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區派出所臨近儋城著名的酒吧一條街。派出所民警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去不夜城裡撿牛鬼蛇神。儋城作為一座迅速崛起的年輕城市,貌似遍地黃金,是年輕人的夢工廠,也是夢想的屠宰場。在這座城裡,充斥著滔滔不竭的焦慮和壓力,喝大無疑是最簡便快捷的逃避現實的方式。賀關和徐百憂趕到西區派出所的時候,喝垮的金水跟攤爛泥似的,正躺在一條長椅上呼呼大睡。衣衫不整,一隻鞋也不翼而飛。老家朋友給金水帶來一個噩耗,他苦苦暗戀的初中同桌結婚了,新郎不是他。新郎是鄰村搞裝修的包工頭,大開流水席三天三夜,風光一時無兩。金水自己都過得捉襟見肘,能怎麼辦?借酒消愁酩酊大醉唄。賀關喊他喊不醒又上腳踹,金水醉到不省人事,摔下長椅哼唧兩聲,繼續睡。沒辦法,賀關和徐百憂隻能先去找值班民警,詢問來龍去脈。接待他們的民警身材微胖,臉團團的。“喝醉了,抱著顆行道樹做出一些不雅行為,引起大量群眾圍觀。”團團臉民警聲色如常。從警近三十年,每天都要往所裡撿奇葩,早已見慣不怪。賀關聽著來氣,回頭狠瞪四仰八叉躺地上的金水,不解恨,又走過去踹他大腿。要徐百憂不在場,賀關也不會這麼大反應。他覺得忒丟人,徐百憂會怎麼想,想他賀關身邊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金水睡得像頭死豬,還得想辦法把他弄回去,賀關更冒火,又補了兩腳。團團臉民警也不管,讓徐百憂把她男朋友叫回來,他話還沒說完。首要是解決問題,徐百憂沒有澄清兩人的關係,就把人拽回民警跟前。“罰款五百。”民警開具單據。賀關奇了怪,“這也要罰款?”團團臉民警打趣笑道:“你同事太神勇,破壞公共綠化,罰款五百。”賀關:“……”丟人丟上天。賀關氣得臉歪,攥著拳又要去揍金水,被接過單據的徐百憂拉住,拖著他先去交罰款。交完罰款,將回執交給民警,徐百憂用眼神製止賀關開口說話。她主動出麵,“民警同誌,請問還需要我們做什麼?”團團臉民警拿起案冊,“登記完你男朋友的個人信息,就可以把人領走了。”伸手,“身份證。”賀關下意識地先是一喜,再是一愣,摸口袋,“我沒帶。”“我帶了。”徐百憂從斜跨小包裡拿出身份證,交給民警,“用我的也可以吧?”“可以呀,用誰的都行。”團團臉笑容溫和,比對過照片和真人,還跟賀關聊上了,“證件照都這麼漂亮,電影明星似的,小夥子眼光不錯。”莫名感覺爽翻天,賀關唇角翹得高高的,“那是,不漂亮,我也看不上啊。”誤會越鬨越大,徐百憂解釋也多餘,適時插進話,“民警同誌,請問還需要登記什麼?”團團臉低頭寫著字,道:“工作單位和工作崗位。”“省自然博物館,動物標本製作。”徐百憂一一作答。也許覺得這個職業很新奇,團團臉抬頭多看了她兩眼,笑說:“等我哪天輪休,帶兒子去看看你做的標本。”“好呀。”徐百憂回以微笑,“歡迎,歡迎。”“要買票嗎?”“免費的,隻需要在官方公眾平台上至少提前一天預約。”團團臉為難,“這麼麻煩,我不會呀。”“不麻煩,很簡單。”徐百憂拿起手機,點開博物館公共號,“喏,就是這個。先關注,然後直接按提示步驟預約門票,像這樣。”徐百憂一步步操作演示給民警看,旁邊賀關也摸出手機,悄咪咪地搜索關注預約門票。何止民警覺得標本師的職業新奇,賀關光想象徐百憂給動物開腸破肚的畫麵,就覺得帥慘了。怪不得對他下手又毒又狠,一股子彪悍,感情天天拿刀子挖心割肉。帶勁!預約成功周二上午的門票,賀關還自言自語地納悶,“怎麼周一沒法預約?”徐百憂聽見了,“周一閉館。”瞥他手機,“你也要去?”“怎麼,民警同誌能去,你男人不能去?”賀關勾唇,挑高眉梢故意問。徐百憂白他,沒應聲,轉臉繼續教民警預約門票。結束這一段小插曲,團團臉民警喊來兩位同事幫忙,幾個人合力把爛醉如泥的金水弄進車後座。