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是一種留戀,其實這段日子她已經很少想到楊繆這個人,即便偶然想起了,那也不過是記憶碎片的條件反射。她覺得她已經徹底放下了,雖然心底裡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甘。她的感情實驗失敗了,她還是沒有能理解楊繆口中的“你不懂”究竟是什麼。她明白的,總有些事情是理智控製不了的。她不是超人,所以也不強求。她每天都過得那麼忙,生活依舊兩點一線。看似單調卻也不儘然,因為她的科研事業已經給了她足夠多的挑戰。所以楊繆走了,她的生活卻一切都沒變。不遠處站在黑暗裡的莫嘯白,眼看著曾嵐一個人走進公寓大門,沉默著點燃了一支煙。三天以後,莫嘯白再次出現在曾嵐的實驗室裡,一進門就見到曾嵐正在指導秦征給小白鼠做手術。她戴著帽子口罩和手套,發現莫嘯白進來了,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他先坐下等會兒。一直到秦征把手術後的小白鼠又送回保育箱,她才摘下帽子口罩,綢緞一樣的黑發翩然散落,又被她極利落地拿了根橡皮筋順手綁了起來。“不好意思久等了。”她很客氣,“明天就能拿到第一批的數據,到時候就能把計劃書的空缺部分完成了。”莫嘯白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這樣沉靜美麗的一張臉,應該不習慣在外人麵前流淚吧?“這是我改好的部分,咱們一起看看吧。”她說。“好。”他今天的話很少。“曾嵐,下一批白鼠馬上就要出生了,咱們留幾隻?”秦征又走了進來。曾嵐思索了一下:“留六隻吧,剩下的交給他們安樂死處理。”莫嘯白一聽到白鼠,眉頭又皺了起來。等秦征走了,他忽然問:“你們養的白鼠隻是實驗品嗎?”曾嵐愣了一下,答道:“是啊。”“那我呢?你那一晚跟我在一起,難道也把我當成了實驗品?”他話鋒一轉。曾嵐怔住,目光隨即變得複雜了許多。沉默半晌,她才終於開口道:“對不起,那一晚的事情,確實是個實驗。”他卻笑了:“為什麼?你不知道我當真了嗎?”曾嵐深吸一口氣,索性坦白道:“我的未婚夫在結婚前拋棄我了,他跟另一個女人隻相處了一晚就相愛了,他說我不懂那種激情的感覺,所以我想體驗一下。對不起,這件事我早就該和你說明白的,造成了你的誤會,抱歉。”她早就想要坦白了,這樣遮遮掩掩糾纏不休又是何必呢。“哦,你找我就是想要體驗一下這種快感?我就是你的小白鼠對嗎?”他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白,想發火卻又無從開始了。“那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她說。“可我怎麼覺得挺成功的呢?起碼讓我對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啊!”他笑道,嘴角浮起一絲嘲弄。竟有些淒涼。“對不起,如果給你造成了誤會我向你道歉,但我並沒有要和你有情感上進一步發展的意思。我也希望我們能維係好現在工作上的合作關係,不要因為私人恩怨受乾擾。我們就當那一晚不存在,好嗎?”曾嵐的目光十分誠懇。“那你現在呢?和高興在一起?忘了那個薄情郎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繼續問道。“沒有,我和高興隻是好朋友,我暫時不打算談戀愛。”她不喜歡說謊。這個答案倒是令莫嘯白很訝異,也很滿意。他的眸光深深,仿佛一個深潭,醞釀著什麼看不見的波瀾。而下一刻他的神色一轉,竟笑著伸出手去:“好,既然你夠坦白,我也不打算繼續做無用功。一個人玩這種貓鼠遊戲確實沒意思。咱們就當那一晚不存在,以後就隻是工作上的合作夥伴。”曾嵐有些意外,她看著他,目光裡閃著疑惑,兩人四目相對,然後她真誠地回握了那隻手,平和地道:“莫先生,我很欣賞你這樣爽快的性格。”