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江寒頂討厭提起過去的。年少鮮衣怒馬時,他覺得一切本就是那樣的。而如今,他才真正意識到,他過去活的是何等的太荒唐了,他過著多麼紙醉金迷的生活。曾經,他去過思涵家裡,那時,他第一次知道有的人家冬天的時候,吃不到青菜。但他從來不知道生活是這般的艱辛。更加不知道,有些人光是為了活著,就需要很大的力氣,需要付出很多的艱辛和努力。所以,這大概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吧。他一無所有了,算得上是家破人亡了。他的父親貪汙受賄不假,遭人恨,他也無話可說。可是他是一個好丈夫,他這輩子都隻有他母親這一個女人,他寵自己的妻子,在家裡,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害怕妻子不高興,從不敢惹妻子生氣。他也是一個好父親,他疼他和妹妹,他總是那麼慈祥,笑容掛在嘴邊,寵著他們。唯獨對他嚴厲一些。如今想來,那是對他恨鐵不成鋼的心吧。在剛出事的那段日子裡,他要處理家裡的事,要安慰母親,保護妹妹,隻有夜裡的時候,他才蒙著被子哭。他討厭彆人跟他提起他荒唐的過去,那是傷疤,是對他的諷刺。可是那些曾經的好友卻冷嘲熱諷,處處戳他的痛處,親戚們也落井下石,遠離他們。他一個人扛起了所有。唯一沒有跟他提起他過去的,就隻有淩思涵和袁東浩。他們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沒有絲毫的可憐和同情,甚至都不過問一句。在他們眼中,江寒就隻是江寒,還是那個仗義的江寒,那個調皮搗蛋的江寒。江寒看著思涵緊閉的房門,眼裡有著說不出的溫柔。他笑了笑,轉身去衛生間洗澡了。十月底的一個周末,江寒正在屋裡看書。思涵笑著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臥室門口,她看了好一會兒江寒看書的樣子,這才敲了敲屏風。聽見聲音,江寒放下書,回過頭,問她有什麼事。這可是這大半個月以來,思涵第一次在假日裡主動地來找他。 “你出來一下。”思涵臉上有著藏不住的笑,連聲音都因為笑而有些顫抖。“你中獎了?這麼開心。”江寒說道。思涵隻是笑不說話,一副很神秘的樣子。她把江寒拉到客廳裡,然後又轉身回房,幾秒鐘的功夫就出來了,手裡拿著一件藍色的呢子大衣。“你試試。”思涵說道。江寒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衣服問道,“你買的?”思涵點點頭,“算是吧。”說著她就要給江寒穿上。江寒躲了一下,問道,“什麼叫‘算是’?”思涵完全沒有注意到江寒的語氣有些不高興,她笑著說道,“哎呀,你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嘛,怎麼這麼囉嗦啊。” 儘管有些不情願,但江寒還是任由思涵給他穿上了這件衣服。她肉嘟嘟的手指幫他整理衣領,又整理衣襟。整理完畢,隻見她退後一步,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滿意的笑笑,一手摸著下巴說道,“不錯,不錯。”她看看江寒,煞有介事地說道,“這才叫真正的純手工量身定做。”這時候江寒眼眸動了動,思涵推著他到鏡子前,問道,“好看嗎?合不合身?有不合適的地方你告訴我,我好改。”江寒轉頭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你這是給誰的衣服?”思涵撇撇嘴,“你傻啊,當然是給你的。”江寒唇角蕩開笑容,“謝謝你,又讓你破費了。” “不破費的,這是我自己買的料子做的,我看天冷了,就給你做了一件。能穿到冬天呢。我告訴你,北京要比我們北城晚冷一個月,而且冬天的溫度也比北城高。這件衣服大概能穿到十一月末呢。本來我想給你做一件紅色的了,不過太紮眼了,就沒選紅色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思涵撇撇嘴,白了他一眼,說道,“大少爺,你彆忘了我是乾什麼的了。說好聽點叫服裝設計師,以前叫裁縫。我和你一起生活了好幾個月呢,這還能不知道?”“你沒拿尺子量過啊。” “我長眼睛是乾嘛的。”江寒豎起大拇指,“厲害。” “切!”思涵得意的仰頭,她又笑嘻嘻地說道,“好不好看?喜不喜歡?我拒絕否定的回答,這可是我花了好久的時間畫的圖紙呢。”思涵期待地看著江寒,這張圖紙,她畫的時候可是比參賽的作品都用心。江寒點頭說好看,思涵得意的說道,“這是純手工量身定做的,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僅此一件哦。對了,那個叫,叫限量版。大少爺滿意不?”以往要是有人這樣叫江寒“大少爺”,他一定會不高興,在他聽來這是一種諷刺,諷刺他從雲端跌落。