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繼續了？”周末雙手墊在腦後，目光似有若無的瞟了眼床尾一角的工作服，一半已經垂到了地麵，將落未落的。片刻，對上我的視線，似笑非笑，擺明一副看戲的姿態。屋裡明明沒開暖氣，此刻卻被憋出了一頭的汗，食指指尖還壓在他的白襯衣領口，悶頭默數了下，費了那麼久功夫，才解開兩顆扣子。他一定是在嘲笑我。吞吞口水，我笑：“周末，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嗯？”我鬆開了手，上半身坐起來：“我……敲鍵盤去。”本來就是剛才被他突然的煽情給弄的一時興起，但……意識回歸清醒之後，我還是那個我，一個有色心沒色膽的慫包。人還沒爬去床尾，就被他用腳尖一勾，比刀光劍影還快的間隙，我的身子被他一帶，倒回了大床上。“你彆鬨，我……真要去碼字。”他用手撐著腦袋，正對著我的臉，剛才解開的兩顆紐扣下，隱隱約約可以瞧見好看的鎖骨。“江可期，剛才玩火的時候，我可沒見你要碼字。”我摸摸鼻子，笑的很是乖巧：“你畫設計圖應該能明白，有些創作的靈感啊，就是那麼靈光乍現，出其不意的一秒……”“所以，你是要去寫一些不可描述的情節？”我想回答他，不是，可被他逗的，一個字也說不上來，隻是張著口，傻傻的被他拽進了懷裡。“江可期，你不會的，我教你。”半晌，他又臉不紅氣不喘的告訴我：“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完了——事實證明，哪怕我變成了周末的女朋友，我倆還是典型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是，周末穿白襯衣，是真的很好看啊。都說小彆勝新歡，果然沒錯。這個夜晚，注定安靜不了了。——三月像是被人摁下了加速鍵。轉眼，半個月就從指尖再次流逝。周末因為我的緣故，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工作——我猜想他是為了我，雖然他習慣了傲嬌，從來不願意承認。而我，自從“生病烏龍”過後，除了之前周末要求的不給糖吃，再次多了更為致命的一條規定——不僅不讓喝咖啡，連熬夜碼字都不許了。每到晚上九點，周末比北京時間還準時，自動搶走我的筆記本電腦，將我趕去床上睡覺。經過各方人員的努力，治愈康複出院的人，在急速飆升。所以說，春天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季節。我敲下最新的結尾，盯著文章最後的“全文完”三個字，一時之間，有點兒悵然若失。周末推門進來，看見我窩在床上對著電腦發呆，敲敲門：“江可期，高中班級群的消息，你看見了沒。”回過頭，對上了他那張神情嚴肅的臉。我搖搖頭：“沒有啊，怎麼了？”他走進房間，將我懷裡的筆記本電腦搬走，在我身旁坐下：“看看吧。”直覺告訴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然，他不會出現這種表情。而且，情況肯定很糟糕。摸過剛才碼字被調成靜音的手機，點開微信群，三百多條消息，一路滑下去，在看到某句話的瞬間，指尖定住。那一行字，在腦海裡反複拆分組合，最後才拚湊在一起。顧一鳴，在作為誌願者加入疫情支援期間感染病毒，確診時間：3月16日。我傻傻的坐著，忘記了反應。怎麼可能——明明之前一起吃飯時，還好好的。“江可期，你冷靜點兒，現在他已經進了醫院接受治療，你知道……他從小就心態樂觀，會挺過去的。”最新的微信群裡，彈出來一個很短的視頻。顧一鳴的號發過來的。我低頭，快速點開視頻。畫麵裡，他躺在床上，瘦了很多，鏡頭拉近，他依舊笑著，連說起話都變的比往常困難了許多：“同學們，醫護人員說……他們……說……我做的……飯挺好吃的。”視頻戛然而止，帶著他的低笑：“我……還是能……開飯店的吧。等我康複……你們可要……來飯店捧場……”“周末，周末，我們去醫院看他好不好……”“江可期，你冷靜點兒，現在不能出門，我們去了也隻是給醫護工作者添麻煩。”他雙手搭在我肩膀上。他安慰的聲音很輕：“我知道，就算是不認識的人，你也會難過，但你沒看到麼，他不後悔，他很快樂。”