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張月霞驚異道。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她連忙降低音量,悄聲道:“誰乾的?自殺還是……”“他殺。屍體已經被其他人處理掉了,估計是仇殺。”“是不是跟那些嬰兒有關?”張月霞緊張地猜測道。“不清楚。”夏應物微微皺眉,道:“不過可能性很大。”“那研究所怎麼辦?”張月霞追問道。“目前研究所在內鬥,不過不出意外的話,穆月雁會接替他父母的工作。”“穆月雁?”張月霞更加驚訝了,“他才九歲!”“自然會有人扶持。”夏應物低聲道:“穆氏夫婦留下了一大筆遺產,若乾企業,還有這研究所。肯定是親兒子繼承最合理。”“但穆月雁並不是獨生……”“隻要大家都說是,那他就是。”夏應物斬釘截鐵道:“以後不要在任何人麵前提起這事。”“放心吧。”張月霞道:“既然離開了這裡,我自然不會再提起這裡的事。”“那就好。”夏應物點點頭,道:“你也算運氣好,要不是所裡出了這事,你還真走不掉。”那是張月霞記憶裡最後一次和夏應物的對話。在那之後,她與研究所再無聯係。她在提心吊膽中撫養夏螢安全長大,就在她以為這輩子就會這麼平穩過下去的時候,廖雲天的事讓她內心一驚。縱使她知道廖雲天殺人一案與她無關,但她明白廖雲天為什麼選擇在夏螢麵前自殺。他恨她。他曾經如此信任研究所,如此信任她,把基因改變當做他的信仰,但卻在他的一次小手術中,張月霞小小失誤了一下。不是嚴重的失誤,卻嚴重毀掉了廖雲天心中的信仰。後來那個小小的失誤隨著他年齡的發展而越滾越大,最終毀掉了他的歌唱生涯。她沒辦法。她對此是愧疚的,可她真沒辦法。“難怪他對我說了那些話。”夏螢道:“難怪他選擇死在我麵前。”“他想刺激你查案吧,或許還有其他的目的,但我不得而知了。”母親道:“不過你說你在遊輪上收到過歌劇魅影的海報?查出來是誰乾的了麼。”“沒,不過能猜到。”夏螢道:“媽,你們跟X組織有交集嗎?”母親聽到這個名字,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X組織啊,聽過。據說穆月雁的父母,就是他們殺害的。”“為什麼?”“哪有為什麼。他們那批人,最喜歡以正義使者的身份自居。大概覺得穆氏夫婦做的事不人道,便動手了吧。X組織殺人,哪需要理由,套上個‘正義’的帽子就行了。”母親笑了笑,道:“最好笑的是,還真有人覺得他們是救世主。”“您剛剛說,穆月雁不是獨生子?”夏螢敏銳道:“他還有其他兄弟姐妹?”“據說他有個弟弟,但所裡大部分人都沒見過。雖是兄弟,但同根不同命。穆氏夫婦為了拿出科研的誠意,貢獻了自己的孩子來做實驗。”夏螢聽了這話,感覺大腦都有些暈眩,“用自己的孩子?”“是的。”張月霞淒涼一笑,道:“當時所裡流言四起,穆氏夫婦為了穩固人心,就做了這件事。這一舉措效果極好,所裡的工作人員立刻比之前更加忠心耿耿,相信他們所謂的‘信仰’。”末了,她又補充一句道:“就像你爸那樣。”“那,那個孩子呢?”夏螢追問道:“死了嗎?”“實驗失敗,命垂一線。穆氏夫婦不願留下一個失敗品,據說把他給埋在地下,活活悶死了。”“活活悶死——”夏螢感到有些呼吸急促,“那可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所以我才說,所裡的人都瘋了。”過了這麼久,張月霞回憶起來還是覺得震驚,“據說X組織的人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才選擇對穆氏夫婦下手。當然了,這些都是傳言。這傳言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那就不得而知了。”“穆月雁的弟弟叫什麼,您知道嗎?”“叫什麼雲、雲什麼。”張月霞想了半天,記不起來名字,便搖了搖頭,道:“太久遠了,記不清了。”空蕩的辦公室裡,穆月雁躺在柔軟的沙發上,盯著對麵的牆壁看著。那裡懸掛了一幅梅花十字繡,被裱在相框裡。很多人都以為這幅十字繡他如此珍惜,是他母親生前留下來的遺物。的確,他很珍愛這幅紅梅十字繡。但相框裡還藏了另一個秘密。一幅書法作品,就貼在十字繡背後,翻過來就能看見。它是父親親手寫的,寫的是一首杜甫的古詩,叫《宿青草湖》。洞庭猶在目,青草續為名。宿槳依農事,郵簽報水程。寫這幅字的時候,是他站在小板凳上,一板一眼地給父親磨墨的。