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她的語氣更加肯定了我心裡的猜測,周末除夕夜沒有回家,果然和我有關。良久,她動了動唇,對我說:“周末他爸爸在公司,進來吧。”從周末媽媽的家裡出來,我吸了吸鼻子,重新戴上口罩。“我很久之前就看到過你的照片,應該還是他在上學時候照的……周末從小就很有主見,我和他爸爸對他一直期望很高,也希望他能夠走我們為他選的路,但他沒有。他隻是告訴我,有人和他說過,太過順利的路,沒什麼意思。他說,他也這樣想。現在,我還是不懂他,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裡……但就如你所說的,為了周末,我會嘗試著和你相處看看。”她盯著我的臉,很驕傲的對我說:“我兒子喜歡的人,應該會有特彆的過人之處吧。”我摸出了手機。手機屏幕的左上角,放大的日期:2月14日。從來沒有過的迫切心情。有些話,一輩子隻能對一個人說出口,有些衝動,也隻會因為一個人而衝開禁錮,破籠而出。我打開了車門,突然很想見到他,哪怕明明才剛分開沒多久。係上安全帶,我點開了手機導航,定好位置,發動車子。以前總會覺得這個世界太過喧鬨,希望安安靜靜地躲在一個隻屬於自己的角落裡,可當這個城市真的有一天安靜了下來,心裡卻又說不出的焦躁。所以啊,人類真的是很矛盾的生物。車子一路朝著目的地開去。中途,趕在店鋪馬上封店前,買了口罩和防流感的中成藥物,以及……一些周末他們會用到的生活用品。還是頭一回來工地,漫天灰塵,剛下車就聽到“叮叮咚咚”各種機械摻雜在一塊兒的轟鳴聲,風很大,工人們的工作服被風吹的鼓起一大片。我一邊走一邊找人,不費吹灰之力地,很快就找到了站在鐵架子前,正扛橫梁上高架的人。他身上穿著橙色的工作服,戴著口罩。真奇怪,就和上學時代一樣,茫茫人海中,我總是能第一眼就看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個子太高的緣故。他動作緩慢,我仰著頭,沒有出聲叫他,害怕他分神。可是,心跳卻伴隨著他一步步踏上高架而加快了頻率,雙手緩緩收緊,掌心被塑料袋勒出了紅印也感覺不到疼。終於,他平安落地,我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周末和身邊的人說了句什麼,走到長桌前,手肘撐在桌麵上,壓著圖紙和身邊的人交換意見。我真的是,愛死了他工作時的樣子。朝前又走了兩步。有人看到了我在盯著他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末回過頭,隔著空曠的山風,我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突然加快了腳步,向我走來。步伐很快,但仔細看,可以看到步伐有些一反常態的,不穩。可他卻在距離我不到兩百米的地方,停下了。“你怎麼來了。”他的眼裡,神情很複雜,有難以置信,有生氣,還有——從來沒在他臉上出現過的驚喜。周末抬起手,又緩慢地垂下。我抬腳向他走,他後退:“江可期,你這個傻子,站著彆動。”“我給你們送了東西。”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何不走到我跟前的原因。“有人專門幫我們送物資,你這麼笨跑出來乾什麼,不是說好了乖乖的待在家裡,等我回去。現在這麼危險,你簡直是……胡鬨。”醞釀了半天,他也隻是說出了這兩個字,來表示對我擅自跑來這裡的不滿。周末現在戴著口罩和安全帽,我隻能看見他的眼睛,和微蹙的眉。我低下頭,很委屈:“周末,今天是個特彆的日子呀。”“還有,我戴了口罩,我有好好保護自己,你過來抱抱我,或者讓我看看你的臉也好啊。”隻有讓我看清了他的臉,我才知道他到底好不好,有沒有受傷,或者——總之,我就是想看一看他的臉。誰知道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會不會被他以為我是在無理取鬨。雖然他身上的衣服有些醜醜的,但穿在他身上,依舊很好看。“有什麼好看的,趕快回去。”他心狠起來,我就隻有順從的份兒。“我和你保證,今天過後,我真的隻待在家裡,哪也不去,我……不會給組織和國家添麻煩的。”你說,你又不是扮演黑無常,眼神那麼嚇人乾什麼。