徐百憂帶著賀關向民警道謝,和顏悅色的團團臉擺著手說為人民服務都是應該的,還祝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早日成家。賀關一得意又沒了正行,攬過徐百憂的肩,人生贏家一般大笑著神侃:“早結婚了,孩子都倆啦,小子隨她,丫頭隨我。”三位民警連連稱讚,四口之家其樂融融。徐百憂忍無可忍,用力踩了賀關一腳,徑自坐進車裡。賀關吃痛捂著腳跳,戲還沒完,又委屈又無奈地對民警們道:“我老婆生完孩子脾氣變得特彆大,我不讓著點不行,太能作。”團團臉民警深有體會,“理解,理解。”“賀關!”徐百憂從副駕車窗探出頭,麵帶怒意。賀關趕忙朝人民公仆們揮手,“各位我走了,哄老婆去啦。”演得太嗨,從戲碼裡抽身出來,賀關也覺得自己好像是過分了。開著車,他時不時扭頭去看徐百憂,可她一直把臉衝向窗外,對他不理不睬,也不給他機會打探深淺。“生氣了?”賀關小心翼翼問。徐百憂沒反應。“這種玩笑開不起?”還是沒反應。等不到她開口,賀關開始為自己找補,“民警同誌上班太辛苦,我就是和他們瞎扯淡,樂嗬樂嗬。”“不怪你。”徐百憂頭沒動,隻清清冷冷地說,“我一開始應該解釋清楚。”“你為什麼不解釋?”賀關心裡怪怪的,有點高興又有點不高興。“不為什麼。”小腹發涼又痛起來,徐百憂懶得解釋,側枕著靠背闔上雙眼。賀關看不見以為她生悶氣,耐心等了幾分鐘,急道:“你要不高興,隨便罵我,打我也可以啊。不要不理我,行不行?”“我沒有生氣。”徐百憂按揉著小腹,勉強開口。賀關一眼鎖定她的小動作,真想立馬把人抱進懷裡,幫她緩解疼痛。握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黑眸裡難掩擔憂,搜尋起道路兩旁林立的店鋪。找到一家711,賀關靠邊停車,“我去給你買杯熱飲。”徐百憂來不及說不,人已經推門下車,跑向便利店。車門沒關,冷風灌進來,寒意見縫插針地鑽進毛孔。打了個寒噤,徐百憂係起風衣紐扣,隻聽後座傳來輕微響動。她回頭,嚇一跳。金水不知何時醒了,兩隻醉眼瞪得又大又圓。“你是誰?”他正顏厲色地問,下一瞬又變色眯眯的癡漢臉,“……這麼可愛的洋子小姐,怎麼可能是犯人?”再下一瞬倆眼一閉,醉醺醺呢喃,“啊,美麗的洋子小姐……是你的美麗犯的罪……”接著抱緊自己又昏睡過去,宛若詐屍。徐百憂沒看過《名偵探柯南》,不知道金水COS了一回毛利小五郎,盯著他一頭霧水地愣住。“他醒了?”賀關握著杯熱豆漿坐回駕駛位,看徐百憂的反應,心下了然,“他剛是不是像中邪一樣,跟你講了些虛頭巴腦的話?”徐百憂點點頭。“他就這怪毛病。”賀關一手係安全帶,一手遞豆漿,“整天整宿看漫畫,一喝醉就把自己當書裡的人物,瞎幾把亂演。”紙杯有點燙,徐百憂正要接,賀關又收手,讓她先幫自己把安全帶插頭摁進鎖扣。中間隔著扶手箱,徐百憂一隻手使不上勁,於是探身過去兩手並用。發頂將將與男人的胸口齊平,散發出好聞的洗發水味道,淺淺淡淡,卻像能勾人魂似的。賀關發誓他真不是故意的,隻是一切太水到渠成,他不自覺地一低頭,便鬼使神差地吻過她的發心。香氣染了唇,仿佛蝴蝶振翅掠花蕊。徐百憂感覺不對,立刻直起腰,“你乾什麼?”賀關佯裝無事,指指盛滿豆漿的紙杯,“不小心碰到你了。”還問,“沒燙著吧?”徐百憂將信將疑沒說話,接過豆漿,端正坐回副駕。賀關忙背對她側過臉,舌頭舔了舔嘴唇,沒什麼味道,偏偏覺得特彆甜。正回味著呢,就聽旁邊道:“比你演得好。”賀關身形一滯,“咳咳咳……”“想親我,你可以正大光明告訴我。”徐百憂不傻,相反,她很敏銳。賀關臉都咳紅了轉回來,死豬不怕開水燙,“是想親啊。”“又是可憐我沒男人疼?”徐百憂唇角染了點笑。“不然呢。”賀死豬不怕開水,怕誅心,用狂妄的下巴點她手裡的豆漿,“沒有我,你連口熱豆漿都喝不上,還不說謝謝。”“謝謝。”徐百憂乖乖道謝,乖乖喝豆漿。居然這麼聽話,賀關不習慣不自在了,一頓操作猛如虎,開車上路。
第22章 “怎麼 你男人不能去?”(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