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劉阿姨沒有張羅著去打牌,而是問張遠房子有沒有租好。在知道張遠已經和房東交涉好了,鑰匙都拿到了,隨時可以住進去之後,她便催著兩個兒子,趁著他們都在家,趕緊把家搬了。張遠沒說什麼,張曉不太樂意,因為陸蘭蘭超市還沒有正式評估,她暫時沒打算搬家,所以,他也不想先搬走。奈何劉阿姨堅持,他也沒有辦法,隻得一邊嘟嘟囔囔的,一邊出去找搬家公司。張遠就去自己房子裡收拾東西了。他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書,足足有兩書櫃。這些書都是他看過的,所以,有好長時間沒有翻動過了。劉阿姨幫他一起搗騰起來,嘴裡說著:“把你不看的這些要麼送人,要麼賣掉吧,留著你也不看。”“舍得送人的我早送了,這些都是舍不得丟下的。”張遠說:“我要留給我兒子,從小就讓他看書,就算他長大不能成為周悅父親那麼出色的人,至少也要成為像我爸爸那樣受人尊敬的人。”劉阿姨的眼睛一熱,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公,如果他還活著,自己雖然不能像周悅母親那樣過得那般高貴而優雅,至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活成個人人都不喜歡的古怪老太太吧?如果能夠體麵地活在雲端,誰又願意在塵埃裡撒潑打滾討人厭呢?“好兒子,媽媽信你。”劉阿姨動情地說。她打開書櫃,開始清理裡麵的書。“你去找個箱子吧,”劉阿姨蹲下身,先清理最下麵那一排的書,她一麵把書拿出來,一麵對張遠說:“等到我們房子下來了,就買一個大大的書櫃。”“好,聽您的。”張遠笑笑,把劉阿姨拿出來的書摞齊了,碼放在床上,準備等一下往箱子裡裝。“嗯?這是什麼?”一張卡從兩本書中間掉落出來。劉阿姨順聲朝他手裡望去,張遠手裡拿著的,正是她遍尋不見的美容卡。“怎麼會在這裡?”劉阿姨忙一把抓過那張卡,翻來覆去地看著:“怎麼會在你的書裡?”“這是什麼卡?”張遠問,問完了,他也想起了美容卡的事情:“這就是那張美容卡?”“是啊,你看看,你還說春燕厚道,她不是把卡藏在這裡了嗎?真是好心機啊,就知道這裡沒人翻騰。”劉阿姨恨恨地說。張遠皺起眉毛:“這不見得是嫂子藏的吧?嫂子要是拿了這張卡,可以藏的地方有的是,不見得要藏在家裡。再說,如果是她拿的,她為什麼不去用呢?而是藏起來?”“不是她還能是誰?”劉阿姨很肯定:“難道是我藏起來的?我用美容?絕對是她,不會有錯兒的。”“您有沒有想過……會是哥拿的?”張遠稍稍考慮了一下,試探著問。“那怎麼可能呢?你哥拿它乾什麼?他能去美容?”劉阿姨隻是不信:“你寧可相信現在和你沒啥關係的那個女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張遠笑了一下,說:“我聽周悅說,這種卡能退的,雖然不會全額退款,不過,怎麼也能退兩萬五六吧。”說完他又笑笑,接著說道:“誰拿的都不重要了,現在找到了,你打算拿它怎麼辦呢?還給吳大爺?還是留著自己用?”“當然是還給人家了,自己留著給誰用呢?你用啊?還是我用?”說完,她把美容卡揣進衣服口袋裡。正說著話,張曉帶著幾個工人回來了,在客廳交代他們搬東西,聽到張遠房間有人說話,便吩咐了工人幾句,進來看看他們在做什麼。他一見他們正在收拾書櫃,臉色忽然一變,趕緊跑過來:“放著我來吧,我來吧。”“我們已經弄完了。”張遠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笑笑。張曉頓時就慌張起來:“那啥,這些書怪沉的,你和媽就彆管了,我找了工人來,等一下讓他們搬就可以了。媽年紀大了,你又沒乾活粗活兒,還是放那兒吧。”“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怕他們不加小心,給我弄亂了。”“你太過小心了,他們還能給你弄少幾本?”張曉不自然地笑笑。“少幾本書倒無所謂,畢竟是有價兒的東西。可萬一多出點什麼來,也不太好,不是嗎?”張遠看著哥哥的眼睛說。“你真能開玩笑,怎麼會多出點什麼來?”張曉說完,趕緊又說:“我好像忘了鎖車門了,我去看看。”說完,逃也似的跑掉了。劉阿姨雖然護犢子,可她畢竟不傻,從張曉慌張的樣子裡,她也察覺到不對勁,心裡也懷疑:難道真的是他拿的?可他拿這卡乾什麼用呢?又為什麼把它藏在這裡呢?她看著張遠,張遠也在看著她。“這卡……”劉阿姨略一沉吟,說:“這卡不一定是你哥拿的。我覺得還是春燕藏起來的可能性大。”“不過你也說了,是誰拿的不重要,這卡既然咱們找到了,我哪天看到你吳大爺就還給人家。”張遠明白母親的心思,反正哥哥嫂子也離婚了,自己再執著這個真相也沒啥意義了,便笑了笑,說:“您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好吧。”劉阿姨低著頭,表麵上平平靜靜地在整理書,可實際上心裡卻十分糾結,聽到兒子說這卡能退那麼多錢,她有點動心了。