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覺得自己快瘋了，房價的一降再降，陸蘭蘭的逼迫，和越來越難掙到的錢，讓他頭一回有了生活艱難的感覺。他偶爾也會想，如果沒有和春燕離婚，那麼，他現在怎麼也是個人人羨慕的拆遷戶兒吧，再不濟也有春燕那一份工資，足夠他吃喝不愁了。他隻要每天接送春燕上下班，油錢和自己的零用錢春燕都會給他，他跑出租掙的錢春燕也不和他計較，日子過得還是挺滋潤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和陸蘭蘭在一起，就做什麼都不順利了，難道說，真的是自己和她的八字不合？天氣越來越熱了，他的車子不管有沒有乘客，空調都要打開，因為他拉的短途客人比較多，總不能人家上了車再把空調打開吧？車上還沒涼快，人家弄不好就到地方下車了，車上太熱是會被投訴的。可用空調就要費油，拉一個客人，就更掙不到什麼錢了。掙不到錢，回家陸蘭蘭的臉色就會很難看，不過，自從上次她打過張曉之後，就再沒和他動過手，隻是不理他。冷著臉不說話的陸蘭蘭更讓張曉難受，他倒情願陸蘭蘭再打他一頓，然後和他該說說，該笑笑。這幾天，陸蘭蘭不知道又從哪裡聽說，說母親和那個老頭兒越來越親昵了，幾乎每天都要待在一起，有時候，還會留在人家吃飯。她便一見著張曉就催他去和劉阿姨談房子的事情。可是，這樣的事情讓他怎麼開口呢？母親已經明確表示了這套房子是留給寶寶的，他還殘存的那一點點對寶寶的父愛讓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他有時候寧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瞎轉悠，也不願意回家。通常是，不管有沒有拉到活兒，他都會在後半夜，估摸著陸蘭蘭睡著了才回去，早上天還不亮，趁著她還沒有睡醒他又出來了，如果困了，就在車上眯一會兒。有的時候長時間沒有客人，他就會跑到超市裡瞎轉悠，超市裡有空調，還有一些免費品嘗的水果和食品。他多轉幾圈兒，來回吃點，雖然吃不飽，可也不至於餓肚子，也能省下點飯錢來。時間長了，龍河市幾家大型超市的促銷員都認識他了，雖然見他來不至於把免費品嘗的東西藏起來，可也是不拿好眼神兒瞧他。這些他都不在乎，隻要能吃上幾口東西，你愛瞪瞪唄，給人瞪幾眼又不會少塊肉。這天，又和以往一樣，將近淩晨一點了，他才輕手輕腳地回到陸蘭蘭家。以往，他打開房門屋子裡都是一片漆黑的，可是今天，他意外的發現，客廳裡居然亮著燈。陸蘭蘭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見張曉回來了，什麼也沒說，隻是一抬手，把手裡一個小小的長條狀的東西遞向張曉。張曉疑惑地接過一看，他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響:“你……你懷孕了！？”陸蘭蘭遞給他的，是根驗孕棒，上麵那兩道紅杠杠是那麼的妖豔奪目。張曉呼吸急促起來:“這是真的嗎？蘭蘭，這是真的嗎？”驚之後，是巨大的喜，張曉像頭一次知道自己要當爹的愣頭小子一般，高興得手足無措起來:“太好了，我們要有孩子了……”他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他和陸蘭蘭會有個軟軟糯糯，乖巧可愛的女兒，這女兒一定會長得像陸蘭蘭這麼漂亮。他們可以在黃昏的時候，一人牽著女兒一隻手在公園裡散步，看到的人都會羨慕，羨慕他們這麼幸福的一家人……陸蘭蘭冷笑了一聲，打斷了張曉的美夢:“有什麼好的？有了孩子，我們拿什麼去養？”她冰冷的話語把張曉拉進殘酷的現實當中，是啊，他們現在過得這種日子，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又拿什麼去養孩子呢？張曉蹲下身來，雙手扶著陸蘭蘭的膝蓋:“蘭蘭，你彆傷心，辦法總會有的，我們……我們大不了辛苦一些……”“辛苦一些？辛苦就能換來錢嗎？難道我們過得還不夠辛苦嗎？你的錢呢？你知道養一個孩子需要多少錢？與其生下來讓他跟著我受苦，還不如不要。”陸蘭蘭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我是不會要這個孩子的。”張曉有些急了，不禁提高了聲音:“怎麼能不要呢？”“你小點聲兒，”陸蘭蘭看了看父母的房門，忙製止張曉說:“要是把我爸爸媽媽吵醒了，我跟你沒完。”停了一下，她又說:“要孩子要孩子，那麼多貸款沒還，拿什麼要孩子？”“我們……我們想辦法啊，”張曉說:“不行就把手裡的房子賣一套唄。”“賣房子？虧你想得出來，”陸蘭蘭氣得一指頭戳在他頭上:“我們買下這些房子有多不容易？說賣就賣啊？再者說了，我們要是賣了房子，房子漲錢了，咱還不把腸子都悔青了？”“那怎麼辦呢？”張曉撓撓頭，他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陸蘭蘭要的就是他沒有辦法，見張曉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便又說:“你就眼看著你媽把房子給彆的老頭兒，也不為咱們孩子爭取一下嗎？你媽那套房子平米小賣掉也不可惜，還能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你為什麼就不肯和你媽談房子的事情呢？”張曉沉默了，他內心掙紮得厲害，這套房子是留給寶寶的啊，寶寶也是他親兒子啊。“怎麼？你沒辦法，我給你想出辦法來，你還辦不了？我今天把話給你說清楚，如果你能把你媽的房子拿過來這孩子我就留著，否則我就去打掉。”“你和春燕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她春燕差這一套房子嗎？