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夢到你不聽話,快急死我了。”安一妲想起那個夢,覺得心裡怪怪的。“我怎麼會不聽話呢?我一直都很聽姐姐的話呀。”白蕖趴在床上,雙手交疊,尖尖的下巴放在其上,隻眯著一雙工筆畫般細長的眼睛,像是一隻慵懶的波斯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怎麼會做那麼古怪的夢呢?真是奇怪。”安一妲揉揉臉,保持了幾分清醒。“那我現在是不是夢中呢?”白蕖微笑著,雙手托臉,做開花狀,小而精致的腳翹起來,在空中晃啊晃啊,像是河邊搖曳的兩株小白蓮。“你說呢?”安一妲湊近,使壞般伸手捏了捏他挺翹的小鼻子,寵溺的像是在逗一隻可愛的白貓。“這般開心,一定是在夢裡。”白蕖在安一妲的囈語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感受到了她的在意,因此心情極好。此刻的他趴在床上,真正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高興的全身小幅度的搖啊搖,擺啊擺,連托著臉的細白的手指都開心的在圓潤小巧的臉頰兩邊彈啊彈,像是在彈一首歡快的鋼琴曲。白蕖的快樂如此的簡單,簡單到一點點關心都讓他不勝歡喜。如果走進了一個人的夢中,便是被那人放在了心裡。白蕖這般想著,便覺得心中的甜蜜更甚。“既然如此開心,那就不要醒來。”安一妲笑了笑,抬手掩住了白蕖微醺的眼眸。如果是這般開心的美夢,便不要醒來吧。安一妲很少見白蕖如此外放的感情,他一貫是清淡的,柔軟的,小心翼翼的,像是剛出水的花苞,包裹著柔軟的軀體,隱藏著內在的美好。啾!像是小鳥啄食,白蕖雙手托臉,費力的抬了抬下巴,啾咪一聲親到了安一妲的掌心,然後滿足的笑彎了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掌心,涼涼的柔軟觸感,一觸即逝。像是討食的小鳥,可愛靈動的讓人想要去撫摸,卻又怕傷到他玲瓏的身體。“你怎麼這麼可愛!這麼可愛怎麼辦!”安一妲想起最近流行的這兩句歌詞,不禁興奮的抱住白蕖的雙手,托著他的臉,使勁兒的啵了一聲,超大力的親了親白蕖的額頭。“嗬嗬……”像是被捧在掌心的寶兒,白蕖感到了久違的關懷和喜愛。他幸福的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看起來傻傻的,甚是嬌憨。“不要這麼可愛了,會讓我想要吃了你。”粉麵桃腮,清純可愛,真真像是一顆初初長成的水蜜桃,怎麼不誘人咬上一口呢?安一妲咽了一下口水,隻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冰肌玉骨,媚色天成,白蕖雖然隻有十六歲,但清純誘人的風情便已經展現,假以時日,這株生長在淤泥中的白蓮花,最終會綻放極致的清純和豔麗,迷了誰的眼?亂了誰的呼吸?“想吃,便吃了吧。白蕖願意被姐姐吃。”白蕖像是一隻貓般,靈巧的起身,拱了拱腰,順勢將手搭在安一妲的肩上,撅起了粉嫩的唇,閉著眼睛,義無反顧的向安一妲親去。安一妲垂眸,借著明亮的月光,看到那翹而長的睫毛,帶著自然的弧度,在眼尾處留下長長的陰影,像是天然的眼線一般,帶著三分俏麗,五分魅惑,和兩分的稚嫩無辜。月下的白蕖,像是撲火的白蛾,帶著熾熱和傷痛尋找著自己的慰藉。“你什麼時候學壞了?”安一妲一掌擋住了白蕖靠近的臉。“不能隨便親彆人,也不能隨便調戲彆人,會讓人動心的。”安一妲忽略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默念著白蕖十六歲,白蕖十六歲,未滿十八歲等於犯罪!未滿十八歲等於犯罪!“哈哈,我喜歡姐姐才會想親姐姐。”白蕖目光灼灼的盯著安一妲,他放肆又輕鬆的大膽表白著心跡,像是醉酒的人一般,帶著一股輕狂和勢不可擋。安一妲一伸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另一隻手仍然輕輕鬆鬆蓋住他的臉,阻止了他的冒進。白蕖很瘦,瘦的快成了仙兒,全身上下沒有二兩肉。因為瘦便顯得小,像是隻有十二三歲的模樣。但卻膚色極白,像是白玉,骨像極美,從哪個角度看都驚為天人。他的臉隻有巴掌大小,卻精致異常,像是一尊精雕細琢的玉像,每一處都是恰到好處的美。安一妲的手擱在他的臉上,還顯得比他的臉堪堪大了一圈。這般幼齒且精致的白蕖,如何不令人心動?怕是神佛都能為他入了魔!安一妲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心裡默念罪過,罪過,你可比他大十幾歲,都能當他阿姨了。