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宮，碧玉正在給向清歡打扇。“娘娘，相爺傳來消息，大少爺很快便要班師回朝了，皇上說，要大大封賞呢。”向清歡笑了笑，“綠珠和德妃呢？”“綠珠那邊奴婢都安排好了，明日便送她出宮。德妃娘娘那邊，李德全一早送來消息，皇上準備把從契丹繳獲的五石散全部贈與精絕王。精絕王有了五石散，便能控製摩尼教。德妃娘娘知道了，肯定很高興。”向清歡點頭，剛要開口，便聽見外間唱喏：“皇上駕到——”碧玉心下暗笑，端王剛落網，皇上就迫不及待地來見娘娘了。向清歡前去接駕，剛掀起西偏殿的簾子，齊嘉大步流星地進來，二人目光剛好撞上。一時間竟都忘了說話。齊嘉覺得自己輕飄飄的，滿腔的歡喜似乎要從胸膛中溢出來，偏偏腦袋空空，什麼話都想不起來。向清歡被他看得又羞又慌，低下頭去，“臣妾給皇上請安。”齊嘉忙抓住她的胳膊，“免禮，你彆……天這麼熱……”話沒說完，自己先紅了耳根，這都什麼跟什麼。後頭的李德全用拂塵搗住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來。看到皇上這副慌張的模樣，向清歡卻神奇地不慌了。不知從哪生出的勇氣，她抬起頭，迎著他灼人的目光，笑道：“皇上打算一直站在這裡嗎？”說完牽著他的袖子，引他往偏殿而去。齊嘉不由自主地被她牽著走，目光膠著在她蔥白的小手上。這是皇後第一次主動觸碰他。可惜這第一次碰觸也沒多久，進了偏殿後，向清歡便鬆開了他的袖子。齊嘉若有所失。二人坐定，珍珠上來奉茶，順便將桌上的梅子蜜餞換成了新鮮的瓜果。齊嘉摸了摸方才被她拽住的袖口，“朕記得你不喜歡這些甜膩膩的東西。”向清歡笑了笑，“這些是要給麗妃送去的。她身子本就不爽利，天氣又這麼熱，什麼都不愛吃，最喜歡這等酸酸甜甜的零嘴。”齊嘉訝異於她二人的親厚，麗妃性情清冷，又最忌諱自己的病，沒想到竟願與皇後交心，皇後還這麼關心她。皇後可從沒往宣世殿送東西，彆說果子，他連個果核也沒瞧見。他如此想著，語氣便有些酸溜溜的，“麗妃倒是招人疼，以前有蕭大將軍百般寵愛，現在有皇後殷切關懷。”怎料皇後對他的心思毫無察覺，反而道：“蕭家的嫡女明明是蕭婻，為何蕭大將軍更寵愛麗妃呢？”齊嘉表情變得怪異，心說蕭婻那個大碗喝酒、力可扛鼎的威武形象，實在是很難與寵愛二字聯係在一起。當初想娶她，一是她身份最合適，二是覺得有個能喝酒劃拳的皇後也不錯，吼一嗓子，後宮那些女人就都安靜如雞了。現在想來，自己當初隻怕是昏了頭。找兄弟和娶媳婦還是不一樣的。怪不得蕭婻那廝中毒後，便歡歡喜喜地去了北境，打死都不肯再回來。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皇後知道。他的龍臉還要呐。向清歡見他臉色幾經變換，遲疑道：“皇上，可是臣妾說錯了什麼？”齊嘉痛定思痛，突然靈機一動。“皇後還不知道麗妃的身世吧，朕講給你聽。”向清歡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齊嘉彎起了嘴角。“麗妃的親生母親，是蕭光的第五位如夫人。她原是北境的牧羊女，當時蕭光奉命攻打戎狄，仗一打就是是數年，是她一直陪在蕭光身邊。後來蕭老夫人派京中的四夫人前去北境。這位四夫人，是蕭老夫人的外甥女，蕭光的表妹。”“有一年大雪封山，蕭光困在軍營中兩個月沒有回府，四夫人起了歹心。她仗著老夫人的勢，對麗妃母子百般欺壓，寒冬臘月裡不給棉被棉衣。五夫人將衣裳都給了女兒，自己被活活凍死。“有個好心的下人偷偷將麗妃送到了她娘舅家中。麗妃得了傷寒，好容易才挺過來。可她娘舅家的表哥，卻被她染病，不治身亡。”向清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低聲道：“蕭大將軍是什麼時候回去的？”“來年春暖。他不見了妻女，勃然大怒。下人招供，他才找到麗妃，可惜麗妃那時已對他滿腔恨意。即便後來他斬殺了四夫人，也始終不能讓她放下仇恨。麗妃當年雖然大難不死，卻到底留了病根。這些年為了治病，又吃了許多湯藥，白白壞了身子。”向清歡睜大了眼睛，“壞了身子？”齊嘉點頭，“當時蕭婻中毒，皇考自認有愧於蕭光，想補償於他。蕭光卻什麼都不要，隻想為庶女謀個前程。所以朕登基之後，便將麗妃納入了後宮。“朕曾經跟蕭光允諾，必保麗妃長命百歲。當初麗妃被誣陷之時，多虧了你，朕才沒有食言。”向清歡張口結舌，這麼說來，麗妃根本沒有……“皇上，萬一麗妃真的與人有染，您也……”齊嘉搖頭，“當然不會，朕不能不顧及皇家體麵。當初朕先讓醫女驗明正身，這才讓錢良保住她的。”向清歡捂臉，她真是個棒槌，竟以為醫女查出了身孕。沒想到，皇上根本沒碰她。得虧當初沉得住氣，否則真是丟死人了。齊嘉見她麵有慚色，關切道：“怎麼了？”“沒什麼，臣妾隻是有些心疼麗妃。”