是沒人一樣,冷冷清清的,沒有生火的氣息。灶台上布滿了灰塵。地上也是臟兮兮的。他往東屋走去,看見父親閉著眼睛躺在炕上,仿佛瘦的隻剩皮包骨了。如果不是胸口還起伏著,會讓人誤以為他已經去了。“爸。”老劉頭費勁地抬頭看看他,說道,“你咋回來了呢?”“我聽張嬸說你病了。”“沒啥事兒。就是換季了,有點兒感冒。人老了,哪能沒個病啥的?”老劉頭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劉大海忙去扶他。老劉頭問道,“你這回來多浪費錢啊。車票就挺貴的,還得扣不少工錢。掙點錢那麼容易呢?回來乾啥,我又沒啥事兒。”“爸,你都起不來炕了,我還不回來?”劉大海找了村裡的大夫來給老劉頭看了病。掛了幾天點滴,這才有了起色。看到劉大海拿出好幾張一百塊錢給那大夫,老劉頭很是心疼,不禁有些自責。劉大海在家裡伺候了一周,老頭兒才好轉。他猶豫著要不要去北京,還沒做出決定,老劉頭先趕他走了。大海不舍的走了出去。特意買了東西去看望鄰居,並拜托多幫忙照顧老劉頭。在大門口等客車的時候遇到了大川的姐姐。“大姐回來了。”“嗯,是大海啊。我回來看看我爸媽。大川不在家,也沒個人照看我爸我媽。這一陣兒換季,老人身體不好,容易感冒啥的,我尋思回來看看。你啥時候回來的啊?”劉大海看大川的姐姐兩手都拎著東西。麵包,餅乾,水果,肉。他的眼睛有些濕潤。“我前些日子回來的。這不是我爸身體不太好,我就回來看看。”“哎呀,就剩下老頭一個人是挺可憐的。也沒個人照看。這不是大川不在家。我也是抽空才來看看,等該種地的時候,我哪有時間啊。好在我弟媳在,多少還能照看點。”“再說了,叔叔嬸嬸身體也好啊。兩人也有個照應。”“那倒是。不是我說,大海,你跟小霞要不就回來得了。你說這麼老遠,萬一老人有個病有個災的,都趕不回來。”客車來了,大海朝大川的姐姐笑笑,就上車了。直到看不到家了,他才回過頭。在候車室等車的時候,他眼眶紅了好幾次。最後,他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捂著臉哭了起來。來往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他。劉大海心神不寧的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快速倒退,這也意味著他離家越來越遠。他第一次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不知道他該何去何從。下了火車,劉大海沒有回工廠。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廣場,看著匆忙的人群,來來往往。他掏出手機給江寒打了電話。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聯係江寒。在電話裡,江寒就聽出來劉大海的聲音有些不對,見了麵,才發現他很憔悴。“咋了,大海哥?發生什麼事兒了?”“哎呀,也沒啥事兒。沒耽誤你上班吧?”“沒有。我也下班了。”江寒點了火鍋,又要了幾瓶啤酒。他給劉大海倒滿了一杯啤酒,說道,“有啥事兒就說吧。有人告訴我,有心事不能憋在心裡。”“其實也沒啥事兒。就是,這不我老爹前些日子生病了,我回去了一趟,今天剛回來。”“嚴重嗎?需不需要錢?我這裡有。”“不是啥大病,就是感冒,打了幾天點滴就好了。”劉大海抹了一把臉,一股腦把滿滿一杯的啤酒喝光了。他握著已經空了的杯子,說道,“老弟,你說人活著是為了啥呢?你說我爸把我養大,我不能孝順他,也不能在身邊照顧他。你說我都三十多的人了,啥本事都沒有,掙不來錢。”江寒喝了一口啤酒,說道,“我跟你一樣。我爸去世後。我把我媽一個人扔在了北城。雖然每個月我都給她打錢回去,可是這也比不得在身邊照顧她。我媽特彆疼我。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打過我一下。每一次我犯錯誤,都是我爸打我,而我媽,她總是很耐心地給我講道理。讓我自己意識到錯誤。我小時候,她就說過,不盼我有多大成就,隻希望我能平安健康快樂的長大,娶個好媳婦,過完這一生就行了。”江寒的眼眶也有些紅,他又給劉大海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可是,我沒能好好照顧她。隻是給她錢,或是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一年也就過年回去一次,匆匆回去一次,陪不了她幾天,又得走。我看得到她眼裡的不舍,也沒法留下。哎,都是生活所困唄。”江寒和劉大海默默地喝著酒。沒再說話。直到天黑了,他們才從火鍋店裡出來。分開之前,江寒說道,“如果北城有合適的工作,我就給你打電話。”“謝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客氣啥。”江寒給劉大海叫了一輛出租車,並付了車費。這才坐上公交車回去。這一年的五月份,北京進入了夏季。因為工廠效益不好,劉大海和小霞被裁員裁掉了。