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殺手自白(1 / 1)

我7歲那年,母親殺掉了父親。我永遠記得那個畫麵:父親仰麵躺在床上,母親依偎在他身邊,手裡握著一把剪刀,刀刃上淌著血。鮮紅的血,一滴滴染紅了床單。“深海……”母親凝視著我,竟然露出了笑容。那天晚上,她也死了,不過是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的。警察用白床單將遺體裹起,然後從廁所裡抬出來。那時候,我不懂什麼是死亡,趁人不注意掀開了床單,當即看到一張青紫色腫脹的臉,眼睛瞪出眼眶,舌頭從嘴角滑下。我暈了過去,一連高燒數天,卻可悲地活了下來。後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死在7歲,該是多麼幸福的事。葬禮上,我被大伯逼著抱父母照片跪在墳前磕頭。那時候,我燒得暈暈乎乎,隻想回床上睡覺,卻被他們抓回來狠狠訓斥,還說出了一個驚人秘密。“你知道我弟弟家為什麼要領養你嗎?就是沒個兒子!白白供你吃喝……現在不用你,什麼時候用你?”大伯把我按在墓碑前。我知道了,原來自始至終我都是多餘的人,因為莫須有的理由多活了這麼多年。養父母有兩個親生女兒,也就是我的兩個姐姐。父母在世時候,她們不喜歡和我玩,但表麵上還算和平。父母去世後,我們三人相依為命。那是噩夢的開端,無儘頭折磨的開始……她們對我抱有什麼樣的感情呢?是恨我奪走了她們父母的愛,還是把我作為發泄痛苦的工具,抑或是在她們精神錯亂時候臆想的對象?“為什麼你得到的愛比我們多?你是比我們多長了什麼嗎?”姐姐們強迫我脫掉衣服,然後用鎖大門的鐵鎖鏈將我捆起來,當然不會太用力,因為她們不想讓我那麼痛快的死去。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就是她們圈養的寵物,在外人麵前她們用甜膩的態度“寵愛”我,在家裡她們想儘各種辦法折磨我。最可怕的是,她們的折磨方式就像在玩過家家。“來啊,深海,姐姐教你削鉛筆……”“深海,我們給你洗澡吧……”“深海,姐姐做的飯可不能剩下的哦,來……姐姐喂你……”後來,我長大了,考上了重點高中,終於從家裡搬出去。然而,我依舊不敢反抗,甚至不敢直視她們的眼睛,因為那是最原始的夢魘。升入高中後,我的身體發生了巨大變化,先是個頭迅速躥高,然後身形逐漸瘦削。我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容貌進行過關注,因為姐姐不允許家裡擺鏡子,而且她們習慣性叫我“醜八怪”。可是,從高二開始,我總能感覺周圍女生看向我的目光帶了幾分曖昧。曖昧,是我後來才明白的詞彙,少年的我隻覺得那種目光充滿敵意,就像姐姐們對我施虐時的眼神。躺在學校宿舍裡,想起那些眼神,我再一次陷入夢魘,半夜坐起來尖叫,然後大口喘氣渾身顫抖就像癲癇發作。舍友們無法忍受我的異常,在他們集體投訴下,我搬出了宿舍,搬到了學校附近一個半拆遷的胡同民房裡。民房冷清安靜,躺在硬板床上,會有被世界遺忘的感覺。我輾轉反側,寂寞得要命,內心在瘋狂渴望著什麼。於是,我回家偷走了姐姐的鐵鎖鏈,用那東西勒自己,抽自己,隻有疼痛才能給我活著的感覺!再後來,鐵鎖鏈已經不能滿足我,於是,我買了一把匕首,用刀刃切割自己的皮膚,尋找著童年姐姐用鉛筆刀割肉的感覺……我的自殘行為一直持續了大半年,直到……遇見了那個便利店女店員。每次,我去買盒飯她總是給我盛的滿滿的,總是用“曖昧”的眼神打量我。她年齡不大,估計是初中畢業就輟學來打工的農村姑娘,有一雙類似姐姐那樣漆黑的大眼睛。暑假某一天,她遞給我一張字條約我去看畫展。離開展覽館已是深夜,走到一個僻靜的街角,她突然停住腳步,紅著臉凝視著我。“深海,其實我,我對你……”她說得吞吞吐吐,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看著她黑如深潭的眼睛,我的心在顫栗。她的臉頰在變幻,重影,交疊……那,那是……姐姐的臉!沒等她說完話,我便繞到她身後,掏出鎖鏈勒上了她的脖子。“姐姐……”我喘息著,抽搐著,但無法停止手中的行為。很快,那女孩身體軟軟癱倒,死在了我懷裡。我眼前的她,不再是便利店女孩,她就是姐姐,是無數個堆疊重影的姐姐。我瘋狂地撕碎她的衣服,揮起匕首刺去……看著血液飛濺,看著身體組織被切割,我體驗到了另一種高潮,這是那幫窩在宿舍看日本地下電影的高中生永遠體驗不到的快感!我愛上了這種感覺,痛快淋漓,就像是終於斬殺了童年的夢,從姐姐手裡將自己拯救。既然童年無法治愈,就隻好自己成為惡鬼,以此慰藉受傷的身心。罪惡一旦拉開帷幕,就不會輕易停止。在初秋的某一天,由於社會上關於連環殺人魔的傳言愈演愈烈,我暫時收手打算專心迎接高考。那晚下了晚自習,我依舊坐在座位上做題,隻有這樣才能暫時派遣心中的欲望。“李深海,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家嗎?”一個少女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她,實驗班裡成績最差的女孩,就坐在我後桌。她原本是開朗又單純的女孩,在普通班成績尚可,但不知為何家長托人將她塞進了競爭最激烈的實驗班。考試的時候,我經常能聽見她的歎息,有時候還會聽見她輕微啜泣聲。每次,我都假裝靠著椅背休息,其實在聽著她的聲音。聽到她的話,不知為何,我握著鎖鏈的手開始顫抖。