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氣氛有些沉重,一向愛說愛鬨、沒心沒肺的陳玉此時心裡也不太舒服。從前她因著祖母的緣由站老夫人的位置想,隻覺得老夫人對姑娘實在是好,可現在想想,先是老夫人困了她這麼些年,後又有世子那般傷害她,她難道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的?“小玉兒在想什麼呢?”林婉笑著打破沉重的氣氛,掏出個小冊子,興致勃勃地說道:“你彆看我什麼都沒吃過,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可都仔細記著呢!如今得了空,咱們一樣一樣,得試個遍才好!”陳玉就著燈仔細一瞧,好家夥,一本小冊子都寫滿了,天上居的招牌、慈恩寺的素齋、還有城外鐘鳴山上的溫泉、辰山上的避暑山莊,還有一些活動,打獵、賽馬、遊湖賽舟……不僅是金陵的好東西,連許多外地的都寫上了。陳玉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咂舌:“姑娘你還真是……從前端莊得跟尊佛似的,一出了籠子就放飛自我,你若是個男兒身,怕是連金陵四大紈絝都比不上了!”“哈哈,過獎過獎!”林婉見馬車在天上居門口停下了,便率先跳下車,回頭朝陳玉伸出手,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娘子,請下車吧!”陳玉臉又紅了,卻不由自主地搭著她的手下了車,旁邊來往的人都將目光遠遠地投了過來,見到這一幕都羨慕不已:“那小郎君生得可真俊,還對自己娘子那般好!我若能尋得這樣的郎君,便是死了也甘願啊!”陳玉歎了口氣,遺憾地說道:“你若是個男兒身,在這金陵城不知該混得多麼好呢!”“這你就說錯了!”林婉側頭看她,盈盈眸光瀲灩,笑意中卻帶著一抹堅毅,“我就算不是男兒身,也能混得好!”陳玉有一瞬間的晃神,卻又聽她說道:“到時候小玉兒你就跟著爺吃香的喝辣的……”“姑娘你討厭!”陳玉氣得跺腳,和林婉笑笑鬨鬨進了天上居。隻可惜進門一問,才知天上居的烤鴨是限量的,這個時辰早就賣完了。林婉的臉黑得跟什麼似的,陳玉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和蕭景行和離她不難過,離開蕭家也不難過,隻是沒吃到烤鴨就難過成這樣了?“隻是一隻烤鴨而已,下次咱們再來吃吧,這天上居好吃的東西多著呢!”陳玉一邊安慰她,一邊囑咐小二上幾樣招牌菜。林婉沒吃到想吃的烤鴨,已經沒了多少興致,吃了幾口這店裡的招牌菜也覺得味道平平,遺憾地說道:“這天上居招牌如此之大,竟然除了烤鴨就沒有其他新穎的菜色了,實在讓人乏味得很!”“天上居的菜你都瞧不上,難不成還有彆的更好吃的?”陳玉記得她那冊子上雖然寫了很多,但是在金陵當地的,多是玩樂和一些零嘴,上榜的飯館除了天一居便隻有隻做湯羹和粥的西齋了。“有啊,多得很!”說起吃食,林婉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就比如撥霞供,當年我跟我爹娘經過豫地的時候吃過一回,那滋味,嘖嘖,簡直讓人永世難忘。後來我們每一回經過那邊,我娘都非要特意繞到豫地吃一回撥霞供,那東西真是百吃不厭,比這些勞什子菜好吃多了!”陳玉被她說得有些意動,倒不是她想象得出來撥霞供是什麼東西,而是林婉那喜滋滋的陶醉模樣,讓她終於明白那些讀書人說的秀色可餐是什麼意思了。“喲喲喲,這兒有牛飛上天了!”旁邊桌上的一個男子拿扇子敲著桌麵笑道:“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有人在底下吹啊!”那人是四大紈絝之一的薛少德,平日裡四處走馬鬥雞,沒人不認得他。他是戶部尚書家的公子,又和天上居的少東家是表兄弟,所以才會站出來維護天上居。此時他這麼一說,邊上的人就都跟著笑了起來。“沒見識!那天上飛的哪裡是牛,分明就是一頭驢!”林婉不理會拚命給自己使眼色的陳玉,也學著薛少德的模樣誇張地說道:“為什麼呢,因為某些人在地上看著它,湊在一起,不就剛好成蠢驢嘛!”“你罵我蠢?”薛少德氣得跳起來。“罵的就是你!”林婉也不甘示弱,沒吃到烤鴨的火氣都發了出來,“撥霞供就是好吃,我還說不得了?你沒吃過還說彆人吹牛,我告訴你,不說豫地大廚做的撥霞供了,就算是我做出來的撥霞供都比這兒的招牌菜好吃!”