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了活下去(1 / 1)

“咯噔,咯噔……”聽起來像是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張雨陽猛地睜開眼,從貴妃榻上跳下,趴在地上,透過門底部縫隙隻見幾隻腳正在門廳移動。他立刻搖醒了在床上酣睡的林淼。“怎……”林淼剛一睜眼,嘴巴就被他捂住了。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重新整理好床鋪,隨即拉著她鑽到了床底下。兩個人平躺在地板上,臉對著滿是灰塵的床板,鼻腔裡彌漫著土味和油漆味。“還不如躲到衣櫃裡呢!”林淼臉快憋紅了。“……”張雨陽默默按住了她的手。很快,臥室的門被打開了,一連串腳步聲傳來,他推測至少有4、5個人。“王先生,王太太,這是主臥,我們公司精裝修風格是現代簡約,大氣整潔好打理。房間麵積足夠大,除了2米雙人床,還能放下貴妃榻……”一個甜美的聲音伴隨高跟鞋聲響起。“櫃子是贈送的嗎?”“對,我們設計師特彆設計的,完美收納,您看看!”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開衣櫃的“嘎吱”聲,嚇得林淼後背一層冷汗。“各個房間都已經參觀結束,現在簽約有5萬抵10萬的活動。”“好,我們回去商量一下……”開門、關門,腳步聲漸漸遠去。待到一切歸於寂靜,張雨陽從床底下鑽出來,看了一眼掛鐘。“剛8點半,這看房的來的真夠早。”林淼也爬了出來,按著心口深呼吸,道:“嚇死我了,你不是說這個樣板間不會有人來看嗎?”“根據我收集的信息來分析,這個地理位置和價格確實會導致銷量不好,可是誰知道售樓處今天開始打折了,唉……”張雨陽從櫃子背麵拽出自己的外套,“我們趕緊離開,等晚上他們下班後再回來住。”“按照下一步計劃行動?”林淼道。“沒錯!”——林大勇坐在玉婷小食店門口,一邊抽煙一邊仰頭凝視著雲山。早晨出了一會兒太陽,現如今又陰霾起來。整座山銀裝素裹,預計雪化要等到立春之後了。他想起昨天邢木陽惱羞成怒的樣子,還有錦天市警局所有疑惑與不解的目光。“去山上找那兩個孩子?不,兩個嫌疑犯?你他媽瘋了!”“這麼大的雪,這種野山,連基本登山裝備和經驗都沒有……嗬嗬,他們要是真躲在山裡,恐怕早就凍死了!”“繼續在錦天市周邊村鎮搜索,挨家挨戶問!”林大勇站起身,手裡拿著新買的登山杖,隻身向著雲山走去。山上沒有路,陡峭的岩層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稍有不慎踩上去滑倒就會滾落山崖。剛爬了20分鐘,他已覺體力不支,隻得坐在雪地上喘息。老了,他真的老了。原本以為時間帶走的會是回憶,可沒想到時間隻帶走了青春,過往的畫麵卻越來越清晰。他不是沒有爬過高山,曾經的他在山路上健步如飛。“喂!你要是再跑那麼快,我就永遠不理你了!”大學時候,嚴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隻能在後麵嗔怒。於是,那時的他又嬉皮笑臉跑回去,不顧她“拳打腳踢”強行背起她,然後繼續向著山頂衝刺……“鈴——”手機鈴聲打破了他的回憶。“喂?”“林大勇,你真上雲山了?他媽的……不要命了?”邢木陽在另一頭罵道。“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就會找到底。”林大勇淡淡說道。“趕緊回來!南岸市又出事了,發現一具被殘害的女屍,有人說在案發地附近見過類似張雨陽和林淼的學生!”