兩人商量後,決定回到北城。江寒回到家後,淩思涵還沒有睡。她正在抱著一堆洗好的衣服從衛生間出來。衛生間裡的洗衣機還在嗡嗡地轉著。“你回來了。吃飯了嗎?要不要給你煮點餃子?”思涵問道。“我吃過了。”思涵嗅到了火鍋的味道,說道,“吃火鍋了。”江寒走過她身邊,摸摸她的後腦勺,他把外套脫下來,走進衛生間,掀開洗衣機一看,裡麵是思涵洗的淺色衣服,於是把自己的淺色外套給扔了進去。從衛生間出來,他又回到臥室,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淩思,你離家這麼遠,放心你爸媽在家嗎?”思涵從沙發上拿起一件潮濕的衣服,用力抖了抖,她說道,“呃,這個嘛,應該是他倆不放心我吧。到現在我媽還擔心我吃不上飯呢。不過,我爸我媽年紀還不算太大。而且,他倆每天忙活著那個小賣部,也沒啥時間想我。有時候我都懷疑我不是親生的。上學的時候放寒暑假,他倆總催我趕緊回學校。”思涵說著笑了出來。她用衣架將抖開的衣服掛起來,再掛到晾衣架上,回過身繼續掛衣服。“你不擔心他們嗎?”江寒問道。江寒換好了衣服,將換下來的衣服一並扔進了洗衣機,回來幫思涵晾衣服。“還好吧。他倆現在身體都很好,我沒什麼擔心的。不過我想過了,等以後我掙了很多錢,他倆老了的時候,我就把他們接到身邊來照顧,或者是我回到北城去照顧他們。畢竟,他們就我一個女兒,把我養大也很不容易的。所以趁著父母還健在,要多賺錢,然後孝順父母。”“我看你掙的錢都花了。”淩思涵一拍腦門,“呃,那我以後每個月攢一百塊錢。等漲工資了,我就多攢點兒。”“那你家裡沒說過讓你回家工作之類的?”思涵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沒有。不過之前我媽跟我說,我嬸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然後我媽就想要我回去。我說我不回去。她就沒說啥了。”江寒笑笑,思涵問道,“你今天不對勁兒啊,咋這麼多愁善感呢?發生什麼事兒了?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揍他。”江寒笑了出來,“這麼愛好和平的你還能打架呢?”思涵也笑了出來,江寒說道,“今天大海哥給我打電話了。他剛從北城來,下火車的時候給我打的電話。所以我才這麼晚回來的。”思涵靜靜地聽著江寒給她講今天的事情,和發生在劉大海身上的事情。思涵說道,“哎,像大海哥家裡的情況,確實需要人在家裡照顧。畢竟都那麼大年紀了,身邊沒個人照顧是不行。可是在北城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你看,我,你,東浩不是都在外麵工作嗎?”江寒歎了聲氣,問道,“淩思,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淩思涵噗嗤笑了出來,說道,“人活著當然是為了死啊。你看,大家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啊。”江寒一愣,他以為淩思涵會像這世上千千萬萬人一樣,說著和大家都一樣的說辭,講一堆大道理。江寒問道,“所以呢?那你為什麼每天還那麼努力?”“因為來這世間一趟,不能辜負這世間美景啊。所以,我得努力活著,這樣等我升天的時候,可以不後悔自己來人間一趟啊,沒準還能跟神仙炫耀呢。不過這是以後的事。說說眼前的,我得掙錢養我爸和我媽啊。所以,無愧於心就好了,彆想那麼多,何必為了名聲權利金錢,勾心鬥角,鬥得死去活來的呢?死了以後,誰還記得你?生帶不來死帶不去的。不值當滴。”“我發現你很會安慰人,好像什麼問題在你那裡,都變得很簡單。”“因為我笨嘛。想不到那麼多。也不會繞彎子。不過,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因為我是你的知心姐姐。”說完,淩思涵自顧自地大笑起來。她拍拍江寒的肩膀說道,“以後來谘詢我,要收費的。看在認識的份上,我給你打折。”“剛才誰說的不要名聲權利金錢的?”“可是,畢竟我喜歡錢嘛。可以買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江寒拍拍她的腦袋瓜,“小財迷。你看我值多少錢,賣給你了。”“那你簽個賣身契吧。以後給我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我讓你乾啥你就乾啥。”江寒在她額頭用力的彈了一下,疼的思涵忙用手捂住。江寒說道,“還學會得寸進尺了。”兩人打打鬨鬨,屋子裡回蕩著他們的笑聲。洗衣機滴滴的響了幾聲。他們停止了打鬨。夜裡,江寒躺在床上,心情輕鬆了許多。“開心。”他呢喃著。多麼難啊,可是在淩思涵眼裡,似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抬頭看著窗外,外麵是春的氣息。角落的花已經偷偷綻放了。他突然覺得,淩思涵就像是那些不惹眼的小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