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密室?”張鏢頭驚訝地看這個藏在地下的房間,倒是沒想到,一個土匪頭子竟還有這等的心思。趙明茵正舉著火把查看四周的牆壁,聞言點點頭,“應該是,我猜這兒可能是金大刀的私庫。”“你也不確定?”“嗯。”張明茵輕輕敲擊著牆麵,“也是上次來探路的時候,發現寨子建的有些奇怪,回去後我又去見了賀章,果然被我詐出來了。我猜他這麼配合,估計跟這個也有關係,畢竟金大刀要是活著,那些東西可落不到他手上。”正說著,趙明茵手下摸到一塊凸起,她輕輕一按,就聽見“噠”的一聲,原本光滑的牆麵上突然裂開一道門。“師父,找到了!”趙明茵驚喜地看著麵前敞開的門,看來也不全是假的嘛,等有時間了,她可要好好研究一番這個機關。“進去嗎?”趙明茵扭頭看老爺子,雖然是疑問句,但眼裡已經躍躍欲試。張鏢頭不由一笑,總算在她身上看到了幾分孩子氣,他點點頭,拿著火把率先走在前麵。趙明茵心中一暖,悄悄抓住了老爺子的一片衣角。不過,這裡並沒有什麼裡的機關陷阱,進了門,眼前就是一個極大的山洞,山洞四周刷了石灰漿,被火把一照亮堂堂的。地上則堆了許多箱子,趙明茵打開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卻發現,裡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失望地蓋上箱子,趙明茵又開了另外幾個,隻在其中一個裡麵發現幾個卷軸和一些被蟲蛀壞了的書籍。“師父,快開箱看看!”趙明茵不由急道。難道她這麼倒黴,金大刀連一粒銀子都沒給她留下?還好,當掀開第十口箱子時,趙明茵終於鬆了一口氣,隻感覺被白花花的銀錠子晃花了眼,高興地蹦了起來,“師父師父!我找到了!”張鏢頭也找到了,看著麵前堆滿的各色錦緞,忍了又忍,才維持住老成持重的形象。“我這邊也有。”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喜意。最終,師徒倆找到九口箱子,其中三箱都是銀錠子,十兩一錠,每箱滿滿的五十錠,此外有一箱碎銀子,兩箱子銅錢,兩箱子極精美的綢緞,以及一大箱各式各樣的首飾擺件。“師父,咱們這算發財了吧?”趙明茵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雙手扒著裝銀子的木箱,臉頰通紅,笑得見牙不見眼。“算,算!”張鏢頭也激動得很,愛不釋手地把玩著一把著手裡的純金雕像,“你師父我押了半輩子鏢,還是頭一回摸著真金子,嘿嘿,這純金的,起碼重三十兩!”師徒倆都窮得很,把找到的財寶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肚子一陣咕咕叫,趙明茵才想起來,哦,她現在是幫主了,她得管所有人吃飯!那這些銀子……趙明茵抱著她可愛迷人的小寶貝,半絲半毫也不想把它們花出去!金刀寨,哦,不,是青龍幫。燃燒的火把將整個大堂照得通明,一張張桌椅整齊地擺放著,不時有人被身穿“鎧甲”手持長刀的人帶進來,安排在位子上。這些人皆神色驚惶,枯瘦的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愁苦,有的三兩個挨在一起交頭接耳,有的一個人佝僂著頭坐在位子上,也有些心思靈活的眼睛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主意。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堂的人越來越多,李子文進來的時候,見前幾排都已經快坐滿了,眼珠子一轉,瞅著一個位置就鑽過去。“誒,兄弟,麻煩讓讓,讓讓……”小道狹窄,他邊擠邊朝人拱手作揖,一張圓臉黑黝黝,笑起來和氣又討喜,倒也沒人找他麻煩,能讓的都給讓了。李子文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瞧中的位置上,呼出一口氣,見旁邊的幾人挨著頭討論什麼,聽了幾句,忍不住湊過去。“誒,你們這是瞎擔心啥啊,我覺著這青龍幫還挺好的啊,不殺人不上刑,上來第一件事兒是給大夥兒整夥食,沒聽說一會兒還發銀子嘛,哪個老大這麼大方!”幾人聞言“刷”地抬起頭,就見一個黑小子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們,頓時一默。半晌,離他最近的一個漢子壓低聲音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曉得些啥?”說著自以為聰明地朝他擠擠眼。