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融從不在褚歡歡麵前抽煙，但是這會兒卻手足無措，摸出一根煙，用唇瓣叼著，但想了一會兒又把煙給收回去了。“我……”麵對著他的吞吞吐吐，褚歡歡卻有些難過，正如褚巍說的，她早已隱隱猜到這答案，隻是不敢麵對，誰也不願承認年少時曾仰慕的那個人到頭來也不過是在現實中那麼不堪的俗人而已。“我喜歡周晟奕，我願意給他一千萬，因為我看到他的努力，他為這個公司投入了所有的心血，我不願意看到看到他的失敗，而且他不曾讓我失望，不曾讓我覺得懊悔喜歡過這樣一個人。”任融的眼神有些迷離，夾雜著不甘和憤恨，“所以……我讓你懊悔了？”褚歡歡半晌沒說話。任融隻能又摸出煙來，拿了打火機把煙給點燃了，在煙火繚繞中，他愈發顯得世俗又庸俗。褚歡歡微微皺了皺眉，她起身，緩和了表情說道：“不管怎麼說，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還曾經是我最喜歡的網絡家，也是我五年的鄰居，我希望我能得到你的祝福。等你和王穎姐結婚的時候，我還可以和周晟奕一起去參加。”她說完，沒有給任融任何反駁的機會，轉身離開小餐館，一頭紮入了黑暗中。任融一個人坐在那裡，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到底隻能失神地望著夜色，目光追隨著褚歡歡消失的方向。手機不適時宜地響起，他看到上麵跳躍的“王穎”連個字，在那瞬間竟然產生了厭惡的情緒，絲毫不想接起這個電話，直到長長的煙灰落到手腕上，滋起的燙感終於讓他回過神來。任融掐滅香煙，接起電話，聲音恢複了平日裡的溫和，“王穎，怎麼了？”“你下班了嗎？”“還沒呢。”“晚上一起去看電影嗎？”“好啊，你想看什麼電影？”“盜夢空間？”“好。你先買票，我下班了馬上就到。”任融掛了電話，起身走到小餐館外，明明是炎熱的夏季，他卻覺得入了夜的涼。任融開車，從大學城返回了市區，路上有些堵，到了電影院的時候離開場已經隻有十分鐘了。王穎就在電影院門口等著她，她穿著焦黃色的大衣，栗色的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平心而論，她是個漂亮的姑娘，而且性情溫和，家境優越，與他年紀相當，無論從哪方麵看她都是個優秀的結婚對象。王穎看到他，高興得眉毛飛起，快步地來到他身邊，挽著他的胳膊，口吻卻是關切的，“你最近下班都這麼晚嗎，公司很忙？”任融笑得勉強，“還好吧。”不知為何，王穎雖就在身畔，他卻覺得自己離她越來越遠。王穎絲毫不以為杵，隻歉然道：“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讓你一定要來陪我看電影了。”任融淡淡地說道：“快開場了，我們進去吧。”電影院裡的過道越來越暗，與他所住的那個弄堂重疊起來，他記得自己剛來上海的那天，一個身材纖細嬌小的姑娘，笑容燦爛肆虐，眼睛裡滿是崇仰，“你就是任我行嗎？”——任我行，他也好想如《笑傲江湖》裡的任我行一般，縱橫江湖，實現霸業，可除了網絡這個虛擬世界，到底他也不過也是困於西湖底的任融罷了。~~褚歡歡回到宿舍。黃嬌正躺在床上看書，看到她推開門，不由有些意外，“這麼快就回來了？”褚歡歡強笑了下，說道：“是啊！”“任融都和你說什麼了？”“也沒什麼啊！”黃嬌從床上跳下來，湊到她身邊，鬼鬼祟祟地說道：“你是不是要和王副主任搶男朋友了？”褚歡歡心口一跳，趕緊搖頭否認：“沒有的事情，你說什麼呢？”“否則他明知道王副主任今天不在學校，還專程跑來，不就是為了跟你說些不讓王副主任聽見的話麼？”褚歡歡生怕這話越描越黑，趕緊製止她說道：“沒呢，任融是想和王穎姐求婚，他心裡沒底，所以找我問問看女孩子都喜歡什麼求婚模式呢？”“真的啊？”黃嬌兀自不信，卻又忍不住叨叨說道，“說起來王副主任也是真喜歡她這個男朋友，否則以她那麼漂亮，家境那麼好，年紀輕輕就在學院做副主任了，追她的人那麼多呢！她就偏偏喜歡一個寫書的？”