但是這三個字從思涵口裡說出來,卻莫名的讓他開心。讓他有種夫妻間的親昵。他低頭看看正在細心地給他整理衣服的思涵,他仔細地端詳著她,心裡更生出了一種夫妻之間的溫馨。此時的思涵就像是一個妻子一樣,給自己的丈夫整理儀表。“你覺得合身嗎?”思涵問道,這才把江寒從思緒中拉回來。 江寒動了動胳膊,並不覺得緊,說道,“合身。”思涵把衣襟對上,說道,“還要縫扣子呢,你看這樣的話會不會緊。”江寒搖搖頭,思涵從兜裡掏出筆來,在一扇衣襟上做了記號 說道,“脫下來吧,我縫上扣子。”江寒將衣服脫下來,思涵坐在沙發上,拿出針線,穿好線打結,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看的江寒有些怔怔的。平時,他總覺得思涵笨笨的,丟三落四不說,很多事也做不好,更不懂看人心。這個時候,江寒看思涵認真的樣子,心裡暖暖的。他感到很幸福,很溫馨。呢子衣服本來就厚,扣子縫著縫著,針就很難紮進去了。看思涵紮的費勁,他說道,“我縫吧。”思涵抬頭看他一眼,“你會嗎?” “試試。”思涵將衣服遞給他,江寒是把針紮進去了,隻聽他嘶的一聲。“紮到手了吧?”江寒把手從衣服裡拿出來一看,果然出了血。思涵笑了出來,“你長這麼恐怕是都沒摸過針線吧。還是我來吧。”思涵拿過衣服,江寒用嘴吸著出血的手指,眼睛看著思涵。她的臉圓圓的,有些嬰兒肥,小時候就是嬰兒肥,長大了也沒變。看著讓人不禁想掐一下。江寒這麼想著,也就真的伸手在思涵臉上掐了一下。冷不防的一下,嚇了思涵一跳,“你乾嘛啊!”思涵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江寒這麼說著,來掩飾自己的尷尬。一聽道說她胖,思涵生氣地說道,“你才胖呢!我這是嬰兒肥。切!沒文化真可怕。”思涵瞪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她說道,“你說我要不要去瘦個臉什麼的?我看廣告的那個V臉洗麵奶,說是可以瘦臉呢,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江寒心中一慌,急忙說道,“不行!你這樣挺好的,嬰兒肥多可愛,再說了那連親媽都分不出來的整容臉有什麼好。看著都討厭,你這叫純天然的,現在是稀有的。”思涵點點頭,“也是,我就是隨口一說。我也喜歡天然的。”她低頭繼續縫扣子。思涵安靜地縫扣子,江寒在一旁靜靜地欣賞衣服。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衣服腰間一圈的手工刺繡,像是一條腰帶一樣。很氣派。這樣的手工,怕是花了很大的功夫。“你還會刺繡?”“我啥不會啊?這是我的專業。養家糊口的本事呢。跟你說,我小時候,我那個娃娃的衣服,都是我做的。我媽看我喜歡這些,還教過我刺繡呢。就是我家枕套上的花,都是我媽繡的。想來,我也是個天才了。”“你最棒。”說著,江寒又捏了捏思涵的臉蛋。“手欠。”思涵這麼說了一句,卻並未閃躲。過了會兒她突然說道,“江寒,你知道拿人手短嗎?”江寒笑笑,“所以呢?”思涵剪斷線,準備縫下一個扣子。她說道,“所以啊,就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模特,如果有一天我成知名設計師了,你也要給我當模特。”“可以。”“你隻能給我當模特。” “沒問題。”思涵眼睛一轉,想坑一下江寒,於是笑著又說道,“所以你這身體以後就是我的了,你得好好保護。”江寒悶聲笑著,說道,“你是把我看光了,還是睡了我了?”思涵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從來沒人在她跟前說過這樣的話。她緊張地聲音提高了一些說道,“我那是用詞不當了,就是……反正就是說,你得保持好身材給我當模特。”看她紅著臉辯解,又找不出合適的詞的樣子,江寒覺得真是太可愛了,他忽然也正經得說道,“我明白了。我答應你就是了。腹黑的小女人。”說著他又輕輕捏了捏思涵的臉蛋,思涵抬起頭看了江寒一眼,聲音低沉了下去,說道,“其實,我不是為了讓你給我當模特才給你做衣服的。” “我知道。”思涵縫好了最後一顆扣子,她把衣服塞進江寒懷裡,說道,“天冷,你多穿點。”江寒摸摸思涵的頭發,“謝謝你。”他又笑嘻嘻地說道,“我覺得說謝謝太沒誠意了,要不我親你一下吧。”思涵抬起腿踢了江寒一下,轉身跑進了屋裡。隻留下江寒在客廳笑。思涵回屋後,看到桌上的那張稿紙,她拿起來,仔細的看著。江寒過生日的時候,她本來是想做一件衣服給他的,但是那時候,時間來不及了。於是,她才想到給他做一件大衣。她小心地把那張稿紙收好。又偷偷看看在客廳笑的江寒,她感到十分的滿足。江寒抱著衣服回到自己屋裡,他小心的把衣服掛在衣架上,看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