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車帶她去了新區的江邊公園。車子停下的時候，曾嵐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麵。此時日已西沉，濃雲散去，暗紅色的晚霞鋪滿天際，凝重而華麗。天水交接的地方隱隱發著微弱的金光，江邊的街燈已經亮起，稀疏的樹影下偶有幾個漫步的行人。曾嵐走下車，有些詫異地問：“程總的宴會在這附近嗎？你怎麼把車停這裡？”莫嘯白撲哧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想去嗎？再說你打扮成這樣我怎麼好意思帶你去宴會？你不怕讓全城的大人物都看到你這副城鄉結合的打扮，我還嫌丟人呢。”曾嵐垂下眼簾：“那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我看你心情有些不好，就帶你出來散散心唄。總比你一個人在家窩著發黴好吧？”他笑著看向她。她抬起頭，還沒說話就被他搶了白：“你可彆跟我說你什麼事都沒有，我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神色一怔，又黯下去：“你說得沒錯，我的心情很糟。”他很識趣地沒有問原因，而是指著她身後的一座高樓道：“你看見那座寫字樓了嗎？”曾嵐轉過臉去：“嗯，怎麼了？”“那是我做經理人策劃的第一個案子。就在那棟樓的樓頂，我曾經想要跳下去。”他說。曾嵐看向他，問：“你想跳樓？”“對，那時候年輕，被坑了之後特彆想不開，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所以乾脆就不打算活了。”他的語氣十分輕鬆。“那後來呢？”曾嵐問。“就在我準備向下跳的時候，我看見天邊特彆美的日落。你知道在A城那種地方，高樓早就把落日的美吞噬了。而那個時候新區才剛開始開發，我站的那座樓頂是新區最高的地方。我看著那樣的落日忽然想開了。不管怎樣，我都已經站在新區的頂點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然後我就走下去了，想著總之是要死的，不如把那些糟心的事都解決了再死。”他說。曾嵐看著他的側臉，英俊而剛毅，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他卻忽然轉過頭來，她陡然嚇了一跳，麵色不免有些慌張。“曾嵐，你的人生是不是還沒有遇到過什麼挫折？”他問。曾嵐想了想，苦笑道：“如果是學業和事業上，我確實是一帆風順的。不過，被未婚夫拋棄了算不算？”他目光凝視著她的眼，又問：“你覺得呢？”他的眼神仿佛帶著魔力，她被注視得久了，下意識地開口道：“其實，我今天遇到那個拋棄我的男人了。他下周要結婚了，和上次那個女人。”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少吃驚，平淡地問：“所以你就難過了？你還愛他？”曾嵐搖頭：“不，他今天控訴了我很多。他說我從沒有真正為他考慮過，他說我愛的隻是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他。可其實他也是一樣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的。他當初和我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滿足虛榮心。而今我為了他回國，為了他買房子，卻讓他的自尊心受挫。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你是不是覺得特委屈？但是你既然不愛他為什麼和他在一起呢？”“我不相信愛情，又或者說對愛情不感興趣。我隻想找個踏實的男人和我一起組建家庭。”“哦？既然這麼說的話，我倒是覺得你那個未婚夫不跟你結婚真是對了。你從一開始就沒期待和他成為情感依托，你不過想找個人完善你自己的生活罷了。”她有些吃驚地望著他，卻見他臉上帶著笑意：“曾嵐，結婚對你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相互扶持相互鼓勵，一起走完人生。”她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一定要找一個老實人？”他又問。“我想專心投入工作，不想浪費過多的精力在婚姻矛盾上麵。”“所以你眼中的老實人就是中規中矩謹小慎微，不給你惹麻煩添亂，全心全力穩固大後方讓你專心科研的保姆？你覺得這對一個男人而言公平嗎？曾嵐你需要的其實根本不是一個丈夫，而是個擺設。