她慌忙放下手，對上齊嘉探詢的目光，趕緊換了個話題，“皇上，臣妾聽聞，魏嫣然一直鬨著要見端王。”齊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冷哼一聲，道：“等事情都查清楚了，朕就將他們貶為平民，圈禁在養蜂夾道。端王母子倆圈禁在一處，魏嫣然自己在一處，就讓他們日日相見，卻也止於相見。”向清歡直樂，皇上這招，比殺了他們還狠。端王母子倆眼看著仇敵天天在眼前晃悠，卻偏偏不能拿她怎樣，隻怕是要氣得吐血。齊嘉見她笑彎了眼睛，眼底迅速劃過一抹狡黠。這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誰讓二皇兄先算計他來著。以後就換作是他看得見、吃不著了，想想就解氣。向清歡笑道：“端王畢竟犯了謀逆大罪，要留下他的性命，明日言官又要吵翻天了。”她言語間，似是很關懷端王的性命。齊嘉立時黑了臉。見他突然板起了臉，眉宇間隱隱有戾氣，向清歡心中十分詫異，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齊嘉拳頭攥了又鬆，好半晌，才悶悶地道：“皇後希望朕留他一命嗎？”向清歡不答反問，“皇上不是本來就不想殺他嗎？”齊嘉更憋氣了。她說得沒錯，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向清歡顰眉，皇上曆來喜怒不形於色。眼下如此糾結，還死死壓製著惱意的模樣，屬實罕見。她伸出手，越過案幾，柔柔地搭在他的胳膊上，“皇上，到底怎麼了？若是臣妾說錯了什麼，臣妾給您賠不是。”齊嘉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他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挲了好一陣兒，就是不吭聲。李德全一個眼神，眾人悄聲退了出去。手伸的太長不舒服，向清歡站起來，坐到了他身邊。剛要開口，齊嘉突然轉過臉，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端王說，曾經在葉府中與你見過麵。”向清歡一愣，繼而點頭，“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臣妾是進宮之後，才知他就是端王。”齊嘉心裡的滋味，像咬了一口沒熟透的青李。雖然知道他二人隻是見過一麵，再無其他，但他就是心裡難受。向清歡卻接著道：“臣妾也在葉府見過皇上，隻可惜，皇上一心練劍，好像沒瞧見臣妾。”齊嘉睜大了眼睛，“你見過朕？！”向清歡不由覺得好笑，“當然見過的，臣妾是最先見到的皇上。皇上最喜穿一身白衣，劍柄上栓了個黃穗子，對也不對？”齊嘉猛點頭，反應過來，又道：“你經常看朕練劍嗎？”向清歡歪頭想了一會兒，故意道：“哎呀，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臣妾都忘了。”齊嘉不依，掰過她的肩，“你再好好想想，怎麼會忘了呢。”向清歡故意彆開頭，心說確實忘不了，但誰讓你當初不願意娶我，就不告訴你。齊嘉又去掰她的下巴，她又躲開，二人你來我往，在榻上鬨作一團。半晌，齊嘉將她半壓在榻上，在她頰上啄了幾下，才道：“朕以為你先見到的他，心裡難受極了。李德全說你給朕繡了個荷包，朕才好受了些。”頓了頓，又道：“朕的荷包呢？”向清歡細細喘氣，“臣妾還沒繡完，隻剩最後一點了。”“那朕一會兒陪你繡，以後你做什麼，朕都陪著你。”向清歡仰頭看他，瞧見他眼中粼粼的波光，差點要將當年的暗戀全盤托出。怎料，齊嘉一直往下，在她頸間拱了拱，含含糊糊地道：“那天你就那樣走了，朕很難受。”向清歡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她去宣世殿勾引他那天。登時臉便紅透了。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如何生出的勇氣，竟敢去勾引他，可見逆境確實能激發人的無限潛力。見她走神，齊嘉很是不滿，輕輕咬了下她耳垂，呢喃道：“朕今晚不走了，留在這裡陪你，好不好？”向清歡紅著臉不作聲。“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齊嘉低低地笑，伸手去解她的衣帶。向清歡慌忙按住，“不是說晚上嗎？”齊嘉手上動作不停，誘哄道：“這種事情，不分早晚的。”向清歡睜大了眼睛，剛要出聲喚人，卻不幸被人堵住了嘴。“唔~”屋外，碧玉珍珠和一眾宮女們都羞紅了臉。李德全卻像隻得勝的大公雞。他手搭涼棚，遮在眼前看了看天色。嘖嘖嘖，日子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