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1 / 1)

夜半的更聲響起,被冷風吹的縮成一團的打更人又轉了個彎兒,來到大路。“咚—咚!咚!咚!”一慢四快的鑼聲有節奏的響起,打更人例行公事的喊了一聲,“天寒地凍!”如此,便知是四更天了。打更人走過一處高門大院,看了看昔日氣派,如今落敗的白府,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一晃幾十年年,自己也成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變成年過半百的老人了。可憐白府的老太爺,白發人送黑發人,膝下隻剩一個小孫子了。斑駁的紅漆木門旁,兩個白晃晃的破燈籠高高掛起,沒有點蠟燭,風一吹搖搖擺擺,映的曾經顯赫一時的白府陰森鬼氣,像是義莊一般。一陣寒風吹來,卷起地上的落葉,凍的打更人縮著脖子,跺了跺腳,歎息一聲,搖著頭,走遠了。“天寒地凍……”孤零零的更聲漸行漸遠了…… 瓦片上長滿了青苔,霜漸漸覆蓋……房簷下的藥渣一堆一堆,院子裡常年彌漫著藥材的苦味……屋裡的炭火苟延殘喘著,配著冰冷冷的月光,寒意更深。白蕖守著炭火,打著盹。最近爺爺身體不好,他不放心,要陪夜。冷白的月光照在少年圓嘟嘟,且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上,讓人無端端產生一種憐愛的感覺。冷風吹過,院子裡的銀杏樹紛紛落下枯黃的葉子。最後一絲炭火儘力吐出最後一絲溫暖,然後歸於塵土了。熟悉的咳嗽聲沒有響起,十一二歲的少年驀地驚醒,往床邊徑直奔去。床上,躺著少年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像是老樹皮一般溝壑叢生的臉上,帶著慈祥詭異的微笑,胸口已經不再起伏。“爺爺……”少年像往常一樣,小聲的喚著自己唯一的依靠。嫩嫩的小手試探性的放到鼻下,卻是死一般平靜。“爺爺!!!”一聲淒厲的叫喊響徹夜空,在寂靜的城裡擾了多少人的清夢?伴隨著這聲淒厲的叫喊,天際忽然飄過一層陰雲,遮住了明晃晃的大月亮。“汪汪!!”一隻體型強健的惡霸犬踩著陰雲,拉著一架馬車而來。馬車前方坐著一個身材極為高挑的女人,長腿細腰,胸前平平,要不是那一頭及腰的黑色大波浪,光看身材,還真看不出是男是女。“噓!彆叫了,其他人都睡覺了!”女人長著一張仿若狐狸一般的,尖尖的瓜子臉,臉部輪廓極為瘦削,骨骼分明,雙眼無神。那雙眼睛極大,卻又無神,眼白多,黑眼珠少,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輩,但是說出的話語卻無端端給人一種溫柔之感。“嗚……”像是從地獄而來的惡霸犬,乖乖的哼唧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女人,跑的更快了。這麼一輛詭異的,由狗拉著的馬車,就這麼在夜晚的天空中奔跑飛翔,不得不說很奇異!!“好,停!就是那裡!”女人伸出青白的手,食指指向一處院落,惡霸犬立刻奔向那處破敗的院子。一陣寒風吹過,女人和狗悄無聲息的落入院子。女人利落的從馬車上跳下,一雙大長腿筆直纖細,又極具爆發力,實在讓人羨慕。“乖乖等我一會兒……”女人溫柔的拍了拍狗頭,惡霸犬不知是聽沒聽懂,隻憨憨的伸出舌頭,呼呼的喘著粗氣兒。女人微微一笑,轉身進入房中。門,一直都關著。但是女人卻視若無睹的穿門而入。火盆裡燃儘的炭火泛著一絲灰白,像是燒過的骨灰。此時的屋子裡,靜悄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安一妲作為靈魂收割者早已習慣生離死彆的場景,如此這般靜謐,倒是第一次見。沒有人哭,還真有點不習慣。今天要接的是一個壽終正寢的老人,享年七十三歲,早年大富大貴,晚年境況淒慘,因牽掛三代單傳的小孫子,不肯踏入地府。對於這種壽終正寢,又善良淒苦的老人,地府一般不采用暴力收編,而且牛頭馬麵早就升官了,非大奸大惡,惡貫滿盈之人,牛頭馬麵是不會露麵的。這種獎勵不高,又費勁兒的苦差事隻能由勾魂使者,也就是鬼差來做。古代是叫做勾魂使者,現代在二十一世紀則有了一個更高大上的名字,叫做靈魂收割者。剛巧,安一妲是一位靈魂收割者,隻要按照地府發布的通告接任務,就能獲取陰幣,再從陰陽銀行轉成人民幣就能保證在陽間衣食無憂了。做靈魂收割者比打工好太多了,安一妲從事這行已經十幾年了。從祖上繼承的靈異體質,使安一妲小時候被人孤立,歧視,就算是長大了,也與正常世界格格不入,索性,她繼承奶奶的老本行,也做了一個勾魂大使,雖然見不得光,但是自由啊!安一妲走向前去,禮貌的點了點老人的肩膀。床邊站著的老人180度扭過頭來,身子卻保持原樣,那張青黑的惡鬼像倒把安一妲嚇了一跳。要說壽終正寢的靈魂應該不會這麼恐怖,隻有要變成厲鬼的的靈魂才會這麼扭曲。“白賀?江州人士,享年七十三歲。”安一妲例行公事,拿出陰界的手機,調出生死簿App從頭到腳掃描了一下老人的靈魂。“白賀,江州人士,享年七十三歲,靈魂掃描完畢,正確。”確認無誤後,安一妲收回手機,麵無表情的對老人的靈魂說:“勾魂使者在此,陽壽已儘,速速報道……”“我……不……走……”沒有任何限製的約束,原本安靜的靈魂,突然暴怒,一下子青麵獠牙向安一妲撲去。