李子文:你一個絡腮胡子糙臉皮的大漢做這動作,真是沒眼看!不過他還是謹記自己的任務的,好心給大夥解惑,“看大哥說的,我一個喂馬的小子曉得啥內幕哦!不過啊,咱那馬棚不是離得遠嘛,我來這邊來得晚,路上啊,正好碰見人抬著箱子往這邊來,那箱子啊,嘩啦啦地響!你們說除了錢還能是啥?”他身手指了指天上,“那位可是說了,吃完飯發銀錢的,一個月三兩銀!你們想啊,真要想處置咱,發啥銀子啊,是吧?!”“真……真還給發啊?”另一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旁邊的大漢敲了他一腦袋,“滾犢子!有銀子拿還不好啊!”那人捂頭,“俺不是、不是這意思,俺就是不敢信啊!三兩銀子,俺家一年都沒存過三兩銀子!”說著他含了兩包淚,哭道,“老爹啊、老娘啊,你倆咋去的恁早呢,狗娃子能掙到銀子啦,一個月三兩銀,三兩啊,你倆咋就恁命苦,還沒享到兒子的福就去了啊……”這哭聲一響,頓時把屋子裡其它聲音都蓋住了,眾人齊刷刷地看過來,待弄明白狗娃子的話,不由自主都朝他圍過來,眼睛裡金光閃閃。“真給咱們發銀子啊?”“不殺咱?不是最後一頓斷頭飯?”“嘿,我就說青龍幫不錯吧,你不信!就門口登記的那哥兒,那樣貌,那氣度,哎呦還有那字,賊他媽好看了!一般山寨裡有這樣的人才?”“對對!還有幫主你們瞅見了吧?彆看人家小,那模樣生的,比年畫上的金娃娃還好看!還有啊,我聽說咱們幫主可是殺過狼的,看到他身上穿的狼皮衣了吧,那可是他親手殺的!”……看著越來越多加入討論的人,李子文嘿嘿一笑,悄悄摸了摸褲兜裡的銀角子,心想,回頭他可得請周栓好好吃一頓,說不定也能謀個好差事!沒過多久,飯菜陸陸續續送上來,大家驚喜地發現原本隻配吃冷菜稀飯的他們,喝上了熱乎乎的骨頭湯,吃的是紮實的大米飯,還有混在菘菜裡油乎乎的肉片。“嗚嗚嗚……太好吃了!”一個年紀小的男孩忍不住哭出了出來,他一手往嘴裡扒拉著米飯,一手把自己的碗護在懷裡,生怕有人搶他似的。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他們都是山寨裡的小囉囉,有逃難的災民,有受土匪荼毒的村民,也有被搶來的,沒本事沒後台,乾的臟活力氣活,彆說吃肉,能天天吃上飽飯都阿彌陀佛了。當然,他們也是最先投降的那一批,好死不如賴活,誰樂意為一個飯都不給他吃飽的老大報仇啊,如今看來,寨子的領頭換成青龍幫還真是一件幸事。當然這是多數人的心思,但總有那麼一小撮人天生不安分,他們大口嚼著肉,腦袋裡想的卻是怎麼翻牌,怎麼把山寨搞成自己的。如果說夥食好多是心理安慰,那等到趙明茵鄭重其事地發銀子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徹底淪陷了!是的,淪陷!隻見堂屋正上方,一個身披狼皮腰胯長刀的……嗯……小少年,身前擺了兩個碩大的紅木箱子,他伸手一撥,箱子裡便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然後,他清脆的聲音叫到一個人的名字,那人便站起來,走上前,從她手裡接過兩串沉甸甸的銅錢。火光下,每一個銅錢都像披上了一件華麗的衣裳,那麼閃,那麼亮,比他們心裡最美的姑娘還要動人!它們被紅繩穿起來,一串就有1000枚,拿在手上是那麼沉,那麼真實,似乎把這一夜所有的恐懼驚惶、鮮血慘叫,都壓了下去,再起不了一點波瀾……這一晚眾人都忙到了深夜。終於,當趙明茵將山寨的人都安排妥當,該關押的關押,該安撫的安撫,該防禦的地方布好防禦,接下來最要緊的事,就是,嗯,分贓了!趙明茵早在一進寨子時,就讓人去把庫房占了,領頭的是張鏢頭的侄兒張光,還有村裡最有人緣的嚴鐵牛。這會兒東西也點清了,米麵糧食加起來有兩三百石,布匹食鹽也各有四五箱,然後就是土匪搶來的各種東西,什麼字畫擺件、皮毛乾貨,各種各樣的都有,至於銀子,總共有六七百兩。趙明茵對土匪不了解,不知道這個家當是多還是少,不過看好多俘虜蠟黃的臉、竹竿似的腿,想來金刀寨應該是挺窮的吧……當然,得拋開金大刀的私產。趙明茵和張鏢頭商量過,私庫她肯定不會分出去,她還沒這麼偉大,因此倉庫裡的東西她隻要了糧食和一些布匹,再加五十兩銀子,其餘東西,全分給出力的二十二人。“明哥兒,你真打算收了金刀寨?”憨漢子嚴鐵牛問道。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趙明茵的打算,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再確認一遍。“嗯。”趙明茵點頭。“那,那那些人,你真要一個月發三兩銀子養他們啊?一個人三兩,兩個人六兩,十個人,二十個人……”他有點驚恐地看著趙明茵,“你去哪兒找那麼多銀子啊?!”