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張曉寧願乾一切他原本不想乾的事情，也不想踏進大伯娘家半步。可是，陸蘭蘭讓他把車開到大伯娘家小區門口兒不遠處的停車位上，她就坐在車裡，看著他一步步走進小區。張曉這一路上不斷祈禱，祈禱張堅不要在家，他把國內的，國外的，所有的他能想到的神仙都求遍了，可是，當大伯娘家的門打開的時候，他還是看到了張堅。張堅顯然也沒想到張曉會找上門來，先是一愣，問:“你今天怎麼這麼閒著？”張曉練習了一路要怎麼說話，猛然一見開門的竟然是張堅，腦子裡忽然就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啊，我……”他一緊張，汗就下來了，便一邊擦著汗，一邊磕磕巴巴地說:“來……來看看……”張堅看著他緊張得手腳無措的樣子，心裡也奇怪，難道他是為護身符的事情質問自己來了嗎？那他應該理直氣壯才對啊，怎麼會這麼一副心虛的樣子？張堅沒有說話，轉身往屋裡走:“進來吧。”張曉便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著。張堅家這套房子，南北通透，客廳寬敞明亮，雖裝修得很簡單，可卻透露出一股大氣，餐廳和客廳緊連著，隻用一掛水晶簾隔開。張曉在沙發上坐下來，米白色的真皮沙發坐上去柔軟舒適，張曉用手撫摸著沙發扶手:“這沙發帶勁兒，多少錢買的？”“一萬多吧，”張堅邊說邊走到擺放在餐廳的冰箱前麵:“你喝點什麼？我記得你愛喝可樂。”說完，他打開冰箱，拿出兩聽可樂。“我記得你愛喝可樂”這句話感動了張曉，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連這點小小的愛好都能記得清清楚楚，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吧？“大娘呢？”張曉隨口問了句。“帶著寶寶下樓玩兒去了。”張堅說。張曉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兒了，這些日子，他和陸蘭蘭忙著處理超市的貨，忙著弄錢炒房子，忙得他都忘記了，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兒子。“寶寶……寶寶還好嗎？”他諾諾地問。“不好，這些日子有些感冒，不肯好好吃東西。今天精神頭兒剛剛好了點，鬨著要吃漢堡。快餐這東西沒啥營養，還不好消化，我不讓他吃。我媽見他樣子可憐，說是帶他下樓玩兒會兒，估計是帶他去偷吃了。”張堅談起孩子來，臉上是慈愛又略帶著些無奈的笑，仿佛他才是孩子的父親。張曉“哦”了一聲，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裡不是滋味兒。說實話，他來的時候隻顧著想怎麼開口和大伯娘說房子的事情了，根本就忘記了還有孩子這回事。至於陸蘭蘭，她知道孩子還在大伯娘家，也覺得張曉應該給孩子買上一些吃的，玩的什麼的再上門，不然見到自己兒子會很尷尬，可她就是不提醒他。一來張曉身上沒什麼錢，提醒他買東西還得自己給他錢。自己花錢，讓他做好人，這種吃虧的買賣她不乾。二來她也不想他們父子關係很好，她覺得，他的父子關係越好，自己以後就越不好做人。三來她覺得張曉如果在親戚之間落得個“不懂人事兒”的名聲也不錯，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就可以推給他背鍋了。此時的張曉，兩隻手來回搓著，心裡隻恨自己不是魔術師，不然，一句“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一張手，變出個遙控小汽車，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尷尬。他又有些埋怨春燕，大伯娘又不差這點保姆費，你自己媽媽也來了，弄個孩子還非得讓外人看著？張堅以為他是想孩子了，便又說:“估計他們也快回來了。”“你晚上彆走了，我做幾個小菜，咱們哥兒兩個好好喝兩杯。”張堅說。“哦……好……”張曉滿腦子隻盤算怎麼才能把張堅支開了，單獨和大伯娘說房子的事情，張堅說話他順口就答應了，應完才想起來，陸蘭蘭還在車上，忙又說:“不……不了，不了，我晚上還有事兒。”張堅看他的樣子，感覺他今天來應該還有彆的事情，絕對不會隻看看寶寶這麼簡單。“怎麼？你今天來有事兒啊？”張堅心裡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他來的目的，便直接問了出來。張曉嘿嘿乾笑了幾聲:“沒事兒，就是過來看看。”看著這個堂弟，張堅心裡忽然就生起一陣厭惡感來，他以為，他會因為春燕的事情來質問他什麼，至少應該表現出一點點憤怒來吧？可是，他卻什麼都麼沒有說，而且，看他的表情，如果不是自己提起寶寶，他甚至都沒有想起孩子來。不知不覺間，張堅看張曉的眼神就有點冷，還帶了點淩厲的氣勢。他是替春燕不值，那麼好的一個女人，三年多的美好時光，就這麼白白給這個混蛋浪費掉了嗎？張曉覺察出張堅眼神中的異樣，舒服的沙發仿佛長出刺兒來，他有些坐不住了。他從小兒就怕張堅，都是沒爹的孩子，他在學校一直是小心做人的，生怕惹了誰，可張堅就不一樣了，誰敢招惹他，他就敢打得他連親媽都認不出來。他這個堂哥，一直都是這麼的任性又囂張，偏偏還就沒人敢招惹他。正當張曉如坐針氈之際，陸蘭蘭的信息發過來了，催他趕緊把事情辦妥了。大伯娘還沒有回來，張曉一刻也不想在張堅的目光下多呆著了，可就這麼走了，陸蘭蘭那裡肯定交代不了，他一著急，汗又下來了。“你很熱嗎？”張堅邊說邊抽出紙巾來遞給他。張曉接過紙巾一邊擦汗，一邊盤算著怎麼辦。