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芷打量著淩均的神情，很難分辨他的眼底究竟蘊藏著怎樣的情緒，像是喜極又像是怒極，又像是……算了不知道怎麼形容。總歸，不像是提到一個仇人的模樣，倒像是……“對，我、我就是毛毛。”顧芷小心翼翼地說。沒想到下一瞬淩均就笑起來，這笑容極其複雜，顧芷居然看到他的眼裡閃爍出淚花。看走眼了吧！淩均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近乎頹敗地垂下眼睫，不知是不是被淚水浸染的緣故，那睫毛黑沉沉的，“我就知道是你，你回來了。”頓了良久，他又苦笑一聲道：“當年你不該救我的。”救我？“毛毛”這人當年救過他？劇情發展得太快，顧芷根本反應不過來，隻得到一個消息，自己似乎有救了，她謊稱自己是毛毛，那就是淩均的救命恩人啊，做人總不會恩將仇報吧！顧芷忙到：“應該的應該的，助人為樂嘛，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放開我？”淩均卻又笑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她：“既然你是她，那你就更該死了。”沃特勒，還真的要恩將仇報？救你還更該死了，你他麼什麼毛病！劇情可不可以少點反轉，心好累！“當初我滿族被滅，正因你救了我，所以我才多年來不得解脫，”淩均一字一句道，“你當初根本就不該救我，更可惡的是，你救了我，卻拋棄了我。”顧芷欲哭無淚：“那我不是毛毛行不行！我騙你的。”顧芷白眼就要翻上天了，下一瞬卻感覺到自己被人環住，她身體一僵再僵，現在又是個什麼劇情？“你就是她。”淩均對她舉止親密，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栗，“從一開始我便知，是你回來了。你總算承認了，我就知道唯有如此，你才會承認。”顧芷：“……”什麼玩意？大哥我心臟不好的，禁不住嚇。所以淩均方才來那麼一出，就是為了逼顧芷承認她是毛毛？承認之後呢？再打死她？所以，有什麼區彆嗎？而且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這人就是個變態！顧芷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衝動——她要儘快想辦法脫離APP，擺脫這個世界，擺脫淩均，不能再這樣稀裡糊塗下去了。因為你永遠也猜不到下一刻的劇情是什麼，看過也無濟於事。顧芷的目光突然平靜下來。淩均緊緊抱著顧芷的兩臂用力到微微打顫，像是要把她勒進骨髓，突然間他察覺到肩頭一股溫熱，像是有預感似的身體狠狠一顫。淩均猛地鬆開顧芷，所看到的畫麵讓他瞳孔驟縮。大口大口的鮮血從顧芷口中噴湧而出，不僅染紅了顧芷的衣衫，也噴湧到淩均的衣襟上，烙下了一片鮮紅的印跡。咬舌自儘，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事後回想，顧芷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疼是真的疼，疼得人意識都渙散了，可她在這種劇痛中確實鬆了口氣，終於解放了。意識消散的最後，是淩均拚命上前死死捂住她的嘴，雙眼猩紅如厲鬼，那模樣太恐怖了，一點都不像個男主。淩均聲音顫得厲害，可也十分狠絕，一字一頓道：“不準死，不準走！”我偏死，我偏走，顧芷在劇痛中下定決心，不會再有下次了。再見，再也不見！“從現在開斯（始），你要一天二十四小嘶（時）寸步不離地守在呃（我）身邊，”顧芷雙手緊握，神情嚴肅，舌頭都捋不清，“打起四（十）二分精神，杜絕一切讓呃（我）意外死亡的可能！”毛毛看顧芷那表情嘴角一抽，然後從褲子裡摸出手機，眼睛轉向手機，手指頭不知道在屏幕上搗鼓些什麼。這人壓根沒把她說的話當回事吧！顧芷深吸一口氣，再次加強語氣申明：“呃（我）說的都似（是）真的！呃（我）真的穿了三次書，死了無數次！就在半小時前，呃（我）咬舌自儘好不容易才回來，舌頭疼得呃（我）現在嗦（說）話還不利索。”毛毛依舊翻著手機，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顧芷仰天長歎一口氣，心頭仿佛有上百隻螞蟻在撓，撓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差崩潰了。果然這種事說出來誰會信啊？顧芷無奈地扶著額頭，急得兩腿下意識直抖，問：“你在乾嘛？”“找上次那個心理醫生的電話號碼，聯係人太多了，一時半會翻不到，”毛毛仍舊埋頭在手機聯係人裡翻找，“你這樣下去可怎麼行，還沒紅呢，先被網上的黑粉給逼瘋了。我看你最近工作先停一下，大不了就賠錢，彆到時候錢賺到了人卻沒了。”毛毛以為她是精神壓力太大，被黑粉的言論刺激到了。顧芷抓狂地捋了一把頭發。多日來所發生的一切，早已超過她的承受能力，尤其是這一次的經曆，更是讓她身心俱疲。顧芷宛如一個在荒漠行走的旅人，極度渴望綠洲，然而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奔向綠洲，帶來的卻隻是一個看神經病的目光。這種感覺太難受了。毛毛埋頭於手機間的動作一下刺激到顧芷，顧芷脾氣突然上來就控製不住了。