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周嘉璿摔壞數字華容道,徐百憂就再沒有玩過,最近又被賀關強行安利了一款無腦解壓神器。坐車裡無所事事,她點開抖音首頁,眼花繚亂正有點無從下手,被賀關的來電打斷。他聲音壓得低沉,似乎在發脾氣,隻說讓她上樓。徐百憂沒多問,鎖好車,徑直走進“壽蚨”。店門冷清,裡麵閒散坐著兩個玩手機的年輕人。看見美女,他們隻把眼睛亮了亮,誰也沒有起身迎客,繼續各玩各的。似乎的確如三毛所說,老板不在沒生意做,如今的“壽蚨”已是一盤散沙。沿台階而上,員工宿舍的門大敞著,徐百憂立在門邊,客廳景象一覽無餘。處處亂七八糟,茶幾上堆疊滿外賣餐盒,一看便知住的全是不修邊幅的大老爺們。其中一個房間傳出嗚咽抽噎,像誰在哭。徐百憂還沒細聽,就看見賀關出現在門邊,臉色陰陰沉沉,朝她招手。走過去,房間裡的一片亂象,比起外麵有過之而無不及。仿佛龍卷風過境,遍地散落著四分五裂的漫畫書和電腦配件,根本無從落腳。兩張高低床,臨門的下鋪坐著淚流滿麵的金水,靠窗的下鋪坐著萎靡不振的三毛。倆小夥子像動過手,衣服炸了線,毛衣豁開了口,臉上也都掛了彩。徐百憂不明所以,向賀關投去疑惑的眼神。他沒答,轉頭便衝兩人吼道:“再敢打架,老子把你們全扔下樓!”牽起徐百憂的手,出了房間。嫌客廳沙發臟,賀關沒讓徐百憂坐,兩個人就站著說話。他語速雖快,但她理解能力強,很快獲悉來龍去脈。徐百憂的顧慮仿佛噩夢應驗,金水和三毛被騙了。向賀關口口聲聲保證再也不碰博彩,睡醒一覺又動了“最後一搏”的歪念。兩個人把全部家當扔進去,結果有去無回,血本無歸。當時輸得頭暈腦脹,他們沒有一點覺悟,東拚西湊五千塊錢,隻想著儘快翻本。發現網頁進不去,客服電話打不通,兩人愚蠢到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報警,而是聯絡梁水晶。出乎意料地,梁水晶的電話同樣打不通,三毛火急火燎趕去她住的地方找人。問過同租的舍友才知道,梁水晶幾天前不辭而彆,不知所蹤。怕她出什麼意外,驚慌失措的三毛開始瘋了一樣不停打電話。直到今天上午,消失幾天的梁水晶終於有了回音。在電話裡她痛哭流涕,告訴三毛,那個所謂的健身教練欺其實是個騙子,他們全都中了詐騙團夥的網絡騙局。梁水晶不單賠進去所有積蓄,還借了不少外債,零零總總加起來十幾萬。更可悲的是,就為能牢牢拴住“英俊多金”的健身教練,梁水晶主動獻出了自己的處女身。咎由自取也好,很傻很天真也罷,總之梁水晶的美夢破滅了。如今財色全失,借錢的朋友又催得緊,再沒臉留在儋城,她隻能偷偷躲回老家。“早說了十賭九輸,隻贏不輸哪有那麼好的事!平時一個比一個機靈,真遇到事一個比一個沒用,打架能解決問題嗎?!你們……”賀關說著強壓的怒火又竄上來,爆句粗口,轉身想進去教訓倆蠢貨。徐百憂忙拉住他,問:“報警了嗎?”“梁水晶躲回老家之前報的。”站久了腿疼,賀關後背抵著牆壁,重重出一口氣,“警察說那是個境外詐騙集團,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追回詐騙款,能不能全部追回來還不好說。”餘光掃過房間,她又問:“他們為什麼打架?”“三毛個癡情種,非要去找梁水晶,金水怕他也跑了,就打起了唄。打完兩人還商量著一起跳河,媽的,我要沒回來,沒準就隻能去給他們收屍了!”賀關氣得肝疼,抄兜摸煙,啥也沒摸到才想起來,住院十多天沒抽過一根煙。沒得抽更想抽,砸吧下嘴,一臉煩躁。徐百憂敏銳,摸出車鑰匙遞給他,“你先下去,我車裡有煙。”“你不下去乾嘛?”問完立刻猜到一二,他拄穩拐杖直起腰,腦袋探向房間,故意提高音量,“那倆傻逼玩意,我是不想管了,愛咋咋地吧。要死……”本想說“要死閃遠點死去”,轉念覺得這當口不合適,旋即改口,“有尋死覓活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麼再把錢掙回來!