正在這時候，張堅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來，他用的還是老舊樣式的手機，接起電話即使不用免提跟前兒的人也能十分清楚的聽到對方聲音。電話是正陽街街道辦事處打來的，他們告訴張堅，拆遷協議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他有時間，他們可以現在就上門來請他簽字。原來，開發商的拆遷隊城南的活兒已經完工了，如果張堅簽了字，他們明天一早兒就能正式對正陽街啟動拆遷工程了。張曉在一旁聽得著了急，張堅要是簽了協議，那他要炒房子的計劃可就落空了。“堅哥，你不能簽字啊！”他一著急，脫口而出。張堅一愣，對著電話說:“稍等一會兒我給你們打過去好嗎？我現在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掛斷電話，他看著張曉:“為什麼不能簽？有什麼事兒，你今天就痛痛快快說出來吧，大男人，這麼吞吞吐吐的算怎麼回事兒？”張曉無奈，目前的形式也不許他再等大伯娘了，他一咬牙，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我想買你的房子。”他說。“想買我房子？”張堅不解:“你家的房子不是夠住嗎？”“不是住，是這樣，”張曉開頭兒一句話說出去之後，自己也找到了一點信心，便硬著頭皮對張堅說:“是這樣的，我想存幾套房子，等到漲錢的時候賣出去，賺幾個差價。你放心，房子開發商給你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一分不會差你的。”張堅皺了眉頭，他想了一會兒，說:“曉兒啊，你可要想好了，這炒房子不是小事兒，國家正打擊炒房客，我認為這時候盲目的存房子，十有八九會砸手裡。”“不會的，我們有內幕消息，彆的地方不敢說，正陽街的房子絕對賠不了錢。”張曉說完，又有些後悔，他怕張堅也想明白這裡麵的好處不肯賣房子給他了。“投資有風險啊！”張堅看著眼前的堂弟他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前幾天他還和春燕閒聊，聊到房地產，他認為，房子升值的空間不大，手裡房子多了也亂得很，夠住就行了唄，至於租出去吃房租的事情他也不喜歡。對，就是不喜歡，房子是給有需要的人的，自己卻用來賺取房租，怎麼想怎麼有些不得勁兒，所以，他隻單純的不喜歡，就決定回遷房一套不要，都折合成錢。春燕說，她和她們公司的金融師一起吃下午茶的時候閒聊，聊起過房地產，金融師分析，龍河市的房價已經沒有上漲的空間了，如果國家這次真的下定決心調控房價，比如說，控製外來人口買房子，龍河市的房價也許會出現腰斬，甚至更大幅度下跌。張堅是相信春燕的，畢竟人家在大公司上班，懂的事情比自己多。他這個人的最大好處就是肯服人，從來不會不懂裝懂。可是，他怎麼和張曉說這些呢？畢竟他們兩個不是和平離婚的。他覺得有些心煩，便把手指插進頭發裡，按摩了幾下頭皮。“這房子我不能賣給你，你聽我的，也不要買房子。”他隻能這樣對張曉說。“哥，你彆傻了，都知道房子能掙錢，反正你不要也是便宜開發商，還不如給我呢，好歹我也是你弟弟啊。”張曉有些著急了。“曉兒，你聽我說，一件事情，隻有少數人相信它能掙錢，你做的時候也許能掙錢。可一件事情，如果孩子都知道它能掙錢，那你再做，十有八九會賠錢的。”張堅還想勸勸他。“哥，我又不傻，沒有確切消息我能往裡投那麼多錢？你放心好了，我真的是有內幕消息的。”張曉有些不耐煩了，可畢竟是求著人家賣給他的事情，又不能翻臉，隻得耐著性子跟他這裡解釋著自己的道理。他還留了個小心眼兒，沒有把要修地鐵的事情告訴張堅，他覺得，如果自己要是說了，張堅絕對不會選擇要房子，然後自己拿去賣。以張堅的財力，他要想在正陽街收房子，那就沒有自己什麼事兒了。錢又不咬手，誰會嫌錢多呢？他就不信張堅不貪心，能抵擋住錢的誘惑。其實他想多了，他就算告訴張堅這件事情，張堅也不會去炒房子的，隻因為這樣的錢他不喜歡掙。他喜歡踏踏實實掙錢，喜歡自己手裡的每一分錢都有自己辛勤的付出，都有自己汗水的味道。也許會有人說他虛偽，做為正陽街最大的拆遷戶，也沒見他把拆遷款全都捐了不是？他有他的想法，不稀罕這樣的錢是一回事，可老天把這麼大一張餡餅丟到他頭上，就算他不稀罕吃，可也沒有推出去的道理。再說，還有他母親呢，母親辛苦了一輩子，為什麼不能用父親幾乎是用生命換回來的利益享受生活呢？張堅歎了口氣，說:“不管你怎麼想這些房子，我不能賣給你。”他不知道張曉得到了什麼內幕消息，可他了解張曉的人脈，就他認識的那幾個人，能傳給他什麼內幕消息呢？八成兒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你是不是聽我說能掙錢，打算自己留著？”張曉氣急敗壞地說。張堅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一臉的不屑:“隨便你怎麼想，反正，這房子我是不會賣給你的，你走吧。”張曉無奈，說不通，打更打不過還能有什麼辦法？他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在門口兒的時候，剛好大伯娘帶著寶寶回來。雖然好長時間沒見麵了，寶寶還是認得他的，伸出小手喊著“爸爸”，可張曉隻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這是怎麼了？”大伯娘問隨後跟出來的張堅。張堅看著趴在大伯娘懷裡的寶寶，小家夥兒委屈得眼淚在眼圈裡直轉。他一陣心疼，忙伸手抱過寶寶，又對母親說:“彆理他，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