安一妲早已防備,利索索的從袖中取出一個長約一尺的煙杆,那煙杆通體烏黑,隻煙嘴處是由一塊兒通體晶瑩的綠翡翠製成,裡麵裝著朱砂,煙杆前半端中心處還掛著一個精巧細致的金絲小煙袋。“醒醒!醒醒!”安一妲一邊躲閃,一邊拿著煙杆,對著暴怒的靈魂輕輕敲打。不一兒,靈魂的印堂,膻中,天樞,膝眼穴處便印上了類似於封印的朱砂。“老人家,不要那麼暴躁,不然生前積的德都兌換不了了。”看著往厲鬼方向發展的老爺子,安一妲厲聲警告。已死之人,若有執念,不願前往地府,執意留在陽間就會慢慢化作厲鬼,為禍人間,好一點兒的被高人超度了,運氣差的興許會被打的魂飛魄散。看著安一妲冷酷的臉,和沒有感情的三白眼,白賀老爺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恢複了原來的一張老臉。“大人啊,我不能走啊,我白家三代單傳,就剩下這顆獨苗苗,我放不下心啊……”說著說著,那張青白的鬼臉上,老淚縱橫。“蕖子啊,你可怎麼辦呐!你可怎麼辦呐!”老爺子看著自己的小孫子,萬分不舍且悲痛的小聲嘀咕著……白蕖像是一座冰雕,呆呆地坐在床邊,抱著爺爺冰冷的手,往自己心窩處放。暖一暖,暖一暖,爺爺就會醒了。爺爺隻不過是睡著了,等到天亮了就會醒了。原本白嫩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陰雲,那雙純真清澈的鳳眼裡,帶著恐懼和希望,有淚從臉頰無聲的劃過。“我的乖孫呐!”看著自己疼愛的小孫子這般自欺欺人的模樣,老爺子的靈魂控製不住的想往小孫子那邊跑,卻被印記封著,動不了半分。要是以前,安一妲直接扛著靈魂走人,但是看到這麼一把年紀的老靈魂哭成這樣,還差點入魔,安一妲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自己的奶奶。父母離異,自己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她知道奶奶有多愛自己,奶奶有多重要!看著這相依為命的祖孫倆,安一妲心頭一軟。“你呆在他身邊會損了他的陽氣,而且容易走火入魔變成厲鬼惡鬼,到時候非但幫不了他,還會害了他。”安一妲麵無表情的說道,一雙空洞洞的三白眼,冷颼颼的盯著白賀老爺子。看到一身陰氣,氣質冷冽的安一妲,老爺子也是一驚,畢竟他剛做鬼,還沒見過其他的鬼,但是單看安一妲這種陰氣森森的樣子,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可是,可是,你叫我孫怎麼活呀!他還小,身邊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老朽放心不下啊……”說著,老爺子的靈魂還是想往小孫子那邊靠。正當老爺子想回肉身的時候,床邊的小孫子忽然行動了。隻見小小少年趴在爺爺的胸前,側著耳朵認真的聽了聽,聽了一會兒,小小少年不死心,又趴在爺爺的臉上,試圖感受呼吸的起伏。真的,是沒有呼吸了啊……少年的臉,慢慢垮了下去,好像整個世界都暗了下去。忽然,少年慘白的臉上卻勾起一抹詭異的淺笑,他著了魔一般乖乖的對躺在床上的爺爺說:“爺爺,你是要帶我去找父親母親嗎?是不是跟著你就能見到了?”白蕖像是在絕望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擦乾了臉上的眼淚,強擠出開心的笑容,從床頭的衣櫃裡拿出一根褲腰帶。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他將褲腰帶係到了床頭鏤空雕花柱子的最高處。像是害怕,又像是不舍,他係好帶子,又抱了抱爺爺,將頭輕輕的趴在爺爺的胸前,細細的唱著小調。稍顯稚嫩,卻又婉轉細膩的童聲唱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老爺子聽到,悲中帶喜的淒慘附和:“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這正是老爺子生前最愛聽的一段戲,《牡丹亭-驚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白蕖癡癡的唱完最後兩句,終於鼓起勇氣站了起來。他閉著眼,屏住呼吸,將身體往下沉,像是這般就能獲得解脫一樣。“我的孫呐!你這是做甚?!快起來!快起來!!”看著自家孫子一時想不開,吊了脖子,老爺子這邊急壞了,隱隱又有暴走的傾向。安一妲拿出手機,對著白蕖一掃,隻見手機報出:“白蕖,江州人士,陽壽未儘,警告!陽壽未儘!”安一妲原本想著今天是買一送一的好買賣呢,沒想到小孩陽壽未儘便要尋死,實是不該。這樣的人,死後不能入輪回,隻能呆在出事兒的地方,抓替身。看在這一老一少這麼可憐的份兒上,既然不違背天命,安一妲能幫就幫一把。她在老爺子暴怒前,兩步走近少年,一拳打折了雕花柱子。哢嚓!柱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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