“曾嵐,既然決定冰釋前嫌,你是不是也該調整一下對我的態度,再這樣故意冷淡設防就不好了吧?”莫嘯白側著頭,眼睛裡含著幾分笑意。曾嵐不免尷尬一笑:“好,我也為前一陣子對你的不好態度道歉。以後我們隻談公事。”“或許也可以做個朋友吧?”莫嘯白揚眉道。曾嵐淺笑不語,不置可否。困擾許久的問題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這樣的神展開連季姝都大跌眼鏡:“你確定他跟你修兵言和了?不玩了?”“至少他嘴上是這樣允諾的。”曾嵐說。“不對勁兒啊,我怎麼覺得這男人是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莫嘯白根本就是一個陰謀家。”季姝思索著道。“可是隻不過是個一晚而已,他又怎麼可能對我真的動感情呢?你不是說過,沒有哪個男人對女人是真正執著的嗎?他放不下的隻是他的麵子,我已經正式地跟他道過歉了,所以也不算他沒麵子了吧。”曾嵐說。“那倒也是,你這麼坦白地把一切告訴他,他如果還是對你一往情深死不放手,那就是可歌可泣的真愛了,台言裡的爛俗情節可沒那麼容易在現實發生的。更何況是那種人精,所以他現在放手是對的,確實精明。既沒丟麵子,也沒浪費太多時間。大家都一身輕鬆。”季姝道。都說愛情會把人變笨,足可見善於玩愛情遊戲的人是有多麼聰明。“至少到目前為止,他表現得都很正常。我相信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曾嵐說。“唉,真無聊,本來還打算繼續看你的好戲呢,想不到這麼快就謝幕了。曾小嵐,你快點找個好男人吧,我都替你著急。”季姝忽而感歎起來。“你就不用擔心我了吧,倒是你,怎麼最近都這麼老實沒交男朋友呢?”曾嵐將話題又拋回季姝。季姝歎氣:“唉,我也寂寞得很啊。沒辦法,找不到一個level的高手過招,又不願意屈就自己陪那群小奶娃玩。你不知道,女人做到我這個階段其實是很無奈的,因為已經什麼都不缺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以前這個世界上對我來說有兩種男人,睡過的男人和沒睡過的男人,可現在他們通通變成了一種男人,就是不想睡的男人。”曾嵐失笑:“那還真是苦了你了。”“獨孤求敗是怎麼死的,就是寂寞死的。”這就是季姝,愛情裡的獨孤求敗。季姝大學裡學的是經貿,大學畢業去了日本留學,又順利進了東京最大的商貿會社做業務代表。現在被派回中國做中國區的主管。如此一帆風順羨煞世人的事業運,她自己卻說這是老天對她情路不順的補償。不過曾嵐也不得不承認,季姝的情路確實夠坎坷。如果要把季姝的情史做一個總結,大概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但總體上可分為兩個部分,大學畢業前和與畢業後。大學畢業前季姝雖然被各種男人追求,可隻有一個男人,而大學畢業後季姝仍然被各種男人追求,卻有了數不儘的男人。這就是所謂的放棄一棵樹而得到了整片森林。在曾嵐眼中,季姝就是一個女權主義戰士,用她的魅力收服了一個又一個傲慢自負的男人。“我看著現在這些年輕的女孩野心勃勃的,一門心思想要找個高富帥嫁了,覺得也挺羨慕。起碼她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且有資本為之奮鬥。”“想要嫁豪門也算是奮鬥嗎?”曾嵐笑著問。“那當然,你以為高富帥是想嫁就能嫁的嗎?豪門的錄取率可比現在的世界名校低得多好吧?”季姝笑著答。“嗯,那倒也是,雖然拚的東西不一樣,可總歸年輕美貌也是一種資本。”曾嵐讚同道。她一向不是那種以讀書人自居而看不起彆人的人。每個人擁有的資本不同,走的路也不同,這與社會道德個人修養無關。就算是再低俗的人也有善良的一麵。同樣的,就算是再淵博的學者也有禽獸的一麵。存在即合理,這是她堅信的社會前進的必然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