其實你隻是想要讓你的生活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隨大流吧？你理想的婚姻生活是不是根本不包含愛情？”她愣住，因為他說的恰好都是她一直以來心裡所想的。“所以你根本沒必要覺得委屈，曾嵐，哪個男人真跟你結了婚才叫被你坑了呢！雖然你人很美，學曆高，不缺錢，可是你連男人最基本的要求都滿足不了。說句不好聽的，娶你還不如花點錢偶爾隨便叫個女人陪。”她的心口一陣悶痛。眼神淩厲地問：“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他的笑意卻絲毫沒有退去：“你看，覺得委屈了吧？你是不是想說你有教養、有學問，你有事業，你不用花男人的錢。你有尊嚴，有誌氣，你比那些成天隻知道臭美就想靠著出賣臉蛋和身體的女人高尚一百倍？可我告訴你，男人其實根本不在乎那些。男人找女人，其實隻要兩件事情得到滿足就夠了，一個是身體，一個是感情。”“所以你覺得那些出賣身體的女人也會為你付出真感情嗎？”她問。“這個不是必須選項，但如果真的有，就是加分題。你說你那個未婚夫跟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女人跑了，那隻說明他中獎了。我恭喜他。”他笑了笑，又說，“因為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既滿足了心靈又滿足了身體，可比和你在一起過那種注定枯燥的日子強一萬倍。”“為什麼和我結婚就一定是枯燥的！我既然決定結婚，就下定了決心要當一個好妻子的。”她大聲道。“隻怕你想象中的好妻子和男人心中的好妻子相距甚遠。”“難道我會比不上那個女人？”“那可不一定。至少那個女人肯定比你更適合做妻子。娼婦從良，也是很可歌可泣的嘛。”他的語氣仍是不疾不徐。“他們隻認識不到兩個月，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你覺得那樣的婚姻會幸福？”她有些歇斯底裡了。“需要基礎的感情都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直逼她的雙瞳。“我並不這麼覺得。”她目光看著遠方，眼見著黑夜吞沒了最後一絲微弱的晚霞，覺得她最後的防線都快崩塌了。“嗬嗬，是因為你和我一起做的實驗失敗了嗎？”他的笑容裡裹著一絲邪魅。她不再看他，轉過臉去。望著那暗潮洶湧的江水，大腦一片混亂：“我承認我不懂愛情，但我認為婚姻和愛情是兩件事。婚姻更像是親情，同舟共濟細水長流才是生活的真諦。”“曾嵐，你要是真不服氣，不如你也來個閃婚，再做一個親身實驗看看？”“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他。“我說，不如你馬上嫁給我，然後努力做一做你想象中的賢妻良母，用事實證明你到底能撐幾天。”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你瘋了嗎？”她懷疑她剛剛聽錯了。“反正我都當過一把你的小白鼠了，我不介意再當一次。你看，我是最符合你的實驗條件的人吧？和你發生過關係，然後再跟你閃婚，這不和你那未婚夫出軌的發展一模一樣？你不是想知道閃婚究竟會不會幸福嗎？咱們試試不就知道了？”他的表情十分輕鬆，帶著幾分戲謔。曾嵐凝視著那一雙眼，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眸光中分辨出他的真正意圖。許久，她麵色清冷地轉過臉去：“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莫嘯白。”他卻“撲哧”一聲大笑起來：“不會啊，我覺得特彆好笑！”說著拍了拍曾嵐的肩，“怎麼樣，以毒攻毒的效果如何？你比剛剛有精神多了吧。”她恍然大悟似的：“你是故意這樣說激我的？”“不說得狠一點怎麼激發你的鬥誌呢？曾嵐，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一擊即潰的人。你看你，現在是不是不再抑鬱了？”他輕巧地問，語氣帶著幾分得意。“不過你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她眉頭舒展了許多。“怎麼，難道你覺得我的新提案可行？哈哈，打算再跟我玩個閃婚實驗了？”他眸光一動。她與他四目相對，然後迅速移開了視線。“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試一試，我倒也樂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