“我說了，是真的！”顧芷一把打掉毛毛的手機，驀地從座椅上站起來，幾乎是尖叫著說，“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一次！是真的！我真的死了好多次，還穿進書裡了，我、我甚至為了回來還咬舌自儘了，到現在整個舌頭都還是麻的！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為什麼……”顧芷奔潰地揪住自己的頭發，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說不下去了。顧芷能明白毛毛的處境。說句實話，倘若她沒有經曆這一些，突然來一個人對她說這番荒誕的話，她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反應會比毛毛淡定。我他麼真是聖母瑪利亞，都火燒屁股了，還能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顧芷一時不知該哭該笑。算了，就讓她獨自承受這個殘忍的事實吧。“對不起，”顧芷緩和了一下語氣，捂住臉，“我不是衝你，你就當我發瘋了吧。”毛毛愣了愣，緩緩點頭：“哦。”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顧芷可能真的遭遇什麼事情了。半個小時前，天色尚且蒙蒙亮，毛毛整個人還處在睡夢中，顧芷突然闖進來，胡言亂語了一大堆，起先毛毛聽完以後，覺得顧芷在夢遊，臉上半點波瀾都沒有，而後在顧芷一次又一次的強調下，毛毛又以為顧芷是突然受了什麼刺激，心裡出現了問題。顧芷一般，不，是從不至於如此情緒失控。顧芷是個很能忍的人，毛毛知道她內心戲很多，僅從她嘴裡吐出來的隻是冰山一角，她雖然常表現出咋咋呼呼的一麵，但那隻是她調節情緒的一種方式。她這種人情緒調節能力宛如缺心眼的人，任何痛苦在內心過一遭，也便過了，很少放在心上。此刻卻驟然失控了。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可這怎麼可能呢？毛毛驚出一身冷汗。顧芷與毛毛兩人一時間都各有各的思量，誰都沒有說話，整個房間呈現出一種清晨特有的靜謐。好半晌，顧芷找回自己的聲音，下意識轉換了話題：“對了，之前讓你找的那個作者，哇哈哈哈找到了嗎？”“你為什麼要找她？”毛毛被顧芷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十分怪異地看著她，突然間，似乎意識到什麼，眼睛瞪成一個銅鈴，“你……你該不會想說，你穿進的那本就是，就是這個作者寫的吧？”顧芷頭疼地揉了揉鼻梁，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毛毛臉色瞬間刷白。顧芷見狀以為毛毛又是被嚇到了，儘量輕描淡寫道：“你就當我之前都是胡言亂語吧，不用多想了。但我真的想找到這個人，你儘快幫我看看能不能聯係上吧。”毛毛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著顧芷試探道：“那個，雖然我還不能判斷你之前說的是真是假，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什麼？”顧芷疲憊地問。“……哇哈哈哈就在你眼前。”顧芷抬起頭，視線在房間裡巡視一圈，又轉回來，看著毛毛：“！”“你？”顧芷宛如一個彈簧一屁股彈起來，不是吧！仿佛五雷轟頂，轟得顧芷耳鳴陣陣，也轟的她霍然開了竅。仔細一想，此事又似乎有些蛛絲馬跡可尋。難怪啊難怪，難怪她第一次穿進時，就覺得淩均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當初就隱隱約約記得有人跟她提過，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毛毛！顧芷突然記起來，毛毛一直有個家的夢，當初構思這本時她們才剛上大學。當時毛毛順嘴跟顧芷提了兩句，但時間太過久遠，顧芷早忘了具體內容，隻記住了關鍵詞——手刃仇人，虐殺仇人女兒，走上人生巔峰……顧芷心情簡直難以形容，不知該作何表情，結結巴巴地問：“不對，可、可你哪來的時間寫？你你你不是我經紀人嗎？而且這事我怎麼不知道？”“說的好像你的經紀人多忙似的，”毛毛從床頭櫃上拿出黑色鏡框眼鏡戴上，有點尷尬，“你忘了在這部劇之前，你都是一連好幾個月在家摳腳的。我當然也沒啥事啊，所以就寫起了。”“不是……我，你——”顧芷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頭腦一團糟，“那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被莫名其妙幫上一個APP，莫名其妙穿書了，為什麼不是你呢？”“如果是真的，”毛毛覷著顧芷臉色，小小聲，“不是挺好玩的嗎。”顧芷：“……”是挺好玩的，不就是十八般死亡各個來一遍，外加被人打被電擊被嚇唬被砍被捅，好玩……好玩個姥姥！“我知道了！”毛毛仿佛打通任督二脈，想起什麼，激動地兩手直抖，“我知道為什麼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