事情給他辦了,工作他也滿意,這張卡自己拿得名正義順,為什麼要還給他?兩萬五千塊錢呀,自己手裡不是正缺錢嗎?可老吳這人不錯,也一直挺照顧自己,不給他,似乎有些沒良心吧?她輕輕歎了口氣,覺得衣服口袋裡那張卡沉甸甸的,壓得她難受,可她又不願意就這麼掏出來。以前,她想都不想就要把卡還給吳大爺,是因為不管這卡多麼的值錢,可好處落不到她口袋裡,甚至自己兒子都沾不到光,隻能便宜春燕。與其讓春燕又得便宜又露臉,還不如賣給吳大爺一個人情。可現在,想想兩萬多塊錢拱手送人?她真的是肉疼啊。“其實這卡應該給周悅的,”劉阿姨說:“事情是她幫忙辦成的,你吳大爺也說了彆人拿十萬塊錢送禮都找不到這樣的工作。”說到周悅,她自然想到周悅的父親,不禁微微一笑,忽然就問:“周悅的父親會不會寫字啊?會的話。讓他給我寫副字吧?”她想起了自己老公在的時候,在周末的時候,經常會約上三五個好友,喝喝茶,聊聊天,寫寫字,畫畫畫兒。老公曾經說過,等他退休了,兩個人就回鄉下,買二畝薄地,蓋兩間小房子,種種菜,養養小雞小鴨,過他們的晚年生活。她對老公描繪的場景心動不已,對老公的話更是深信不疑,隻是沒想到,他人先走了。今天周悅父親的出現,喚醒了她心裡曾經的美好,也勾起了她對另一種生活的渴望。張遠給她一連串兒的問題問得不知道先回答哪個了,他想了一下才說:“周悅的爸爸不會寫字,她媽媽的字卻很好,在咱們市裡,也是一字難求的。”“好多有錢有地位的人求著她給寫幾個字,她都不管呢。我求她給您寫一副吧?”“好。”劉阿姨一點頭:“寫完你幫我裱起來,我掛在床頭。”“掛床頭?”張遠一愣,他還沒見誰在床頭掛副字的呢。“掛床頭!”劉阿姨肯定地說:“你爸爸那會兒就愛寫字,每到過年,整條正陽街的對聯全是他寫。我和他過了半輩子他給這個寫字,給那個寫字,就是沒給我寫過。”“我要副字掛床頭,沒事兒的時候看看,就會想起你爸來。”張遠這才想起來,父親去世後,家裡不但找不到他什麼像樣的字副,就連照片也沒幾張。他一直以為,母親剛強,不會想起父親,隻是沒想到,家裡沒留下太多父親的東西,對於母親來說竟然是這麼的遺憾。“其實媽……”張遠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很難說出口,可不說的話,又覺得對母親不公平:“其實您……您不用這麼一個人過的。”“我沒想一個人啊,我想了以後我就跟著你哥哥。你和周悅都是有文化的人,你們說話我聽不懂,我做事兒你們也看不慣。”劉阿姨說:“你哥是老實孩子,我也得幫他看著點,彆又讓女人給騙了。”張遠想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可想想,又不知道該怎麼和母親表達自己的意思,直接告訴她自己不介意她找個老伴兒?他又說不出口。“我去拿箱子。”他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劉阿姨滿腦子隻算計那張美容卡,也沒心思琢磨兒子到底想說什麼。聽到工人在客廳抬大件兒家具的聲音,怕工人把什麼東西給磕了碰了的,她又不放心了便跑到客廳看著人家搬東西了。工人們有一輛大一點的平板三輪車,他們先把東西放到三輪車上,再推到街口兒裝車,雖然有點麻煩,可是他們畢竟是專業的,有的是經驗和辦法,很快就裝完車了。張曉早就跑到樓房裡等著了,劉阿姨和張遠隻得打了個車子跟著搬家公司的車走。劉阿姨鎖大門的時候,剛好吳大爺經過,和她打招呼:“租好房子了?都搬家了?”“我老兒子給租的房子,這不是今天他不上班嗎?就操持我趕緊搬家,說天兒冷了,還是樓房暖和。”劉阿姨炫耀著,又裝出不在意的樣子:“我是不想搬的,你說樓房有什麼好兒?再說,沒有咱們這些老鄰居,我也不習慣。”“唉……早晚要搬得,舍不得也沒辦法不是?”吳大爺勸慰她:“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了,等回遷樓蓋好了,不還是咱們這些老街坊住麼?”“是啊,你們什麼時候搬家呢?”劉阿姨問。“找到合適的房子就搬,房子不好找啊。還是你家遠子有本事。”兩個人扯了幾句閒話,張遠在旁邊聽著,見母親總也不提卡的事情,以為她忘了,便提醒她:“媽,那卡……”“你先去街口兒等著我,卡我還能忘了?”劉阿姨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他:“去等著我吧,我和你吳大爺說幾句話兒就走。”張遠隻得對吳大爺笑笑,轉身先走了,走出沒幾步,就聽媽媽和吳大爺說:“這孩子,心細,怕我忘了帶銀行卡,一個勁兒地提醒我,我還沒老糊塗到那個份兒上。”本來以為媽媽讓自己先走是怕她還卡給吳大爺,自己看著吳大爺不好意思收,沒想到人家就沒想要把卡給吳大爺。張遠一邊走一邊奇怪,媽媽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呢?她到底打算怎麼處理這張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