林大勇打了個激靈,顫聲道:“有人說見過他倆?你不會和南岸警方說他們是嫌疑人吧?”“用得著我說嗎?這是第二起案子了,屍體狀態和紅花峪那個一模一樣,是個人就知道是同一個凶手做的!”邢木陽道。林大勇連滾帶爬下了山,開車直奔南岸市。——張雨陽站在觀海市遠郊區街頭,他隻穿了一件薄毛衣和工裝褲,袖口和褲腿卷起來,頭戴一頂棒球帽,帽簷壓得低低的。他周圍或蹲著或坐著一群農民工,有的帶著工具袋,有的肩上扛著大包行李。他偶爾瞥一眼那些人們,便會收到眾多嘲諷的目光。“哪來的逃學娃娃啊?哈哈哈——”這時,一輛小貨車駛來。頓時,人群齊刷刷向車子奔去。張雨陽原本慢了半拍,然而饑餓促使他挖掘潛力,很快,他便跑到了人群最前麵。車窗搖下來,裡麵的人探出頭,喊道:“搬運工,要5個,一天200塊,管午飯。”說罷,招工人跳下車,打開了貨車車廂。登時,民工們蜂擁而入。“就要5個啊!”招工人就要關上車廂了。張雨陽原本就在最前麵,雙腳已經跨上了車廂,正要坐定,突然自下方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腳腕硬把他拉了下來。“滾,小崽子!”一個男人順勢跳上車衝著他啐了一口。“你這人什麼德行啊!不懂先來後到?”一個穿著迷彩服、胡子灰白的大叔一腳踹下那人,在車門關閉的一刹那用力拽住張雨陽的後衣領,竟然將他拎進了車廂。“謝,謝謝您……”張雨陽緊緊挨著大叔,驚魂甫定。“嗬嗬……”車廂裡的人們都笑了起來。“你這娃娃怎麼不上學去啊?體力活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大叔道。“我19歲了。現在……需要錢。”張雨陽說著按住胃部,幻想腸鳴音不被大家聽見。“哦,我還以為你就15、6呢。”大叔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發麵餅,掰下一大半塞到張雨陽手中,“吃點啥,不然待會沒勁兒乾活,老板又得罵人。”張雨陽將麵餅胡亂塞進嘴裡,麵色終於恢複了一絲紅潤。“19歲……和我兒子一般大呢。他在北京讀大學呢,說以後要當什麼……程序員?”大叔凝視著張雨陽,目光透著慈愛。張雨陽苦笑著點了點頭。一周之前,他也是大學生,擁有美好的前途,體麵的身份,而現在他隻能擠在狹小車廂準備打黑工。還好,還有她……他腦海裡不自覺想起了林淼的笑容。若是沒有她,自己可能真的撐不過去這段旅途。心裡這溫暖甜蜜的感覺又是什麼呢?他摸了摸臉頰,竟然滾燙滾燙的。貨車停下來,車廂門被打開,陽光瞬間灌入,刺得人睜不開眼。張雨陽跟著其餘老工人走下車,來到一座巨大冷庫前。“庫裡白箱是魚丸,紅箱是蟹棒,黃箱是……分類搬到對應的貨車上去。乾得好、乾得快的有獎勵,明天還會繼續用。”老板道。工人們點點頭,一窩蜂湧進了冷庫。張雨陽抱起一個白箱,才發現箱子看起來不大,但在冷庫裡存了過久,又冰又沉。他瞥了一眼身邊的迷彩服大叔,竟然一個人一次性搬起3箱。不能放棄,如果放棄了明天就沒有工作機會!他第一次對人生有了責任感和危機感。於是,縱然艱難,他還是一點點挪動著箱子。其他人休息時、偷懶時、吃飯吹牛時,他一直在工作。“你怎麼沒戴手套啊?”大叔道。“我沒有……”張雨陽將磨破的雙手藏在身後。“給你一隻!該休息也得休息,不然明天你該起不來了。”大叔將一隻已臟成灰黑色的白手套丟給了他。張雨陽給那隻磨得最嚴重的右手戴上了手套。粗糙的布料擦過破損的手心,劇烈的刺激疼得他皺起了眉。“喂,小子,下午還能乾嗎?”老板道。“能。”他站起身向著冷庫走去。傍晚,收工後,張雨陽和迷彩大叔結伴走出冷庫。