淚水滑落，我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他還那麼年輕，他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之後的幾天，我和周末一直在家裡期盼顧一鳴治愈康複的消息。關於顧一鳴，其實高中裡我和他的交集並不多。我隻是記得，他總是喜歡和班裡的男生躲在一起看手機，班裡有什麼小道兒消息傳出，一定和他脫不了乾係。他也很喜歡打籃球，但由於更偏愛美食，所以高中三年，哪怕他總嚷嚷著要減肥，肉卻一斤也沒掉下去。他還總是習慣補語文作業，每次我去收周記，他都會嬉皮笑臉的嘴裡塞著筆杆一邊拜托我，一邊奮筆疾書：“江可期，你這麼溫柔，幫助一下同學啊。”也是最近，我才知道，原來，他最大的夢想是開一個飯館……晚上八點，高中微信群裡有人發了消息。周末點開了微信群，很短的沉寂，他抬起頭，看向我，隻是緊緊抿著唇，不說話。深呼吸很久，我平複好自己的情緒。低下頭，指尖緩緩滑開微信群。“顧一鳴，因為加入疫情支援感染上病毒，在經過醫護人員幾天的奮力搶救後，於3月20日病逝。”我和周末誰都沒有說話。很久很久之後，我聽到自己對周末說，那裡也會有顧一鳴喜歡的炸雞女孩吧。周末聲音很溫柔：“會的，他一定會遇到的。”這一刻，我突然明白，那些出現在你生命裡的人，從來不會事先和你打好招呼再告彆。甚至，連消失都是無聲無息的。我轉過頭，抱住了身邊的人：“周末，我不想和你分開，哪怕是……”他溫熱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傻子，就算有那一天，我也要你好好活著，答應我，嗯？”我隻是看著他的眼睛，仿佛望了一輩子那麼久。——五月的槐城，再次恢複了往日的歡聲笑語。我一直以為，許靜好回到槐城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和楚莫然確定關係，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或者，是找我去吃她最喜歡的麻辣火鍋。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江可期，你讓我睡一覺。”然後，她當著我和周末的麵，進了房裡，將行李箱隨手一丟，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就睡著了。數日的疲憊讓她重新擁有了嬰兒般的睡眠，我和周末互相看著對方。周末換了身西裝出來：“她肯定累了，你幫她抱個被子出來，你好好陪陪她，我去公司了。”我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於是，踮腳抱著他的臉親了一口：“周末，你長的可真好看。”周末臉上的酒窩也很讚同我的表揚，衝我笑。臉被人戳了一下。“江可期，你能不能不那麼厚臉皮。”這個人呀，還是時時不忘記自己的傲嬌包袱啊。“你難道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以後就不要……”周末拉長了尾音:“江可期，不要挑釁我，嗯？”我接受到了他傳達給我的信號，立刻保持軍姿目送他離開:“去公司要遲到了，身為總裁要以身作則。不然，被下屬舉報了會扣工資的。”周末勾唇:“公司的員工都是一路血拚最後成功拿下offer的，他們不會做出舉報上司這種隻有傻子才會做的事情。”不就是想說我傻麼，以為我聽不出來？周末抬手，摸了摸我剛被海飛絲柔順過的發絲:“等我回來。”然後，他在我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許靜好這一睡就是整整一下午。等到她醒來，我給她做的麵條已經糊成了一團。她揉揉酸痛的手臂，坐起身：“軟軟，我好想你啊。”我走到她跟前，緩緩蹲下，她抬手，輕敲我的頭，沒了口罩的臉頰上留下了幾條很淺的印子。“楚莫然怎麼沒和你一起呀？”許靜好伸伸懶腰：“他呀，已經複工進劇組拍戲去了，聽他說是一個大IP，終於熬成男主了，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