“你敢壞我表哥的生意,我打你個娘娘腔!”薛少德幾步走到林婉桌前,他剛剛就看林婉不爽了,一個小白臉,竟然能吸引那麼多女子的目光,看他不打得他滿地找牙!“姑娘!”陳玉被氣勢洶洶的薛少德嚇了一跳。“不用怕,”林婉也站了起來,她雖然比薛少德矮一些,但是那氣勢卻比他強多了,“素來聽說天上居的宗旨是顧客至上,怎麼現在竟然容許自家親戚欺負賓客了?”林婉知道天上居作為金陵最大的酒樓,名聲自然是頂頂重要的,這薛少德竟然會跳出來為天上居出頭,自然也要維護天上居的名聲才是。薛少德的拳頭果然半路停下了。不過原因跟天上居還有自己表哥都無關,他就是混不吝,看的不爽的人打了就打了,可眼前的這個人……也他娘長得的太好看了吧!這人究竟是男是女?薛少德正想湊近看清楚時,天上居的掌櫃卻帶著一人走了出來攔住了他。經介紹,林婉才知道這人竟是天上居掌勺的大廚趙成。沒想到這家金陵數一數二的酒樓的主廚竟然這般年輕,不過看他一身乾練、雙手布滿老繭和舊刀痕,便知是個認真刻苦的人。而且他臉上雖然不苟言笑,卻十分謙遜有禮。先是替薛少德賠禮道歉,又表明自己曾在豫地商人的口中聽聞過撥霞供,一直未曾見識過,希望林婉能替他一解疑惑。“若是姑娘能為在下做一次撥霞供,在下便破例為姑娘做一隻烤鴨!請姑娘賜教!”林婉心裡本就還惦記著烤鴨,又見他態度誠懇,自然不再推辭,跟陳玉交待了幾句,讓她在大堂等著,便隨那大廚進了後廚。薛少德這才反應過來,廚子喊她姑娘,丫頭也喊她姑娘,可不就是個姑娘麼!男人哪有那般細皮嫩肉、五官精致!剛剛他隻顧著生氣,竟然看走眼了!想到這兒,薛大少心裡就高興了,舔著臉也跟去了後廚。隻見林婉已經挽起了袖子,露出兩隻白嫩纖細的手腕,一晃一晃地,讓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薛少爺來這兒做什麼?”趙成連忙拉著薛少德退後兩步,“咱們站遠些,不可打擾人家做菜。”林婉這才明白他是不想偷看自己做撥霞供,倒真是個實誠人。不過她又不是廚子,撥霞供也不是她發明的,自然不在意這些。“趙大廚你過來吧,我不是廚師,處理這些食材還得你來。”林婉雖然記得方法,但是她確實不擅長烹飪之事。“姑娘叫我趙成就行了。”趙成是個話不多的性子,抽出一把刀就開始按照林婉的要求處理了一隻兔子,他手法熟練,乾淨利落,著實驚豔了林婉一把。大廚就是大廚,是有真本事的。“趙成,你可真厲害!佩服佩服!”林婉由衷地誇讚道。薛少德站在一旁被人忽視覺得有些不塊,他一身錦衣華服站在邊上,看起來比油燈還要亮幾分,怎麼他們看都不看他一眼呢?“不就是殺隻兔子?本少爺也會!”薛少德見邊上還有一隻兔子,正想一展雄風,一把掐住兔子,卻不想被那兔子急了眼,張口就咬了他一下。薛少德痛得哇哇大叫,急忙扔了兔子。“你怎麼搞得?不會還要過來添亂!”林婉罵了他一句,卻抓著他的手找趙成要了白酒過來,親自為他處理傷口,“會很痛,你忍著點,這傷口要是沒清理乾淨會很麻煩的!”薛少德從小就怕痛,但是看著美人就在眼前,美人的手還握著他的手,讓他有些心猿意馬。“男子漢大丈夫,一點痛算什麼,便是咬爛了我這隻手,我也不帶眨眼的!”話音未落,廚房裡便響起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外頭的賓客們都聽到了,紛紛探頭往後麵瞧去。“無事無事,後頭殺豬呢!”掌櫃淡定地出來解釋了一聲。林婉下手不輕,將薛少德的傷口翻來覆去地搓上酒,痛得他死去活來才停下給他上了藥。她對於清理傷口還是很在行的,從前蕭景行剛從軍的時候身上總是大大小小的傷痕不斷,他也不管,總是她強迫他上藥。偏偏他又不習慣彆人來,久而久之她便在大夫那兒學會了這項技能。清理傷口、上藥、包紮,統統不在話下。想到這兒,林婉突然有些走神。以後他再受傷,誰幫他處理傷口呢?怎麼又想起他了?林婉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再亂想。反正他身邊的人多的是,不缺她一個。麻利地幫薛少德包紮好,林婉臉上已不見任何悲色,隻爽快地笑道:“好了,最近注意不要碰水!”“薛少爺,還殺兔子嗎?”趙成提著兔子,那兔子在他手裡乖巧得跟什麼似的。薛少德連忙搖頭,躲在角落裡,滿臉哀怨——嗚嗚嗚,兔子太凶了,美人也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