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嵐一直堅守著一個人生信條就是——凡事都要做到一百分。從小到大,她也一直在一百分的簇擁下茁壯成長了二十八年。她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父母眼中的好孩子,朋友眼中的女強人,外人眼中的女博士。她天資聰穎,後天勤奮,是個得天獨厚的科研型人才。高考後順利進入全國首屈一指的A大,大二那年又得到國家獎學金資助出國交換,大學畢業後直接留在美國讀了生物醫學係的PhD,隻用了四年時間就畢業回國進入國家高級研究所,成為最年輕的正教授級研究員。她的履曆足以被A大後輩們廣為傳頌好幾年。她的相貌雖然不是極美但也絕對出眾,所以從來都不乏追求者。她和那些讀了博士就修煉成東方不敗的可憐女人不同,她不愁嫁。但她對戀愛這件事卻並不執著。科學研究顯示,戀愛的感覺,其實就是大腦皮層情感中樞的神經元,在多巴胺的刺激下,發生的一種鈣攝入量依賴性的神經衝動,英文叫得很形象,firing。而這種神經衝動由於源自於神經細胞膜表麵的鈣離子泵,在長期firing的情況下會產生疲勞耐受性,所以對多巴胺的刺激便會逐漸消弱。這就和糖攝入量過多會導致胰島素耐受,進而引起二型糖尿病的原理一樣。簡言之,真正戀愛的感覺非常短,有學者說隻有幾秒。她不想隻為了那麼一瞬間的心跳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和精力與愛情玩捉迷藏。她要做的事情明明那麼多。但她卻是一定要結婚的。婚姻和戀愛不同,夫妻關係的構建更多的是需要相互扶持與體諒,人類是群居動物,所以每個人終究還是需要一個伴的。這其實和那短短的幾秒鐘真愛沒多大關聯。用句俗話來說便是你所相守的人並不一定是你最愛的人,從古至今,曆來如此。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歌頌愛情,隻因為得不到。戀愛是糖,吃到口甜,吃不到想,吃多了消化不良。婚姻是粥,嘗著無味,卻能包容一切酸甜苦辣,清淡溫和,有利消化。所以小時候愛吃糖,長大了愛吃粥。走出酒店的時候陽光很溫暖,她站在路邊愣了三秒,恍惚間不知該何去何從。她覺得世界都在高速運轉,街道上永遠車水馬龍,太陽依舊照常升起,隻有她仍駐足在一個角落無法前進。定了定神,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回了家。還好,這個時候她還是有家可回的。房子是她和楊繆一起買的,雖然大部分首付都來自於她的安家費。而現在這套房子的戶主卻隻有她一個人的名字。真不知該感激他有良心,還是該恨他做得絕。楊繆其實在曾嵐眼裡隻有八十分,雖然她從未告訴過他。他絕不是她眾多追求者中最優秀的,也不是最帥的,但卻是最踏實最誠懇的。曾嵐一個人在海外求學多年,親眼見過太多高智商的奇葩男,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詡天賦異稟了不起的鳳凰男,成天滿腦子的猥瑣想法,在女人麵前卻故意要高談闊論地講講弗洛伊德的精神需求,仿佛你不知道羅素有幾個情人就是文盲一樣。明明也才剛從雞窩裡飛出來沒幾年,卻早已嘚瑟得不知道什麼是五穀雜糧。所以她選了楊繆,因為她堅信他可以踏踏實實地陪她走完漫漫人生。但她到底還是失算了。不僅她失算,連一向看男人極準的季姝也拍著腦門歎著自己看走了眼。她還記得當時季姝見完楊繆第一麵後就說,這男人雖然沒什麼大出息,但拿來當個老公是足夠了。長相也算得體麵,學曆也配得上她,老實巴交的絕對任勞任怨,心煩時踢他兩腳他都肯定不帶吭一聲的。誰會料到,這樣的男人竟然出軌了,竟然逃婚了。果然是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曾嵐,你也該好好反思一下了。季姝如是說。難道是她有錯嗎,她把一切都準備好就等著和他領證,他卻跟彆的女人跑了,難道是她有錯嗎?她在家發了一整天呆,傍晚時分,被季姝約出來見麵分享心得。她也隻是皺著眉搖搖頭,這個課題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很需要設計一個正交實驗再把結果線性回歸一下才能得出結論。