房子送給她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隻怕人家還未必稀罕。可我們家的孩子有什麼？誰又替他考慮過？”“總之，看你了，你要是也不替這孩子著想，一味地想著你和春燕的兒子，那這個孩子不生也罷。”陸蘭蘭說完，也不管張曉如何反應，自顧回屋裡睡覺去了……張曉痛苦地跪在了地上，順勢趴在了陸蘭蘭剛剛坐過的沙發上，他用手不停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希望肉體上的疼痛可以減輕心靈上的折磨。他知道自己本來對不起寶寶，這時候就更不應該去窺視本來應該屬於寶寶的東西了，可是，他又不願意失去他和陸蘭蘭的孩子。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男人，他隻不過想好好愛陸蘭蘭，好好和他過日子，可為什麼偏偏讓自己攤上這麼多糟心的事情呢？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呢？他拿著驗孕棒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許久，許久，他一咬牙:“寶寶，爸爸已經是對不起你了，再怎麼彌補，恐怕也無濟於事，你願意恨我就恨我吧，我就當已經失去你了，可是，我不能失去這個孩子了……”陸蘭蘭回到房間裡，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張曉的頭腦簡單和對她的信任讓她騙起他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是的她騙了他，她根本就沒有懷孕。她這麼做，隻不過是想逼張曉去和劉阿姨要房子。今天吃午飯的時候，飯桌上，她媽媽忽然想起來，便勸陸蘭蘭:“張曉這孩子，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可怎麼說也是在我們眼皮底下長大，他實心實意地待你，這點就很難得，要我說，你也彆為難他了，炒什麼房子呢？”她爸爸也說:“我雖然不太懂你們說的房子的事情，可我聽你們話裡話外的意思，房子現在降價了，你們會賠些錢？我也大概幫你們算了算，你們要是現在把手裡的房子都出手的話，再把咱家的房子賣一套，還完貸款，你們手裡還能剩點錢。”“是啊，”她母親勸她:“咱們沒多有少，沒大有小不是？用剩下的錢你們小兩口兒找個合適的地方，弄個小超市，就算不能掙大錢，可也足夠你們小兩口兒衣食無憂的了。”陸蘭蘭怎麼會甘心呢？人家炒房賺大錢，自己炒房反倒賠進一套房子去？這恐怕比殺了她更讓她難受。可是，她又不能像呲兒張曉那樣的說自己的父母，便稍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們彆管了，這些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同時她心裡又很感動，要說這個世界上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還得說是父母，他們就能毫不猶豫地拿出一套房子來，讓自己賣了去還貸款。不像劉阿姨，總以自己養老為前提，房子也好，錢也好，都想牢牢抓在自己手裡才踏實。“你這孩子啊！”她媽媽知道陸蘭蘭不會聽自己的勸，不禁歎了口氣:“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趁著我和你媽還能幫你搭把手兒，趕緊要個孩子吧，”她爸爸說:“我們老兩口兒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你們現在有了孩子，我們還能幫你們帶帶，彆等再過幾年，我們身子骨兒支撐不住了，你再要孩子，這又是老又是小的，都靠你照顧，你哪兒能忙過得來呢？”“是啊，趕緊要個孩子吧，有了孩子，家裡頭也熱鬨一些。”說到孩子，陸蘭蘭的母親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說到孩子，陸蘭蘭心裡忽然就一亮，是啊，孩子，張曉不肯和劉阿姨提房子的事情，不就是因為那套房子劉阿姨說過要留給寶寶嗎？如果自己也有了孩子呢？劉阿姨也許不在乎，可張曉呢？在自己的孩子和春燕的孩子之間，他會選哪一個呢？陸蘭蘭不禁冷笑了一下，這人啊，有時候你就得逼他一下子，不然的話你就彆指望他自己能有出息。她忽然就對父母笑了一下:“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們就不要為我操心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彆人爹媽有的，你們也都會有。不管你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孝順你們的。”她父母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他們勸，可見陸蘭蘭笑了，以為她是想通了，又聽她這麼說，便放下心來吃飯了。陸蘭蘭心裡打定主意，胡亂吃了幾口飯就跑了出去，小區對麵的街上有一家很有名的婦科診所，她以前來這裡看過病。診所裡麵坐滿了等著看病的人，她進來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她記得，這家診所的廁所就在樓梯的拐角處。在廁所的垃圾桶裡，她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一根用過，顯示兩根紅杠杠的驗孕棒，拿到驗孕棒，她滿意地笑了:你瞧，多簡單，隻要有腦子，什麼東西搞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