錢沒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沒了爹媽……”再講下去耿耿苦心又會走調變味,徐百憂輕拍賀關肩膀打斷,催他下樓。難得遇到暖陽高照的好天氣,心情卻糟糕透底。賀關靠在車門邊抽煙,吐出的全是歎息的煙氣。躊躇了會兒,給奶奶打去一通電話。剛攢好的詞頂著舌尖死活講不出口,吸口煙咽回去,照舊報喜不報憂隻撿好聽的聊。聽奶奶問起小憂,賀關不自覺嘴角上揚,“好著呢。等我把她養成白白胖胖的小肥豬,當年貨帶回去陪你過年。”俏皮話不斷,逗得那邊笑聲連連,賀關打完電話,“小肥豬”正好下樓。徐百憂手提一隻黑色旅行袋,裡麵裝著幫賀關收的衣服。金水三毛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低頭耷腦不敢看車邊陰沉的男人,動作麻利地鑽入後座。“你們跟著下來乾什麼?!”賀關抱著拐杖坐進副駕,扭頭便問,口氣惡劣。兩個人誰也不敢回答推來推去,你杵杵我,我捅捅我。“說話!”賀關凶厲揚聲。惹得徐百憂不滿睨他,搭一晌討巧的笑,他看回後座,臉色變得快,又一副凶神惡煞。金水艱難咽下口水,“百憂姐說,帶我們去吃飯。”三毛唯唯諾諾點頭,“還說幫我們找事做。”“合著有飯吃,有人幫你們安排後路,你們就舍不得死了唄。”賀關冷冷嗤笑,抄起拐杖打地鼠似的,一人敲一腦袋,“錢沒了還想把命也賠進去,你們他媽的有沒有點男人樣!”用拐杖頭戳金毛肩膀,“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再也不用管你殘疾的爹,瞎眼的奶奶,和讀小學的弟弟。”又更用力戳三毛,“老子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找他借錢。你倒挺會鑽空子,不借錢改直接帶著他賭錢!還要帶著他一起跳河!他媽的,你這個哥是怎麼當的?!”賀關這張嘴罵起人來絲毫不留情麵,又凶又狠。金水嘴角抽搐,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怕又挨罵不敢往下落。三毛也雙手合十,打起哭腔求饒,“關哥,對不起。我們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原諒我們吧。”“甭跟我道歉!”賀關收回拐杖,坐正目視前方,很無情地道,“錢是你們的,命也是你們的,關老子屁事!”三毛用口型喝令金水不準哭,拉著他一同往前湊,“關哥,我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百憂姐跟我們說了,你以後要帶著我們一起轉行跑運輸。關哥,我們向你保證,這回一定好好乾,腳踏實地做人!”接收到三毛眼色,金水也忙追著發誓,“關哥你千萬彆丟下我不管。隻要讓我一直跟著你,我願意為你和百憂姐一輩子做牛做馬!”“行了,行了。”賀關聽煩了擺手,轉臉對他們道,“你們先跟百憂姐的二師兄乾著,我看看你們的表現。表現好了,再談以後的事兒。”三毛,金水忙不迭點頭,“一定好好表現。”賀關挑眉,“還不謝謝百憂姐。”兩人聲音出奇洪亮,“謝謝百憂姐!”徐百憂沒說話,從內視鏡裡朝他們溫柔笑笑。中午飯徐百憂做東,二師兄李政被請來,先見見兩個年輕人。飯桌上,金水三毛打起百分百精神,輪番拍著胸脯向李政立軍令狀。有什麼臟活累活儘管安排,他們一定會認認真真乾,乾得不好隨便罵,也一定不會往心裡去。師妹和賀關舉薦的人,看著也機靈,李政自然放心,痛快應下。有吃有喝生計也有了著落,一頓飯吃完,倆倒黴孩子終於一掃陰霾。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回到家,賀關攬著徐百憂窩進沙發,身心俱疲再不想動。