“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嘛！”褚歡歡勉強應付著，一顆心卻越來越沉：她是因為周晟奕是周毅樑的日子才那麼想嫁給他嗎，就好像王穎能帶給任融那麼多現實中優越的條件他才要和她結婚一樣？人越長大，就會變得越來越現實，而她最後也會變成那樣連自己都討厭的人嗎？褚歡歡隻覺得自己一顆心的，沉甸甸的，漸漸承載不住這令人壓抑的情緒，她忍不住摸出手機，打給了周晟奕。周晟奕原本正在應付一個酒局，中國的酒局文化，在東部沿海城市已經漸漸遏製住，可是在中西部依舊盛行，他正有些招架不住，正接到褚歡歡電話，神智一個激靈，起身致歉道：“我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喲，這麼緊張，是小女朋友吧？”酒勁一上來，桌麵上自然各種葷話。周晟奕微微一笑，算作默認，出了包廂，室外清冷的空氣襲進肺裡，方始覺得剛剛被香煙和酒氣圍攏的不適感漸漸散去了。“BOSS~”褚歡歡喚他一聲，語氣裡帶著哭腔。“怎麼了？”周晟奕好脾氣地問，揶揄著說道，“論文被查重退了嗎？”褚歡歡滿心難過，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難道自己要告訴他，自己對於這個世界過於理想化的一麵破滅，自己和他的婚姻可能也不過是世俗不過的選擇？她想了半天才問道：“BOSS，你有沒有試過，你曾經信仰的東西，突然就破滅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信念支撐自己下去？”“怎麼了？”周晟奕敏銳地捕捉到她情緒的不對，當即不再如往日般清冷，語氣帶了關切。褚歡歡覺得臉上涼涼的，一模，才發覺麵上的淚水，她低了頭，輕輕說道：“我沒事，可能最近太忙了，有些多愁善感。你呢？你那邊訂單還談得順利嗎？”周晟奕苦笑了聲說道：“中西部機會很多，可是政府支配的占大多數，不過他們對科技型企業引進也有指標，所以我在打通這邊關係。”褚歡歡聽他說得艱難，想著他那邊正是忙得不可開交，自己不該再為這些蠅頭小事來煩他，於是擦了淚說道：“那你忙吧。我也去趕論文了。你放心，我的會計已經上路很多了，前兩年的賬我也調整得差不多了，佳琪姐也找人在專業幫我輔導了，你隻管去開拓市場吧，後方有我。”周晟奕聽她絮絮地說著，不知不覺的，卻又一抹笑爬上他的麵頰，他說道：“我知道了，歡歡，謝謝你——”周晟奕是個驕傲的人，他從不輕易向人道謝，然而這時候他是真心感謝，命運在顛沛流離的時候讓他遇到了褚歡歡，讓他在至暗的時候看到了曙光。~~~周晟奕原計劃三天的行程，卻因為這層層的部門機構，生生把這行程拖到了十天，當他上飛機前電話褚歡歡他準備回來時，褚歡歡一聲歡呼，才覺著自己是真的很久沒見到周晟奕了。褚歡歡算好時間，從公司抱回了單證回LOFT做賬，偏偏周晟奕的飛機還遲了兩個小時，到他到的時候，褚歡歡已經趴在桌子上幾乎要睡著了。周晟奕是一邊拖著行李一邊打電話回到LOFT的，麵對著歡呼雀躍而來的褚歡歡，他隻輕輕點頭，把行李箱遞給她，然後繼續講電話道：“是是是，這次多虧你在那裡的兄弟才把事情搞定了，那麻煩下次再提前動用你的人脈好嗎？”褚歡歡乖乖地把行李箱放到牆邊，周晟奕對著她用口型輕說了句“何辰”，電話那頭的何辰似在邀功，絮絮叨叨良久，周晟奕才掛了這個電話。“何總和您說什麼呢？”褚歡歡帶著笑問道。“這次我在西安，也多虧他一早年圈子裡混的兄弟，才幫我搞定那裡的關係，他正跟我邀功呢。”“那他自己怎麼不去？”褚歡歡扁了扁嘴。周晟奕輕笑，“他那麼傲嬌的人怎麼可能去那些二三線城市，還住小招待所呢，按他那消費水準我們公司營銷費用馬上爆表了。”褚歡歡看他風塵仆仆，想來以他行事作風，這幾天真就住168之流的快捷酒店的，以他有些潔癖的性格，恐怕早已不適，於是上樓從他衣櫃裡拿了套內衣給他，說道：“累了吧?你要不要先洗個澡？”周晟奕覺得她大抵真有幾分小嬌妻的賢惠了，於是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