透過指縫,看到安一妲的閉目和閃躲,再加上她毫不留情的拒絕,白蕖挑眉一笑,自嘲又悲哀的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嫌我臟?”“嗯?”白蕖聲音太低了,安一妲根本沒聽清,她反問了一下,隻覺奇怪,為什麼白蕖的情緒忽然低落了下去,不複剛才的輕鬆歡快呢?“怎麼了?”安一妲像是安慰鐵憨憨一般,揉了揉白蕖的頭,不懂他為什麼忽然之間情緒變化如此之快。“沒什麼,我又在奢求什麼呢?”白蕖低下頭,垂著眼,看向地麵,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令自己厭惡。臟!好臟!恨不得扒了這身人皮,好好的洗一洗!這般肮臟的自己,怎敢肖想彆人,怎敢妄自洗滌自己的汙濁?“嗬嗬……”白蕖笑了,笑得莫名其妙,笑得悲哀絕望,越來越多黑暗的氣體圍繞在他的周圍,讓他長久想陷入一種自厭的氛圍裡,走不出來。“嗨!想什麼呢!還睡不睡覺啦?我可是困了。”安一妲看到有黑色的漩渦吸引著白蕖的魂魄,隱隱有吸走的趨勢,便狠狠一拍白蕖的背,將他驚醒,把他從自厭的情緒裡打了出來。“嗚,疼。”白蕖身體一縮,像隻柔弱的小貓,在背後遭遇了雷霆之擊後,什麼悲哀啊,絕望啊,厭惡的情緒頃刻間消失了,隻能感受到切切實實的疼,證明自己還活著。看著白蕖眼淚汪汪,隱隱有開閘放水的趨勢,安一妲趕緊哄他。“奧奧,彆哭了,小貓也來了,小狗也來了,姥姥背著鼓來了……”像是哄一兩歲的孩子,安一妲一邊輕輕的拍著他的背,一邊閉著眼睛低低的唱著童謠。“姐姐,你一直陪著我,好不好?”像是脆弱的孩子,白蕖閉著眼,眼珠滾動,良久,他低聲問道,滿心滿眼裡都是依賴。誰能陪誰一輩子呢?安一妲不輕易許下諾言,因為一旦許下承諾,就要堅決執行,這是她的人生準則。“奧奧,彆哭了,小貓也來了,小狗也來了,姥姥背著鼓來了……”安一妲聽到了,卻不能答應,也不忍拒絕,隻能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一邊哼著歌,一邊哄白蕖入睡。她聽見了,她明明聽見了,白蕖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問出來後,那背上的手微微一頓,接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打著節拍。是癡心妄想嗎?是太孤單寂寞了嗎?是太渴望她的陪伴了嗎?竟然問出那麼恬不知恥的話!真是讓人惡心啊,一個卑賤的戲子竟然渴望……有淚從白蕖眼角劃過,漠入鬢角的發叢中。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進入夢鄉。麵對和逃避,像是貪心的膽小鬼,渴望著無法承受的珍寶,白蕖閉著眼,愴然一笑,握住了安一妲的一隻手,讓我,在感受一下人的溫暖吧,真是太冷了。對不起,不能一直陪著你……因為,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當你享受孤獨的時候,便會覺得一個人也能挺好。安一妲在心裡默念,卻是更加憐愛從小就孤苦伶仃,父母親緣薄的白蕖。他與自己何其相像!都是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長大的,這世間,除了奶奶,再也找不到真正愛我的人了。而白蕖,在爺爺走之後,真真正正的一個人,在這腐朽落後的時代,在這吃人的皇宮,苦苦掙紮,努力生長。“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安一妲親了親白蕖的額頭,像是母親親吻小嬰兒般,愛憐又溫柔。一夜無夢,第二天淩晨五點,白蕖便起身和雲韶府的其他樂倌一起進行日常訓練。唱念做打穩,手眼身法步。每一個動作他都學的認真,練得刻苦,像是一根幼竹,柔韌且迅速成長。他脆弱卻堅強,自卑卻驕傲……懷揣著成為一代名角兒的夢,白蕖在這詭異深沉的皇宮浮浮沉沉。不知何時,白蕖竟然升級了,一躍成為高級樂倌,不用在做辛苦沉重的打掃工作,隻是練功練功,在練功,每一句唱詞,每一個唱腔都經過成百上千次的練習,力求最好最妙。隻是這般升級,又是拿什麼換來的呢?要記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如安一妲,也不知自己怎麼就一下升到八級鬼差的地步,冥冥之中,自有機緣。瘦弱的白蕖像是一顆埋在泥土之中的鑽石,在經過打磨和衝洗之後愈加散發出璀璨的光。而另一角,小逸仙穿了一身白無常的官服,站在陰暗處看著白蕖吊嗓。他蘭花指一捏,走出一個蓮步,擺出了一個青衣的架勢,回憶著自己曾經的輝煌時光。叮鈴叮鈴,鐵鏈劃過地麵,發出令人窒息的聲響,小逸仙看夠了,便拉著鐵鏈,捆著陳郭不完整的魂魄,慢慢隱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