心頭滋生出陌生的情愫,這種感覺令我覺得胸口一片溫暖。“難道,你也討厭自己的家人嗎?”嶽小蘭道。“嗯……”“不如,我們一起逃走吧……”她坐在桌子上,晃蕩著雙腿,“其實,我很喜歡你呢。喂——你去哪?”逃跑,像傻瓜一樣跌跌撞撞逃出學校,我感覺心臟幾乎撞破胸口。異樣的感覺縈繞全身,突然之間,怪異扭曲的恨消減了大半。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無法再殺人?我一直在這種恍恍惚惚的情緒裡漂浮,直到嚴老師將我堵在家門口。“李深海……10月7日你去了北山。為什麼要騙我說在家學習?我那麼相信你,甚至在警察麵前幫你作證。”她手裡攥著一張從橫格本上撕下的紙條,上麵是王曉紅的字跡,“你究竟都做了什麼?和老師說啊,老師一定會傾儘全力幫你的!”事到如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我知道她的丈夫是刑警,想必一定已經發現了我是殺手的端倪。“是,我恨她們,我恨……所有女人。她們從小就折磨我……都該死!所有人都該死!”我喪失了理智,隻剩下嚎叫。“對不起……作為老師我沒有早一點察覺到你的痛苦,你那麼聰明,成績優秀,原本該有燦爛的人生才對……”她竟然為了我哭了。“那有什麼用?我還是被這個世界丟棄的人罷了。”“不,一定有人在愛著你!你要相信愛啊!不要放棄人生好不好?”愛嗎?腦海裡閃過那個少女的臉,想起她的告白,我的心臟再一次揪緊了。一起逃走,真的可以實現嗎?真的……會有愛我的人嗎?“深海,求求你,和老師一起去自首吧!還有1個月你才滿18歲,加上主動自首,是可以輕判的,你的人生還有希望。”“好……等到明天放學可以嗎?我想和家人告彆。”因為腦子一團亂麻,我儘量拖延著時間。“好吧。”她摸了摸我的頭,“老師相信你。”一夜無眠,腦海裡全是嶽小蘭的身影。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死之前會想到的人是她。這就是嚴老師所說的愛嗎?如果聽從老師的安排去自首,那麼我將會在監獄裡度過餘生吧,會不會再也無法與她相見?一想到這裡,我第一次感到心臟疼得抽搐。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我便堵在了嶽小蘭必經之路上。我需要她給我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將決定我的選擇。“你,你那天說的一起逃走的話是真的嗎?”“是啊……”嶽小蘭微笑著湊過來,“你願意嗎?以後和我一起浪跡天涯。”“我願意。”我抬起頭,臉燙的像發燒。“太好了,我等你。”她突然踮起腳尖,在我臉頰上輕吻一下,然後飛奔而去。我久久回味著那個吻,終於明白了未來的方向。那天放學後,我故意說要回家取東西,讓嚴老師跟我來到了無人的拆遷胡同深處。等我從民房裡走出來,看到老師立在路中央,望著不遠處的光亮處發呆。沒辦法了,如果想要和所愛之人開始嶄新的人生,就隻好……我悄無聲息衝過去,揮起鎖鏈,勒上老師的脖頸,用最快速的方法結束一切!“老師,謝謝你給我重生的機會……對不起了!”連環殺人案就此銷聲匿跡,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在高考那天,我瞞著姐姐們,帶著錢和同樣從牢籠逃出來的嶽小蘭一起奔赴最遠的地方——夏島。那裡有藍天和大海,一定能得到幸福……幸福持續了很多年,直到她無意中看到了那本日記。“你殺過人,你殺了同學,你是殺人犯!”她驚恐的表情令人永生難忘。無論如何挽留,她還是逃出家門,不斷寄來離婚協議。我收到一張就燒掉一張,心裡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因為……她是我最後的光。直到,她帶著不同的男人大大方方出現在街上,左鄰右舍議論紛紛,還說出了那句話:“我接受不了殺人犯,我會做噩夢!我恨你!”“好吧,等到1月24日,陪我過個年,我就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給你自由。”我告訴她。好恨,無儘頭的噩夢,無儘頭的痛苦……這感覺比14年前,痛苦百倍!造成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嚴老師,我恨她,如果不是她給了我希望,也許我已經死在了17歲,再也不會受到這般痛苦蹂躪。愛?多麼愚蠢又悲哀!拿出已經生鏽的鎖鏈,將匕首磨得鋒利,開始吧,遲到14年的殺戮!第一次殺人後不久,我開著車漫無目的尋找目標時候,竟然遇見了一對與當年自己一樣向著夏島私奔的小情侶。他們臉上懵懂興奮又畏懼的表情似曾相識。尤其那個少年,他與我當年有同樣的孤獨、絕望、焦躁……我承認我欣賞他,甚至因此放了他們一馬,因為他和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次日,我從新聞上得知那私奔的女孩就是嚴老師和當時辦案刑警的女兒。她如此天真稚嫩又嬌豔,像17歲的嶽小蘭,像嚴老師,像姐姐……是天意嗎?我又變回了17歲的自己,打算和他們玩一場殺戮遊戲。那麼就從你們開始,解除捆綁我14年的枷鎖,從此成為真正的惡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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