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說到做到(1 / 1)

夏日炎炎,一片蟬鳴聲中,金陵城終於熱鬨了起來。近來皇帝病情好轉,隻是仍然有些精神不濟。皇後已經移居行宮,月初,皇太後也搬了過去。後宮麗貴妃一人獨大,朝堂之上則由康王和寧王為首的兩派互相爭鬥不斷。皇帝雖然有心偏向康王,但卻不敢做得太過,畢竟皇後娘家——許氏一族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他也是因此而一直忌憚他們,對寧王也因此存了嫌隙。隻是,從前寧王不爭,許家也就低調地韜光養晦,如今寧王公然和康王相爭,許家自然是全力支持。皇帝麵上不顯,但心裡對寧王確實失望透了,他隻能等著康王和寧王兩敗俱傷,而他趁機除掉許家,到那時,讓哪個兒子做太子不還是他說了算?反正,他還有四皇子呢。想到這兒,皇帝心裡總算舒服了一些,連帶著對周昭禹即將到來的大婚也有了些好臉色。大婚的前一天,榮家人也回到了金陵,雖然不複從前的風光,但至少榮家人不再是戴罪之身,而且榮家的子弟也仍然有入仕的可能。榮家的宅子和產業都沒了,榮薑重新安置好了他們,榮薑的繼母趙氏對於周昭禹大婚的時候表現得格外興奮,見到榮薑就忍不住冷嘲熱諷。“當初你用儘心機,害了我的女兒,現在遭到報應了吧!變成了醜八怪,人家寧王也不要你了!”“你少說兩句!”榮父橫了趙氏一眼,就因為她這張嘴害他此次吃了這麼一個大虧,要不是看在她替自己生了兒子的份上,他早就休了她了!“父親,”榮薑無視繼母和幾個弟弟鄙夷地眼神,對榮父說道:“這宅子我已經買下來了,房契在裡麵,以後你們就住在這裡。現在榮家也算安穩下來了,女兒該儘的責任已儘,以後不會再回來了!”榮薑說完,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薑兒!”榮父追了出去,他知道榮薑說到做到,說不回來便是真的不會回來了。他也知道,他的幾個孩子裡隻有榮薑最有本事,這一次也是因為她榮家才有回來的機會。可是……“薑兒,是為父對不住你!可……你妹妹也是我的女兒,趙氏……她是你弟弟們的母親……”榮薑沒有停下腳步。因為榮珍是他的女兒,所以她對自己的誣陷、嫉恨,他視而不見;因為趙氏生了兒子,所以她對自己的迫害、欺壓,他也毫無作為!如果她娘還活著,知道當初自己為之付出一切的人,竟然是這副模樣,不知道會不會怨自己看錯了人。“以後,你就守著你的妻子、兒子好好過吧!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出了榮府,榮薑就帶上冪籬四處轉了一圈。這些日子,她知道周昭禹樹了不少敵人,所以她時常守在寧王府附近,替他除掉一些暗中埋伏的人。上次和溫牧一戰,她損傷太大,崔神醫說她的身體已經不適合長期待在軍營之中了,既然不能再上戰場,那就做些有意義的事吧。反正,於她而言,這輩子有意義的事也就兩件——一是像她的外祖父一樣,征戰沙場,保家衛國。二是……周昭禹。隻是,她近來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隻怕繼續這樣下去也撐不了不多久。有人側門出來,榮薑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周昭禹。她納悶了一下,連忙轉身走開。“阿薑!”周昭禹喚道:“我知道是你!”榮薑愣了一下,還是停下了腳步。“我明日就要成親了。”“林婉很好,你不要辜負她。”周昭禹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說道:“阿薑,若是我娶的是你,必定不會辜負……”“周昭禹!”榮薑轉過身來,掀開頭上的冪籬,冷冷地看著他,“你看到了嗎?這就是現在的我,一張這樣的臉,還拖著一副滿身是傷的身子,你敢娶嗎?”不等周昭禹開口,榮薑又說道:“彆說你不介意,我爹當初也是這麼對我娘說的,他口口聲聲說不介意我娘體弱多病,可結果呢?他還不是為了延續香火將趙氏養在外頭?我娘那樣心高氣傲女子,就那樣鬱鬱而終!”說到自己的母親,榮薑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軟弱和悲傷,但是很快,便化作了冷硬。“從我娘死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五年前的我尚且沒有把握讓你豁出去保護我,如今的我,容貌受損,還很有可能無法生育,你覺得,你能一輩子不在乎嗎?而且,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眼裡容不得沙子。我接受不了你以後的小妾,也不可能替你照顧庶子庶女,寧王殿下,我們本就不是一類人,如果你要和我在一起,就要放棄你所擁有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地位,甚至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你做得到嗎?”周昭禹看著她,目光盈盈如水,“若是我說,我做得到呢?”榮薑自嘲地搖搖頭,說道:“沒有人會為我這麼一個人對抗世俗!也沒有人會為了我放棄一切!”