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我緊緊抿唇:“周末,我……整整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才開來這裡的。”我還是個開車新手啊,冒著被警察叔叔當成“馬路殺手”抓起來的危險來找他,他怎麼能這樣麼。一點兒也不善解人意。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連我自己都沒察覺到聲音聽起來,似乎委屈巴巴的。“傻子,你哭什麼,想看給你看就是了。”他低下頭去摘口罩,我衝著他走過去。我立刻揉揉眼角:“我隻是被沙子迷了眼睛。”“你彆過來,和我保持一百米的距離。”他堅決不和我近距離接觸,取了口罩能給我看臉,已經是他最後的倔強。我還沒看清他的嘴,周末已經重新戴好了口罩:“看也看了,趕快回家。”如此的,無情。如此的,冷酷。我轉過身,走了兩步,回過頭,看他:“真的不給親一下麼?”“等疫情結束後,我回去……聽話。”這麼美好的日子,因為這場突然爆發的疫情,連一個近距離擁抱都成了妄想。沒忍住的,又回了頭,卻發現他沒離開,還一直看著我。那眼睛裡,有拚命克製的感情。但,被我看到了,也讀懂了。不管了。我轉身衝他跑過去,用力的抱住他,將頭埋在他懷裡,感覺到他在用力地掰開我的手臂,我抬眼:“周末,不給親就算了,抱一下也不行麼。”“不行。”他推開我的手臂,害我差點兒以為我倆又回到了當年我倒追他的時光。他或許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冷漠了,抬手,戳我臉,指尖落在口罩上。“走吧。”我戀戀不舍地鬆開手:“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好好保護自己,我等你回來。”走一步,三回首。“江可期,工程很緊,趕時間。”我再也不多待一秒,小跑著離開了,眼睛裡蓄滿的了淚水隨著奔跑,搖搖欲墜。坐回車裡,我在沒有人的密閉角落,抱著方向盤悶頭大哭了一場。等到哭累了,發泄完情緒,我抬起臉,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是不是哭的有點兒過於煽情了。反正,也沒有人看見不是,我自己安慰自己。車窗被人敲了兩下。我搖下車窗,對上了一身警服的警察叔叔。“這位同誌……”“我有帶駕照的,我給您找。”雖然我沒開過幾次車,但是他應該不會那麼巧的擁有火眼金睛,將我識破的吧。“這位同誌——測體溫。”原來是,我想多了啊。於是,慌忙乖巧的將額頭湊過去:“警察叔……同誌,體溫正常,我可以走了麼?”他收回了測溫度的儀器,手裡捏著我剛才遞過去的駕照:“這位同誌,你是不是……還在實習期?”完了,我真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正常實習期間,是需要有三年以上駕齡的人陪同的。”“警察同誌,裡麵那位,是我女朋友。”我眨眨眼睛,警察轉頭看到了周末:“這位同誌,請出示您的駕駛證。”周末敲敲車窗:“江可期,我的駕照呢。”我笑眯眯地附身從旁邊的夾層裡,找到了周末的駕駛證遞過去:“在這裡。”檢查完畢,警察通行放人。周末示意我下車坐去副駕駛,我很聽話的坐去了副駕駛,這才反應過來問他:“你剛才一直在車外啊?”周末隻是冷著一張臉:“自己係好安全帶。”他真的生氣了,專屬於女朋友的特殊福利都沒有了。車子快速的向著城區開去,我身子坐的筆直,在心情不好的大佬男朋友麵前,不敢再輕易造次。安靜了大概十分鐘,還是沒忍住:“周末,現在你不怕我……”“這個病毒感染的時間隻有幾秒,剛才你抱都抱了……江可期,我現在很生氣,不想和你說話。”“哦。”沉默維持了半個小時,周末冷哼:“怎麼不說話了。”我側過臉去看他:“不是你不讓我理你的麼?”“該聽話的時候,我可沒見你這麼聽話過。自己一個人開車跑這麼遠……江可期,我發現……你有時候膽子比誰都大。”是是是,現在你心情不好,你說什麼都對。到了家,周末將車鑰匙沒收了:“沒有下次了,從現在開始,不許出門。”之後,他又絮絮叨叨的對我說了很久的警告話,我就靜靜地看著他的臉,很認真地點頭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