突然,大叔指著草叢裡亮晶晶的東西驚道:“你,你看!那是個金子吧?”張雨陽湊過去,果然看到一條金色圓珠子串成的鏈子。大叔俯身撿起來,在手裡摩挲著,道:“得交給老板,說不準是他掉的。”恰好,老板結完了工資正路過草坪,道:“你們倆怎麼還不走?要關門了。”見狀,大叔連忙捧起鏈子交給老板。“呦,這可是足金的啊,至少值萬把塊。”老板用牙咬了咬,“這不是我的,但在我廠子裡發現的理應歸我。”“嗯。”大叔點點頭,向前走去。“等等……”老板招呼他回來,“不過,既然是你撿到的,咱們就平分吧。你給我5000塊錢,這鏈子就歸你了。以現在的金價算,怎麼也能換兩萬塊錢。”“這……”張雨陽搖搖頭,拽著大叔向外走去。可剛走出幾步,大叔又扭過頭去,道:“要不然,我再和老板聊聊。我家裡孩子等著交學費……”——林淼一直在街上轉悠,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南方這座最摩登的大都市。這條街曾經是殖民地,路邊是法式風情建築和梧桐樹,配上匆匆走過的美女們,充滿了浪漫情調。走累了,她停在一個服裝店旁望著櫥窗裡鮮亮的衣服,一低頭看見自己大衣的扣子已經搖搖欲墜,而一雙小白鞋也成了小灰鞋。她歎了口氣,迅速逃向偏僻的巷子。“我能乾點什麼呢?”她低頭踢著石子。雖然張雨陽告訴她,隻要安心在樣板間附近等他回來就可以,但她並不想成為沒用的廢物。可是,尋覓到中午,她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她覺得自己會的東西很多,比方說會考試,會英語,會做實驗……可在沒有文憑、沒有身份證的現在一無所用。忽然,她聞到了一陣熟悉的熏香味,抬起頭隻見一座寺廟靜立於鬨事中。“免費提供素齋……”讀著告示,她眼睛一亮,走了進去。寺廟不大、僧人不多,但香客絡繹不絕。她領了免費香,混跡在人流裡,學著彆人的樣子跪在佛前。她呆呆望著泥塑的菩薩雕像,遲遲跪在墊子上不起。原本她隻是想去夏島自殺,可一路上卻發生了太多事情,每一樁都能讓人發瘋,她快要理不清頭緒。“施主?您莫不是有心結?”立在一旁的僧人小聲呼喚。“師父,我這樣的人……應該活下去嗎?”她顫抖著站起身。老僧一愣,隨即微笑,道:“不是應該與不應該的問題。活著是一種修行,就像考試一樣。這輩子你若逃避了,下輩子也要麵對同樣的題目。”“可……很多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跟著你的心走吧,孩子,拿出勇氣來。這份勇氣不一定是逃離,而是麵對。”林淼似懂非懂點點頭。吃過素齋,走出寺廟,她又恢複了體力。路過法式風情街,她看到了一排最新配備的電子信息公示係統。於是,她走過去,在觸控屏幕上點開了最新訊息。“南岸市石塘區老河溝鎮原結核病醫院附近發生一起凶殺案,女性死者身上多處被切割,嫌疑人是兩名在逃學生……”霎時間,她大腦一片空白,耳畔傳來一陣轟鳴。這是世界坍塌的聲音,她曾經聽過,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天。林淼捂著耳朵一路狂奔,一直跑到無人的樣板間裡,鑽進衣櫃關緊了櫃門。她抱著雙膝蜷縮起來,像一隻被雨水淋透的小貓。殺人犯,兩個學生是殺人犯……那個殺手回來了,他會繼續殺人,像鬼魂一樣跟在他們身後!所有與他們有關的人都會慘死……“不……”她嗚咽著,卻流不出淚。這時,門口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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