“阿薑,你還是不信我。”周昭禹笑容有些苦澀。“是,我不信。”榮薑拉下冪籬,踏著雨水走開。她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自己,值得被他這麼好的一個人,傾儘所有地去愛。……次日一早,天空放晴,鳥兒在枝頭歌唱。陳玉本以為是喜鵲,結果一推開窗就看到一隻漆黑的烏鴉,頓時就氣得關上了窗,還罵了一句“晦氣”。李溶溶和薛少德也從漳州趕回來了。李溶溶在漳州這段時間,將自己和母親所受的苦都告訴了外祖父,本以為一向嚴厲的外祖父不會插手李家的家事。卻不想李溶溶的外祖父聽了李父的這些荒唐事,當即就讓李母和離。李母原來還有些猶豫,怕影響到李溶溶。但後來見薛家完全不在意,這才下定了決心。李父縱容妾室逼走嫡妻被人參了一本,如今官階已經降了一級。為了不被人笑話,他隻好匆匆另娶。這回他娶的妻子是個厲害的世家小姐,因為性子不太好才一直沒嫁出去。這世家小姐可不像李溶溶母親那般清高自傲,一進李府就和他那妾室鬥得厲害,一時間,李家後院鬨得雞飛狗跳。而李溶溶母女,離了李府,反倒在漳州過得逍遙自在。對於林婉嫁給周昭禹,李溶溶是喜聞樂見的。“寧王殿下人多好啊,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呢!”薛少德卻有不同的意見,“那是以前,寧王殿下如今參與奪嫡,近來風頭太盛,名聲也越來越差,隻怕那些世家女都避之不及……”李溶溶橫了他一眼,“你是說,寧王殿下不好?”薛少德正要解釋,結果一看到李溶溶的眼神,立馬想起了自家老娘的告誡——“第一,娘子說的絕對是對的。第二,如果娘子錯了,請參考第一天。”以及自家老爹的慘痛親身經曆——“順從你家娘子,你輸的隻是一場爭辯,不順從你家娘子,你輸掉的可能是下個月的例銀,以及收獲一頓暴打。”“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寧王殿下人非常好,大家都想嫁給她。”薛少德覺得自己的求生欲已經達到了頂點。好在李溶溶注意力已經到了林婉的身上。“小婉,你今天真美!”林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鳳冠霞帔,一如當年嫁給蕭景行的自己。那時候的她遠沒有今日的鎮定,那時候的她因為太慌張,出門的時候還被自己絆了一下,差點出了大醜。她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那時的自己有多好看,她隻記得,那時候的他,身穿大紅喜服,騎著馬,穿過人群,來到了她的麵前。她隻記得,那日,整個金陵城,她的少年郎,是最英俊的新郎。想到往日的情形,她在大紅蓋頭下,又忍不住落下淚來。蕭景行,你現在在哪兒呢?明明想要放下,為什麼就那麼迫切地想要見到他呢?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濃烈的思念穿越了山海,此時遠在南安的蕭景行心有所感一般,抬頭看了天空一眼,便提著劍從屍山血海中走了過去。溫平被自己的部下護著已經逃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可蕭景行就像一個地獄來的修羅一般,將他的部下一撥一撥殺死,然後緊咬著他不放,讓他逃不掉,躲不開。原來這就是讓他大哥都忌憚的人,這分明就是個比他大哥還要瘋的瘋子!“蕭景行,你放過我,我不和周昭禮合作了,我也不會再攻擊大夏了!”溫平實在是怕了,這段日子是他覺得最恐怖的時光,他再也不想和這樣的魔鬼打交道了!可是蕭景行卻沒有停手的打算,他已經是渾身是傷,可是他卻渾然不覺一般,提著淌血的劍,一步一步向溫平逼近。恐懼籠罩在溫平的心頭,他見求饒沒用,便開始口不擇言。“你隻剩下一個人了,你還受了那麼重的傷,我這邊還有這麼多部下,你殺不了我的!你殺不了我的!”蕭景行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長劍緊握在手中,將擋在溫平麵前的人一個一個殺死。“聽說,隻要你活著一天,就一定不會放過婉婉?”他的目光如劍,仿若要將他淩遲一般。溫平突然想起來了,頓時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你不會就是為了那個女人……”為了一個女人,不遠萬裡地追殺他!為了一個女人,哪怕自己死也要殺死他!他反應過來,大喊道:“我不殺她了!我改變主意了!我以後絕對不會動她,我給她當牛做馬……”“晚了!”蕭景行說完,長劍狠狠的穿過溫平的心口。他出劍極快,溫平甚至還來不及閉上雙眼便已沒了生息。蕭景行漠然地抽回長劍,轉身往回走去。隻是剛走了幾步,他便一口鮮血吐出,然後整個人轟然倒下,在一片血泊中緩緩閉上了眼睛。婉婉,我做到了……婉婉,今日的你一定很美。我最後悔的是沒有親口告訴你,那一年金陵城中,你一身嫁衣向我伸出手,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畫麵。隻是好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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