“噗!”趙明茵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端正神色,隻有嘴角微微翹起。他沒立即回答嚴鐵牛的話,反而反問道,“鐵牛叔,如果我每月給你開三兩銀子的工錢,你可願上山幫我乾活兒?”“我……”“您彆著急回答,嗯,讓我想一想。最開始是三兩,不過可以升職,管三個人以下五兩月薪,十個人八兩,總之管的人越多,擔的責任越大,月錢也越高。”“還有,你可以把嬸子他們都接上來,隻要乾活,一樣每月發銀錢,孩子則免費上學,我會想辦法請最好的老師。對了,大人也可以讀書識字,工作之餘,我還會找人教大家功夫,鐵牛叔可有興趣?”嚴鐵牛聽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道,“明哥兒你想乾啥?”其他人看著她,同樣一副呆愣的模樣。“哈哈!”趙明茵突然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完卻突然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眾人。“各位叔伯可還記得咱們逃難時遇到的鹽湖?”另一個漢子高磊點頭,“自然,那可是救了咱大夥兒的命啊!”趙明茵眼中笑意浮現,“明茵不才,略精通一些製鹽之法。”“販鹽!明哥兒你是想……嗚嗚……”嚴鐵牛震驚地叫出了聲,卻立馬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憨子你閉嘴!”那人瞪圓了眼訓他,“沒看這是哪兒啊,是山寨,山寨!你想嚷得所有人都聽到嗎!”“嗚嗚……俺消爹了……”嚴鐵牛趕緊點頭,被捂著嘴含糊不清地道。那人看大家都沒怪他,這才把嚴鐵牛鬆開,見他又要說話,立馬眼睛一瞪。嚴鐵牛趕緊閉上了嘴巴。這樣一打岔,大夥兒總算漸漸消化了剛才的對話,不由得都露出思索的表情。鹽價有多高誰不曉得,俗話說一斤鹽十斤糧,這還隻是粗鹽,精鹽沒人吃過,那個價對他們來說反正是天價了。再說,種糧食得花多少時間多少功夫,可鹽呢?他們是親眼見證過的,一個陶罐就能熬出幾兩鹽,何況還有那麼大一個湖……所有人都心動了,卻又同時猶豫了。半晌,拉住嚴鐵牛的漢子嚴大椿左思右想,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明哥兒,這販賣私鹽可是重罪,你……”趙明茵點頭,沒忽悠大家,“我心中已有幾分章程。”嚴大椿猛地一怔,忽然一咬牙,“乾!明哥兒,俺信你!俺跟著你乾!”袖子被拽了下,隻見嚴鐵牛看著他,猶豫道,“大椿,那俺也乾?”嚴大椿瞪他,“你自個兒想!彆老是跟屁蟲一樣!”“俺就樂意跟你一起!”“俺不樂意!”……一刻鐘後,趙明茵得到了眾人的答複,沒有太多意外,可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歡喜起來。“這麼高興啊?”王競看著吃著麵都忍不住翹起嘴角的人,眼裡也染上了笑意。“當然!我可是收服了一個山寨的人,成就感爆棚好嘛,哈哈!”此時就他們倆,趙明茵很放鬆,一不小心就禿嚕嘴了。果然,王競好奇,“抱朋是是何意?”“嘿嘿,就是開心滿足得快要爆炸啦!”“抱詐又是何意?”趙明茵斜睇著他,仿佛第一次發現他這般笨似的。“你可知一種魚,名為河豚,當它受驚時,肚子就會快速鼓起來,滾圓如球,仿佛輕輕一戳,就會‘嘭’地破開。河豚極鮮美,曾有人感歎其肉潔白如乳、入口即化、美妙絕倫,不知該如何形容,使人甚至聯想起越國美女西施來……”說到這兒,她覺得碗裡的麵條都沒味道了,沒好氣地瞪了王競一眼。王競好笑,難得看到她這麼開心的時候,遂安慰道,“那你將其畫下來,以後有機會,給你捉來便是。”“哎!”趙明茵有些遺憾,“捉來也吃不了,河豚有劇毒,祛毒的過程是非常複雜,需要極高技藝的專業廚子來烹飪,估計再也吃不到了。”王競眼中帶著笑意,“無妨,你不是想將小枝培養成最優秀的廚子嘛,自當孝敬你這個師父。”趙明茵也笑起來,“是哦,小枝的廚藝都快比我好了。你看,也不是所有技藝都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是吧,至少咱們就有口福了。”王競點頭,燈光將他的輪廓映出幾分朦朧,沒有了白日的清冷。“王競,你知道我想做什麼吧?”“嗯,猜到幾分。”“所以你才什麼都不問嗎?可萬一我失敗了呢?”王競又笑了,這一晚他笑得尤其多,也尤其溫柔,“那又如何?我陪你便是。”很多年後,趙明茵依然記得這個特殊的晚上,這一晚,幼龍探出鱗爪,雛鷹張開翅膀,在踏出這個世界的時候,也燃起了征服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