可她卻不想再親身研究了。“對了,那個男人,他告訴我他今天結婚。”她忽然想起來說。季姝瞪大了眼睛,然後和她一樣,仰天大笑了三聲:“我說呢,那男人一看就是個精品,怎麼這麼痛快就跟你走了,原來是stsinglenight!(最後的單身夜)”那表情仿佛曾嵐撿到了一個大便宜。這句話她倒也有所耳聞。不過又想起那男人輕車熟路的樣子,笑道:“隻怕就算他結了婚,也還是會隔三岔五地pretendtobeasingleman(假裝單身)的。”季姝笑:“這就是男人啊,連楊繆那種悶葫蘆都能出軌,誰還會指望昨晚那個妖孽從一而終?”季姝的話裡雖然是嘲諷,可曾嵐還是聽出了暗藏的那幾分悲涼。她知道,季姝骨子裡已經看透了那些花心的男人,所以對愛情、對忠誠,甚至對婚姻都滿不在乎了。她現在是真正自由的女人,她對男人的態度和那些男人對她的態度一樣,各取所需,然後互不相乾。季姝的名言就是,憑什麼隻有花心男人玩女人,就不許有花心女人玩男人?五年前的季姝應該完全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吧。曾嵐仍記得那時候對那個男人一心一意的季姝羞澀得像朵海棠花,誰沒有過一點不堪回首的過去呢。想到這兒,曾嵐又看開了許多。現在看來,她唯一的過錯就是這麼多年來實在是太順了,學業順,事業順,戀愛也順。老天就算是按人頭數,也該輪到她走背字了。咖啡廳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男人奪門而入,身材精瘦,五官卻是十分精致的。一進來就走到曾嵐麵前,彎下身子緊緊地抱住了她。“親愛的,我回來晚了!”高興說。曾嵐沒有推開他,她很需要這個擁抱:“高興,沒事,反正婚禮也取消了,你回來得晚點沒關係的。”高興鬆開懷抱,在她身邊坐下,滿眼的傷感快要溢出來:“我早就說楊繆那小子不是個好貨,你非不聽,還有你季姝,成天跟我麵前裝男人百科全書,也還是看錯了人吧!”季姝捶胸頓足:“行行,我們都被那渾蛋的老實外表蒙蔽了,就你心明眼亮,那你怎麼不早點勸曾嵐啊,現在搞得婚禮都取消了才回來事後諸葛亮。”“我說了你們聽嗎?成天不把我當男人看,我是含辛茹苦,苦口婆心啊!”高興表情比季姝還誇張。“好,happy哥,我認栽,從今往後拜你為師了!”季姝抱拳。曾嵐被逗笑了,看著兩個好友兼閨密的一唱一和,心裡很溫暖。這種時候最是患難見真情的。高興轉過臉來,看著曾嵐:“還好,還能笑得出來,我們嵐嵐就是了不起,女中豪傑。”“那當然,為那種渣男傷心多不值啊!做女人最要緊的就是要有骨氣。”季姝接話特彆快。“高小興,你能不能彆總叫我嵐嵐,我每次聽都雞皮疙瘩掉一地。”曾嵐說。“嘖,曾小嵐,那你也能不能彆總叫我高小興,我好歹也是個執行總裁。”高興故作嚴肅。“Happy,就你那小破公司還執行總裁?可彆笑掉我們的牙哦。”季姝笑道。高興搖著頭:“行,在你們倆麵前我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小弟了。”任他在外呼風喚雨,到底也敵不過這倆知根知底的姐妹淘。他把手搭在曾嵐肩上,用力握住她的肩頭:“沒事啊,回頭我再給你介紹幾個好男人,經過我happy哥認證的,絕對品質保證。”季姝笑了:“不用你了,我告訴你,咱們得讓曾嵐自己成長。這些年來她就是太不看重戀愛這回事兒了才那麼容易就被人坑的。”“話是這麼說,可你看她哪有一點想要成長的意思?曾嵐同誌,對於愛情這件事,組織上不得不批評你一下,你實在是太不思進取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親。”高興又捏了一下曾嵐的肩膀。“嘿嘿,昨天晚上咱們曾嵐已經勇敢地邁出第一步了!”季姝忽然拍手笑道。“啊?什麼第一步?”高興看向曾嵐問。曾嵐乾笑一聲,說不出口。“昨晚上曾嵐跟我去了Zero,和一個帥哥onenightstand(一夜情)了。巨大進步啊有木有!”季姝的語氣興高采烈。曾嵐卻急忙揮手道:“不是不是,我隻是想做個實驗而已。”高興的臉色卻陡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