靜靜抱了會兒,一隻手劃撥手機,一隻手駕輕就熟地從毛衣下麵探進去,偷香竊玉似的摸上來。徐百憂覺得癢,隔著毛衣拍他的手,“老實點。”“不要,我喜歡。”賀關俯身吻住櫻唇,“來一次?”結束一場有情人間的快樂事,徐百憂趴在床頭昏睡不起。忽的疼醒,她反手扯某人頭發,“起來,我有話問你。”狗男人惡趣味叢生,忍著疼又咬了會兒,又拍一下她屁股,這才饜足地平躺下。很自然地把徐百憂摟進懷裡,親一口紅暈未褪的臉蛋,“問吧?”徐百憂翻身趴在他近前,“你給三毛和金水轉錢了?”“嗯。”賀關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她的長發,漫不經心道,“各轉了一千,應該夠挺到下個月你二師兄給他們發工資。”徐百憂表情認真,“你跟我老實說,你現在還有多少錢?”“好多。”賀關想也沒想打胡亂說,沒好意思張口向奶奶借錢,其實卡裡隻剩一千多。他生怕徐百憂多問,穿好內褲翻下床,揉著小腹生硬岔開一句,“運動完,餓了。”從地上撈起牛仔褲,一邊穿,一邊瘸著腿往外走,逃也似的奔去廚房找東西吃。天色漸暗,想著徐百憂大概也餓了,賀關煮了滿滿一大海碗豚骨拉麵。番茄炒蛋做澆頭,搭配幾片午餐肉,還鋪了一片芝士,中西合璧,令人食指大動。賀關趁熱端進臥室,徐百憂正坐在床邊,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收進衣櫃。都是些便宜的舊衣服,沒幾件,徐百憂卻疊得仔細,專門騰出一格空間收納。賀關看著眼熱心暖,默默坐到她旁邊,搛起一筷子麵條,吹涼喂她。彼此也不說話,她忙她的,他管填兩人肚皮。收完衣服,兩人坐回客廳繼續吃麵。賀關喜歡坐地板,徐百憂沒管他,先吃飽放下筷子,就安安靜靜地抱著胳膊看他。眸光悠遠,染著柔軟笑意。“我家老太太犟,不肯來儋城跟我一起住。”喝完最後一口湯,手臂搭上她膝蓋,賀關側過身,“我都沒敢提是和我們一起住,要說了,她肯定更不會來。我奶奶特獨立,最怕給彆人添麻煩。”徐百憂抽張紙巾遞給他,“我不是彆人。”“你當然不是彆人。”賀關咧嘴一笑,抓過她的手捏著玩,“勸不動她,我明天回趟盤河,老太太已經自己把自己安頓好了,我得去看看。順便和趙尹濤碰個頭,我好的差不多了,要儘管擼袖子開乾,把前期該辦的事都落實下來。”徐百憂也欠身坐到地上,與他並肩,“我和你一起回去。”“不用,你工作室那麼多事,還忙不過來呢。”賀關摟過纖腰,一五一十地道,“老房子賠償款到賬還要等一陣子,我手頭沒剩多少錢,隻能暫時吃你的用你的。可你說過不養小白臉,我想用肉償都不行。”“我是說過不養小白臉。”徐百憂麵向他,展露明媚笑顏,“可我願意養我男人。不過我現在也沒收入,積蓄不算多,你好養嗎?”“好養,好養。”賀關答得飛快,眉舒眼笑吻她臉頰,“我生活不講究,還不用吃飯,光吃你就能飽。”“你之前不是說不用女人的錢嗎?”徐百憂有些奇怪,還擔心他死要麵子硬撐。“你也說我不用你的錢,你以後也不用我的錢。我這不要為以後考慮嘛。”他是要麵子,但他可以更不要臉,“沒睡到你之前的話都不作數,就算你不願意養我,我也會死纏爛打賴著你。”輕佻勾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仔細端詳,“媳婦兒,你說你是不是照著我的心意長的,怎麼會這麼好睡呢?”徐百憂被逗笑,不要臉歸不要臉,但懂得變通是好事。拉下他的手,“我想看看你寫的計劃書。”“彆看了吧。”莫名有點難為情,賀關端起碗筷要進廚房洗。腿瘸著沒站起來,先被徐百憂奪手搶下,“我來。”她進廚房,他也一瘸一拐地跟進去,抬屁股坐上流理台,陪她洗碗有說有笑。兩人的手機都擱在臥室的床頭櫃上,此刻正不間斷地輪流唱響。而來電顯示均為同一人——胡院長。
第98章 “你好養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