他記得父親在寫字的時候跟他說,他會在詩中選兩個字給弟弟起名。他不記得最終父親選了哪兩個字,但這個畫麵卻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所以當身邊所有人都再騙他,說他並沒有弟弟,是他自己記錯了的時候,他很確定他沒有。他有個弟弟,但是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是活著,還是死了。寒冰爭倚薄,雲月遞微明。湖雁雙雙起,人來故北征。最終上戶口的時候,父母給他登記的是“穆寒冰”這個名字,但研究所裡較為親近的人,都喚他“穆月雁”。這也是他父母一開始準備給他起的名字。至於為什麼換了名字,穆月雁不得而知,也沒來得及得知。他不知道弟弟在哪,但夏應物也許知道,沒準張月霞也知道,所以他才好吃好喝伺候著張月霞這麼久,當然也有為了夏螢的成分在。所以他要怎麼樣才能從他們口中撬出這一消息呢?穆月雁陷入沉思之中,桌上的電話響了,是內部通話。“穆總,稅務局的人來了。”“又來?”穆月雁微微蹙眉道:“楊總的對家還沒舉報夠?”“商業紛爭,沒辦法。據說楊總也一直在舉報對家,所以最近檢察機關和稅務局的人都在到處跑。”小秘書的語氣裡也全是無奈。“讓他們進來吧。”穆月雁語氣不耐煩道。一行人從會客電梯裡走了出來,在秘書的帶領下進了穆月雁的辦公室。穆月雁一掃剛剛不耐煩的神情,笑容真摯地站起身,道:“辛苦你們了,又要跑一趟。”“沒辦法,工作嘛。”站在最前方的中年西裝男子微笑道:“打擾你工作了。”“沒事沒事,不打擾。”穆月雁伸出手,兩人握了握手,穆月雁又道:“需要的資料我已經讓手下去整理了,各位先喝口茶水,稍作休息片刻?放心,我司從未有過偷稅漏稅行為,各位大可放心。”西裝男子嗬嗬一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見麵了,我們當然放心。既然如此,我們就在會客室休息一下吧,今兒忙了一天,哥幾個都挺累的。”穆月雁微笑著點頭表示讚同。就在走向會客室的過程中,穆月雁注意到末尾站了一個麵生的男子,神情嚴肅,正在偷偷打量著他的辦公間。穆月雁腦筋一轉,很快就想起了青田與北城支隊的刑警來往密切。他表麵不動聲色,微笑著將眾人帶進會客室。就在大家都陸續入座的時候,他攔住最末尾的一名男子,親切微笑道:“這個小哥看著麵生,似乎從來沒見過啊。”男子似乎是沒想到穆月雁會來這一出,原本就壓得很低的帽子又往下落了幾分,恨不得能蓋住整張臉。穆月雁見狀,臉上的笑意又增長了幾分,他知道自己猜對了。在第一次發現青田和警方聯係的時候,他便猜到警察會考慮采取行動。即使他們將範圍放在了萬象大廈和自己身上,他也有自信,他們查不出任何東西。他不知道青田手上具體掌握著研究所多少信息,但如果他提供的信息內容足夠真實可靠的話,警方的確可能采取下一步行動。那就是派警察找個理由靠近他,近距離觀察他。由此看來,這個人就是了。“在稅務局上班能戴帽子嗎?”穆月雁佯裝訝異道:“貴局作為政府機構之一,外出時對於辦公人員的穿著應該還是有著起碼的要求吧?”已經落座的西裝男子剛端起茶杯準備喝口熱茶,聽了這話又忙不迭地放下茶杯,打圓場道:“他是新人,下周一才正式上班。領導器重他,讓我們這幾天先帶帶他,讓他早點入門。”“原來還沒正式入職啊。”穆月雁微笑道:“非正式員工就能接觸到我司財務明細,這不太合適吧。”“是是,穆總放心,稅務方麵的是也沒準備讓他過目,主要是帶他出來見見世麵,多認識些人。穆總要是介意,我讓他在樓下等著便是。”西裝男子抹了把冷汗道。“沒事,不介意。不過我對彆人戴著帽子進入我的會客室,倒是稍稍有些介意。”穆月雁抱歉地笑笑,道:“不好意思啊,個人習慣,見笑了。”“沒事沒事,能理解。”西裝男子見狀,便道:“小趙啊,趕緊把帽子摘了吧,彆讓穆總不高興哈。”小趙?穆月雁微微蹙眉,又很快舒展開來。這應該是化名吧,有哪個警察會用真名當臥底?北城支隊的主要刑警成員他早就調查清楚,沈複、蕭夙、白子洛、孫秋等人的模樣他早就銘記於心,防的就是這一天。就連海城支隊的葉文暉和辛翼的信息他也調查清楚了。如果真的是警察上門,那他有一百出好戲可以供其觀賞。尤其是蕭夙和辛翼,這兩人他早就想會會了。若真自己送上門來,他敢說他們絕對走不出這個會客室。絕對。穆月雁的笑容愈發猖狂。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自己的眼前。